一把燃烧着漆黑火焰的漆黑大剑,自虚空忽然出现,带着呲呲的破空声,宛如一把被投掷出去的回旋镖,高速旋转着将暴食魔王那宛如长蛇一般的巨嘴割断。
    迷雾之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轻盈十足,好似只是一只小动物路过,但每踏出一步,却像是踩在心脏上面,让人呼吸困难,被一股难以名状的威压压迫着。
    随即,迷雾里伸出一条白皙纤细的手臂,将回旋回来的巨剑,稳稳接住,向前再迈出一步,脚步声和巨剑的主人,终于走出了迷雾。
    一身漆黑的连袖披风猎猎作响,在某人眼中只获得一个可爱的酷酷打扮,此时此刻,却散发出凛冽杀气,让空气变得干燥,躁动,体内的鲜血,乃至灵魂,似都在蒸发,连注视着忽然到来的黑披风少女的贝利尔,也下意识舔了舔失去水泽的嘴唇。
    原本乌黑发亮的眼眸,燃烧着青色火焰,渲染的瞳孔也变成了青色,只是被带着火焰的眼神一扫而过,灵魂便像是遇到了克星,在青色中化为灰烬。
    寻常的魔王,甚至连她这一眼都抵挡不住。
    贝安沙……不,是阿兹莫丹,体态纤细的少女,接住了比她还要高的漆黑巨剑,身上的连袖披风迎风吹起,微微低头,黑色摇摆的刘海,和眼眸之中青色的火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别致的,艳丽的……杀戮气势!
    “小阿,原来是你啊。”贝利尔先开了口,若无其事的将小手举高,大幅度摆动着,十分热情的和自己的妹妹打招呼。
    扛着剑,低头往前走的阿兹莫丹,径直从热情招手的贝利尔身边经过,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对自己的姐姐理也不理。
    贝利尔对此早有预料,笑眯眯的看着阿兹莫丹走向倒在血泊之中的加仑,露出无辜表情。
    “小阿,你可不能怪我哦,是他一心求死,我只是满足他的愿望而已,况且弱肉强食,不是我们地狱的不二守则吗?技不如人,被我的小宠物打败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吧,总不能他来找我的麻烦,我不能还手对吧。”
    贝利尔殷勤的跟在后面,就像是一个尽力安慰讨好受委屈的妹妹的好姐姐。
    阿兹莫丹踩在血湖之上,来到在血泊之中静静飘荡的,像一根干朽木枝,面露扭曲,已经不成人样的加仑面前。
    她将漆黑大剑背在背上,弯下腰,伸出双手,浸入血泊之中,将加仑抱了起来,轻,太轻了,现在的加仑,身体已经完全残破不堪,和一根被蛀空的干木材没什么区别。
    背后,传来贝利尔无辜的声音:“他使用了禁招,身上的伤全都是禁招反噬所致,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哦。”
    “当然了。”轻敲侧额,贝利尔吐着粉舌,卖了个萌:“他用的禁招,是我教的,诶嘿。”
    抱着败絮一样空洞的加仑,阿兹莫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头低的更低,自瞳孔燃烧起来的青色火焰,更加摇曳猛烈。
    “小阿,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样的伤势,用了这种禁招,还被他开发到了极致,反噬力度更大,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救他了。”
    仿佛没有看到阿兹莫丹的剧烈反应,贝利尔继续用着若无其事的,无辜的语气,刺激着自己的妹妹。
    “不要!绝对不要!”
    阿兹莫丹狠狠回过头,抬起双眼,青色的火焰剧烈摇摆,四溅出晶莹的光点,她冲着贝利尔大声喊道。
    “小阿……”看着满脸倔强的妹妹,贝利尔轻微叹气。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潜伏到敌人内部的游戏,可别越玩越投入哦。”
    “要你管,笨蛋贝利尔,燃烧你的梦!社保能抢救!”宣泄着内心的委屈和愤怒,阿兹莫丹喊的更大声,顺便最后一句是从师兄那学来的,什么意思不知道,好像是在骂人。
    “嗯……呃……”
    饶是贝利尔,听到从笨蛋魔王口中说出如此高深莫测的骂人话语,一时都有点懵逼。
    就在这时,暴食魔王动了。
    身为十罪的化身,它绝不允许任何人抢夺它口中的食物,这不仅仅性格因素,更涉及到深沉的原则问题,倘若任由别人虎口夺食,那么,哪怕同质化了十罪之力,它也终将会因为失格,而被十罪所抛弃。
    就算是它的主人贝利尔,也不能这么做。
    然而,那道娇小的身影身上,散发出令它感到畏惧的气息,每次一产生攻击的念头,它身上的十罪之力就忍不住剧烈动荡,好像在害怕。
    是的,十罪之力,在害怕着那名少女。
    因为如此,暴食魔王才迟迟没有动手,现在,它看到了,貌似虎口夺食的家伙,和自己的主人产生了争执。
    时机到了。
    如果条件具备,或许能从暴食魔王身上看到它眼角闪过一道锐利光芒的模样。
    就仿佛是智珠在握的慧者,看到了敌人的破绽,大喊一声“姨妈大”!
    胆敢从我【暴食】这里虎口夺食,还招惹主人,就算是神也救不了你了,我和主人联手,强,无敌!
    于是乎,暴食魔王终于鼓起勇气,壮起胆子,挥舞着数百条巨嘴长蛇,朝着在它眼中如同一只蚂蚁搬渺小的少女噬咬而去。
    侧对着暴食魔王,阿兹莫丹连头也没转,只是脸色变了变。
    从对待家人的委屈式愤怒,到对待敌人的冰冷,杀气,刚才还干燥无比的空气,瞬间冻结。
    她瞳孔燃烧着的青色火焰,瞬间一凝,面无表情,从双手托着加仑当中抽出一只手臂,将背后的漆黑大剑拔出,看也不看敌人,侧向一斩。
    剑尖划过之处,出现一条工整完美的弧形黑线,这条黑线往外延伸,从暴食魔王的身上一划而过。
    而后,它所有的动作,那数百条在半空狰狞舞动,朝着阿兹莫丹扑腾噬咬而去的长蛇巨嘴,再次停滞下来,是的,又tm停下来了。
    倘若暴食魔王能说话,它绝对会恨恨这样骂上一句,你们这些高手真会玩。
    它的身体,在漆黑细线的分割下,便仿佛是柔软的蛋糕,遇到激光剑的切割,瞬间,毫无阻碍的被切成了两半。
    然而,它是不死的,加仑将它杀了千万次,它依然还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这里,更别说只是被切成两半。
    然而,它已经死了。
    被切割成两半的身体,燃烧起了黑色的火焰,等暴食魔王察觉到时,为时已晚。
    一种名为痛苦的东西,噬咬着它,哪怕在封闭扭曲的空间里,被加仑绞碎了千万次,依然没有发出任何一声痛苦哀嚎的暴食魔王,千年以来,第一次发出了它曾经以为不属于自己的。
    惨叫声。
    它惊恐的发现,组成自己的十罪之力,暴食之力,在漆黑火焰的燃烧下,正在不断退怯,不断分解,就好像是是在火焰之中挣扎逃难的蚂蚁。
    它的身体在崩溃,它,暴食魔王,在火焰的威胁下,正在被十罪之力抛弃。
    痛苦,恐惧,混杂在一起,终于产生了又一种全新的感情。
    名为绝望的感情。
    暴食魔王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害怕眼前这个渺小的如同蚂蚁一般的少女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她拥有着远胜自己的实力,更重要的是,她拥有着完克自己的能力。
    那种一种能约束十罪之力的强大力量,别说刚刚完成同质化,只能利用很小一部分暴食之力的自己,哪怕是初代十罪,恐怕也无法抵抗。
    它那不甚灵光,宛如脑子里只剩下一滩烂泥的灵魂,终于灵光了一次,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它的主人不同质化自己的十罪之力,明明是如此强大,如此令人迷醉的力量。
    对了,主人,主人,它一定有办法救自己。
    从暴食魔王那燃烧着漆黑火焰的其中一半身体里,分离出一团只有十分之一大小的泥团,微颤颤的向着贝利尔蠕动过去,没走出几步,这团身体也被漆黑火焰所吞噬,于是从里面又分出一团只有一半大小的泥团,继续向着贝利尔蠕动过去。
    如是一直分离,最后,暴食魔王终于来到了它的主人贝利尔面前,此时,它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在贝利尔脚下蠕动着,发出哀嚎惨叫,漆黑的火焰如同跗骨之疽,无论它分离多少次,都牢牢依附在它身上。
    只剩下拳头大小的暴食魔王,发出最后一声宛如苍蝇般嗡嗡的绝望痛苦惨叫,从它身上伸展出一条只有牙签大小的巨嘴长蛇,向贝利尔伸上去,哀嚎,求救。
    随即,声音愕然而止,横行霸道了千年的暴食魔王,在它的主人脚下,燃烧着,溶解着,最终杳无声息,变成了一坨类似热翔的物体。
    最有望成为第九魔王的暴食魔王,就这样,以几近闹剧一样的下场,就此陨落。
    仿佛只是掸了掸肩膀上的落尘,阿兹莫丹收剑,双手重新托着加仑,轻咬嘴唇,倔强的瞪向贝利尔。
    似在问,你也打算阻止我吗?
    “哎呀哎呀。”由始至终,贝利尔从未低头看脚下一眼,哪怕它的小宠物发出最后最凄厉的绝望哀嚎,向她伸【手】求救的时候。
    她的表情,稍微有些惆怅,在同一天的时间里,失去了放养千年的玩具,以及亲手培养了千年的宠物,这两份悲哀加在一起,哪怕是贝利尔,都露出了噙泪欲滴的模样,一双蝴蝶翅膀有气无力的吧嗒垂下,宛如霜打茄子。
    但是很快,她振作起来了,再次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摸了摸阿兹莫丹的头。
    “没办法,谁让你是我贝利尔的妹妹呢,去吧。”
    “嗯。”紧咬着嘴唇的阿兹莫丹,终于松口,点了点头,生怕贝利尔反悔似的,抱着加仑迅速离去。
    “小阿,最好交给那只小猫。”贝利尔在匆匆离去的阿兹莫丹背后,提醒一声,阿兹莫丹脚步顿了顿,微不可察点点头,飞快离去。
    迷雾边缘,双尾焦急的转来转去,它时不时懊恼的用手中的手杖,敲打自己的猫头。
    我怎么就那么傻,管不住自己的双腿,非得偷偷跟上来呢?我怎么就那么犯贱,明明加仑说了不要再跟上来了,还非得跑来送死。
    乘着那几位大人还没发现自己,快点开溜吧,现在或许还来得及!
    它心里这么想着,猫腿却依然在原地打转。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掠过,双尾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来人,它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裆裤差点湿了。
    忘不了当年的黑历史,就是因为忽然看到眼前这位大人的影像,才导致它施展出那一招令它英明扫地,悔恨终生的天女散花。
    零之……啊呸,是原罪魔王,阿兹莫丹大人啊!!!
    面色冰冷阴沉的阿兹莫丹,注视着眼前的双尾,审视着它,最终,一声不吭的将加仑放到双尾脚下,咬咬牙,转身离开。
    喵喵喵?
    双尾黑人问号,目光落到伤势惨不忍睹的加仑身上,瞬间吓了一大跳,东张西望几眼,做贼一般,飞快背起加仑,抡起猫腿,一路狂奔,恨不得能返祖化,将一双手臂也用来逃命。
    迷雾中,贝利尔的目光落到远处,仿佛将这一幕全看在了眼里。
    嘴角勾起一抹纯洁笑容,她忽然回过头,看向迷雾中出现的高大身影。
    “阿兹莫丹那笨蛋来过?”刚刚现身的安达利尔,就皱起了眉头,四处张望。
    “小阿呀,她来过哦,不过已经走了。”
    “跑的到挺快,别让我抓到,否则非得狠狠教训她一顿,瞧她最近都做了什么好事。”安姐双手抱胸,目光睥睨,女王的霸气进展无疑。
    “小安儿,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贝利尔这么说着,却是笑嘻嘻的扑打着蝴蝶翅膀。
    “计划中,未来的第五名小伙伴,已经不存在了。”
    她的目光,终于落到脚边下一坨类似热翔……不,现在是冷翔的物体上。
    “阿兹莫丹干的好事?”目光一看,安达利尔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了。
    “没错没错,下次见了小阿,你可要把这笔账也算上去,狠狠训斥她一顿。”贝利尔像是打小报告的班长,小鸡啄米点着头,扑打蝴蝶翅膀,自然而然的坐在了高大威猛的安姐肩膀上。
    “哼,阿兹莫丹那家伙,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没错,就要这么训斥小阿……等等,小安儿,你在说什么?”
    “这种愚昧恶心的家伙,我从来没承认它是我们的伙伴,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安达利尔面露不屑之色,一脚将那坨冷翔踹飞。
    “与其在以后丢了我们四魔王的脸,倒不如现在将它解决了,贝利尔姐姐,我们四个就够了,凭借我们四个的实力,连那三个家伙,以及那群鸟人的首领,都奈何不了我们,没有增加新伙伴的必要,这个世界上,只有四魔王,而不是五魔王!”
    看着平时冷漠寡言的安达利尔,忽然话多起来,贝利尔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可是,我记得你不久之前才说过,夸过我的小宠物,说它是一个不错的打手。”
    “有说过吗?没有,我记不清了。”安达利尔头一撇,坚决不承认。
    “还有,联盟的第一强者,被小阿给救走了。”
    “什么联盟第一强者,我一只手就能捏死,别说逃了一个,就算逃掉十个也不足为惧。”
    “我觉得小安儿你一只手可捏不死……呃,算了。”
    贝利尔似乎终于从失去了玩具和宠物的伤心中,完全走出来,露出揶揄笑容。
    “小安儿,你平时老喜欢骂小阿,果然其实对小阿很温柔啊,呜~~~就连我都想做一做你的妹妹了,干脆我叫你一天安姐姐好么?”
    “贝利尔姐姐,别闹了。”安达利尔脸色一冷,将贝利尔从肩膀上小猫似的拎起,甩开,作势要走。
    “我错了,小安儿,我不作弄你了,就让我们来聊点正经事吧。”
    见贝利尔表情诚恳,安达利尔终于停下脚步,但依然没有转身回头,一副随时要离开的冷漠姿态。
    “难得准备了两场好戏,小安儿,你还没有告诉我另外一场好戏的结局哦,还是说没看完就跑过来了?”眨了眨狡黠眼眸,贝利尔笑道。
    “已经结束了。”安达利尔淡淡说道,语气中隐藏着失望,仿佛感兴趣的玩具被抢走了。
    “看小安儿你的表情……咦,不会吧,难道我的那些小可爱们,赢了?就连这种级别的问题都应付不了?”
    “不,是那些小虫子赢了。”
    听到贝利尔竟然称那些凝聚了万年怨恨与诅咒的怨魂为小可爱,饶是以骸骨为王座的,兴趣已经十分猎奇的安达利尔,眉头都不禁跳了跳,有种输给对方的感觉。
    “我就说嘛,不然准备好的下一份大礼,岂不是没了用武之地?”贝利尔轻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不过,已经结束了。”头也不回的留下这么一句,也不管贝利尔能不能理解,安达利尔便迈出大步,消失在迷雾之中……
    “赢了,结束了么?原来如此,这下子……事情或许会变得更加有趣了。”望着安达利尔消失的地方,贝利尔喃喃自语一句,眼眸含笑,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包括这样的意外,一切都在它的预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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