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越,甚至连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紧张,他现在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伤害他了,他的体内甚至马上要有他的一部分来帮助他延续生命。他也终于完成自己交给自己的使命,孟姨为了救他失去了生命,他救了孟姨的儿子,算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回报了。
    孟修斯想不到沈小冬会这样反问,一时被问愣住。他看着眼前的沈小冬,明明跟以前一样单薄的眉目,却又有了别的东西长进了那双眼里。他突然想到了一句成语――“揠苗助长”,内心震动不已,同时也心疼不已,一颗心好像被醋泡过,酸软的不行。他一眨眼,就有泪落下。他哽咽道:“小冬,你,不要这样!”
    沈小冬看到他的眼泪,有些慌乱。就算再被拔着往上长,他终究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心柔软的跟棉花糖一样。伸出去的刺很快收回,沈小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递给孟修斯。
    孟修斯抬起头,使命的眨眼才把眼泪逼回去。
    “谢谢你,小冬!”孟修斯接过纸,擦了擦眼角。
    64谁更可怜?
    沈小冬别过脸,不敢看他。
    孟修斯看着他已经隐约有男人坚硬轮廓的下巴,再次道:“谢谢!”这个谢谢是替自己,也是替何嘉越。
    沈小冬像被踩到尾巴一般,马上回头,静静的盯着他,又反问:“你为什么要谢谢我?”刚刚收好的刺又伸了出来,不由自主的。沈小冬这个时候才真正切身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几乎是不用思考的,给出自己最原始的反应。他不用再顾及什么了,有种被解脱的畅快感,和想要做点什么的感。
    孟修斯再次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跟沈小冬一样,这个时候才有了沈小冬已经不是过去的沈小冬的真实感,只是这种真实感,他很快就能找到它的根源,一场手术,改变的究竟是什么?何嘉越的未来,还是沈小冬的未来?
    孟修斯眼一酸,又要落泪。他再次仰头,拼命的把眼泪逼回去。
    沈小冬一见他这样,那满身竖起的刺儿又缩回壳里,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歉:“对不起。”
    孟修斯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他的声音抖的厉害:“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他觉得不管沈小冬对他何种态度,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
    “现在的我,有可能才是真的我。”沈小冬苦笑。
    孟修斯含着眼泪低头看他,见他把头垂的都快贴进胸口了。
    “我老是觉得我欠何嘉越的,虽然他小时候常欺负我,可是,孟姨总是因为我,才死的。”把过去的事放到嘴边说,是比回忆还残忍的事情。沈小冬觉得难过,可是又知道,现在如果不对孟修斯说出来,就是一个结,一个大大的结,他不希望自己变成无所顾及的一个人,他也不想拥有想做点什么的。他要回到手术前的样子,按照以前的步伐继续向前走,他深知,只有那样,他的人生才会有希望!也只有那样,活着才会有盼头!
    谁的心里没住着野兽?
    他也幻想过,可以把何嘉越扔到水里淹死他,把他扔到火里,烧死他,把他送进监狱,做一辈子的牢。他恨他,可是这种恨曾经是他巨大的梦魇,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黑的化不开的噩梦。那位开导他的大姐说过,放下了就可以过去,放不下,对自己也是折磨。以前他以为忘记就是放下,手术后,他才知道,忘记不是放下,唯有心里的兽被消灭了,才是真的放下。他做不到完全放下,他心里就是有只兽,凶猛恶毒,他可以帮着他找寻一切机会置何嘉越于死地,但也可以反噬他。
    心里的野兽,如果放出来,吃了别人也没了自己。沈小冬不想这样,他不像变得跟何嘉越一样!
    “现在,我也算是救了何嘉越一命,算是对孟姨的回报吧。她那么疼他,肯定不希望他这么快就去找她的!”沈小冬抬头,坦坦荡荡的看着孟修斯。
    孟修斯的心里却好像有只沉寂许久的大钟,被突然敲响一样,嗡嗡嗡的回响声,震得整个脑子都在发麻!他终于知道了沈小冬义无反顾做手术的缘由,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苏安。
    “其实――”孟修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开口,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要将事实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残忍,可还是把话续了下去:“那个,嘉越――”说到一半,几乎是喘不过气来的吞了回去,他看到沈小冬等着他下文的眼睛,漆黑明亮,却带着浓浓的忧郁和哀伤。
    看到他蹲下,沈小冬问:“其实什么?”孟修斯的样子太不同寻常了,他忍不住追问,明明心中敲响了警钟,不要问不要问,问了你会后悔的,明明有声音在这样阻止他了。
    所以才会有那句古话,好奇害死猫!
    孟修斯再也忍不住,把沈小冬揽进怀里,紧紧的抱住。沈小冬不挣扎,安静的任由他抱着。孟修斯的胸膛很阔,和苏安一样。
    何嘉越坐在窗前,望着下面相拥的两人,回头问正在病房里帮着护士拆洗被褥的何伶俐:“小舅是不是喜欢男人?”
    何伶俐和护士都被惊到,起身回头惊讶的望着他。何伶俐问:“为什么这样问?”
    何嘉越指指楼下:“你看,小舅对我都不这样!”
    何伶俐走到窗前,6楼的高度,刚好可以清楚的看到楼下的情形,穿着黑色大衣的孟修斯把穿着病服的沈小冬搂在怀里,两人一动不动,安静的像雕塑。
    何伶俐说不清自己看到这一幕的想法,但她第一反应居然是想推着何嘉越离开,有些问题她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和解决。
    何嘉越突然奇怪的笑起来。何伶俐低头看他,他抬头迎上她的眼,慢慢的问:“姐,你想干嘛?”撒娇的语气。
    何伶俐把窗户关上,把何嘉越推到里面,劝道:“那边凉,你今天坐的时候够久了,去躺会儿吧!”她自我催眠,何嘉越是坐在轮椅里,一定没有看到沈小冬。
    何嘉越依旧奇怪的笑着看着她,何伶俐装作没看见,和护士一起把他扶到换了新被褥的床上。
    何伶俐不敢面对这个时候的何嘉越,找了个理由和护士一起出去了。何嘉越躺在床上,偏头望着窗口,外面蓝天大楼,可以想象得到今天的北城是怎样一副春光灿烂模样。震惊变成了愤怒,愤怒很快转化成嫉妒,嫉妒马上就在心底策划好一场阴谋,人心有多险恶,何嘉越觉得剖开自己的心就可以看到。
    赵阳说的没错,他讨厌沈小冬,其实就是讨厌自己。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宁愿没有那场无意的偷听,得知那样颠覆世界的现实。他可以同情可怜沈小冬一辈子,把他当一个可怜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疼一辈子。而不是,发现自己跟他是一样的,有着同样不光彩的出身。更何况,他还知道,他的母亲是那个样子,自私狠心恶毒。就是因为知道有这样的母亲在,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连沈小冬都不如。
    欺负他侮辱他跟欺负自己侮辱自己,有什么两样?不过是潜意识里的自己想要杀了自己演变成了实际行动而已。只是,他是个可怜的名副其实的弱者,他不敢伤害自己,唯独只能伤害跟自己相似的沈小冬。
    可是,不管怎样伤害沈小冬,他都好好的活了下来,健康的正常的。而他,不健康也不正常,肾要换,也需要固定的心理治疗。这样一对比,到底谁比较可怜?
    何嘉越的眼泪顺着眼角落在枕头上,很快被吸干,再一滴,再吸干,很快,枕头湿了一大片。他明知道自己有问题,可还是不想看到沈小冬过的比他好,尤其不想看到,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不管是现在因为他被关起来的苏安,还是楼下的小舅孟修斯,还是他喜欢的李易之。
    何伶俐靠在门边,脑子里全是何嘉越刚才脸上那些奇怪的笑,她想,他那么聪明那么敏感,想必已经知道给他捐肾的人是谁。他们不说破,他也不会戳穿。何嘉越到底为何要对沈小冬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何伶俐是不理解的,但却又是无能为力的。医生说,他精神有问题的时候,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原谅了他的行为。现在何伶俐回过头去想,他们的谅解是不是也是一种纵容呢?
    沈小冬找到张晓晓父亲的病房,icu,重症病房,从透明的观察窗里可以看到复杂的医疗仪器,生命线在缓缓的波动着,忽高忽低。她的父亲身上插满了管子,人应该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动物,发明出那么多原本不属于人的东西,竟然可以帮助人把生命继续下去!
    小邓坐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上,正双手环胸,埋头打盹。沈小冬轻轻的坐在他身旁,转身趴在观察窗上,盯着里面仪器上的生命线看。
    如果那条生命线拉成了直线,就意味着一个人的逝去。电视电影里很少在医院直演一个人的死亡面孔,最后都是把镜头对准了那条拉直的生命线。
    人的死亡,可以有很多方式表示,直线、坟墓、遗照。对于活着的人而言,亲人或者朋友的死亡,就是难过、伤心,回忆或者怀念。一个人的逝去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要抹去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却是世界最难的事情之一。那些回忆,那些怀念,将是世界上最苦痛的折磨,碾着心,一遍又一遍。
    沈小冬只见过张晓晓的父亲几次,他一直都在外地打工做事,很和善的中年男人,在沈春华面前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惶恐神色。很疼张晓晓。血缘的羁绊,亲情的羁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沈春华一样,铁石心肠。如果还有一丝希望,那谁都不要放弃!沈小冬转身,看旁边睡着正熟的小邓,脚边放着一个环保袋,袋口半扣,可以看到里面的不锈钢饭盒,没盖紧,里面是已经吃了一半的饭菜。
    生活总是如此艰难,不给那些努力生活奋斗的人任何机会。生活也是如此美好,有小邓这样的人在!
    沈小冬慢慢起身,悄悄离开。
    65命中有时终须有
    苏瀚海站到苏安门口,推开看了看,苏安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一旁的饭菜有动过,不过吃的很少。他叹着气关好门。
    苏东坤坐在客厅里喝茶,对面坐着他的老部下,肩上顶着四杠四星。两人在聊部队最近军事演习的事情,苏瀚海插进去坐下。
    老部下跟他打招呼,苏东坤露出不悦,对苏瀚海道:“我们在说事情,你先避开下!”
    苏瀚海没动,看着自己老父亲的苍苍白发。
    老部下倒是不介意,摆手道:“没事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苏东坤盯着苏瀚海,知道他这个看上去最柔弱也最有主见的二儿子有话跟他说。
    “你有什么话赶紧说!”苏东坤催促。
    苏瀚海把掉到眼睛下方的眼镜扶正,缓缓道:“爸,我就想跟你说一句话,命中有时终须有,儿孙自有儿孙福!苏安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管了!”
    这世上大概没有家长愿意听到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告诉他们:“爸妈,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生(女生)!”不少人反对同性恋,歧视同性恋,觉得这是不好的,违反自然违反社会。有很多的父母反对自己的儿女走上这条“非”常路,但也有不少家长会尝试着接受。比如苏瀚海,他是个搞科学的,事情发生了就会找事情会发生的原因,经过,评估事情以后的发展趋势和方向。同性恋研究对于他而言,很简单,多看几本书,多看些国外的研究报告,心里有了数,知道这是一种正常态后,也用了理智的科学心认可了这件事,认可了苏安。
    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又不是真的病,不是关几天吃几颗药就能治好的。
    他也问过苏安:“你是真喜欢那个男孩?想要跟他生活,在一起组建家庭的那种喜欢吗?”
    苏安毫不犹豫的点头,苏瀚海就有了结论,再勉强他,也是受罪。苏安受罪,他们做家长的也受罪。
    苏东坤听到一半,就脸色大变。苏瀚海也不管他,还是把话说完。
    “苏安是个什么性格的孩子,爸你最喜欢他,也最清楚。我是个搞研究的,很多事情已经习惯站在科学的角度上去想去做,苏安的事情我也想过了,也查过了,同性恋不是什么病。”
    “你闭嘴!”苏东坤终于忍不住呵斥打断他。
    老部下听到老首长家里这样的秘闻,很尴尬,马上站起说部队有事,要先走。他刚离开,苏东坤就抓起手里的茶杯往苏瀚海身上扔,苏瀚海头一偏,躲过。茶杯落在地上,碎成很多片。李虹听到动静,从楼上跑下来,看到这一幕。
    苏瀚海苦笑道:“爸,您一定要这样吗?”
    苏东坤怒瞪着他,忽然抬手捂住胸口,歪倒在沙发上。苏瀚海脸色大变,冲过去,从他口袋里掏出药先给他服下,同时催促李虹,让她马上打急救电话。
    好不容易等到何嘉越睡了,何伶俐才能从病房脱身而出,全身没有一处地方不在疼。她在病房外找了处地方坐下,偏着头捶自己的左肩,硬得跟石头一样。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医院病人都被劝睡了。六楼都是高级单人病房,护士退走之后,整个走廊静悄悄的。有人从远处慢慢走近,何伶俐以为是护士返回来查房,垂着眼皮继续捶着肩背。
    那人却停在她身前,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何伶俐抬头,就看到沈小冬,抿着嘴,双手背在身后,眼神飘忽了一圈,定定的看着她。
    何伶俐一时之间竟愣怔的说不出话,两人就这样互相呆看了很久。
    这是很多年后,沈小冬再见到何伶俐,还是跟当年一样的干练模样,短发套装,尽管一脸疲色,但还是化着精致的妆容,眉毛描得细长。
    何伶俐是第一次直面现在的沈小冬,他漆黑的眼睛让她紧张。
    沈小冬先行动,他移动身体,坐到何伶俐身旁。
    “何――”沈小冬刚开口,就发现,他不知道称呼何伶俐什么好。
    何伶俐也听出他语气里的尴尬,插嘴道:“你,喊我姐吧!”她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身旁的沈小冬,当年的黑瘦小孩现在已是白白净净的清秀少年,眉眼柔和,细致的嘴角微微向上。他跟她一样,也很紧张,双手交握在腿上,指关节抠的紧紧的。
    眼前这个紧张的少年明明和里面的何嘉越一样,都是她的弟弟。但却因时间的先后,母亲的不一样,被所有人区别相待,一个活在天堂,一个活在地狱。活在天堂的,可能是恶魔,活在地狱的,却是天使。
    何伶俐回想沈小冬刚到何家的样子,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缩在角落里,一双黑眼睛里是无尽的惊恐。孟4ダ他的手,他居然躲开了。她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咬着唇,没回答。
    当晚他就被送到佣人房里睡,吃饭也是跟佣人一起。已经懂事的何伶俐无意间听到家长们争论,说这个小孩的母亲不正经,需要去医院做dna亲子鉴定。似乎在那个时候,就有了自己的判断和隔阂,第二次突如其来的小弟弟再也没办法获得她的多余关爱。
    她一直以为,他可能不是她的亲生弟弟,直到重新找到他,做了那个体检。相近的血缘,才能够有那样切合的数据。
    “你喊我姐姐吧,我本来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的。”何伶俐叹气。
    沈小冬喊不出来。
    何伶俐内疚的看着他,再次觉得自己过分。
    两人又静坐了许久,沈小冬鼓足了勇气才敢开口:“那个,我,想要钱!”
    何伶俐震惊的看着他。
    已经说出了重点,沈小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往下说:“我给了你们一颗肾,我要拿到我应得的钱。”
    何伶俐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沈小冬紧张的看着她,说:“我,我我,的要求,不,不不过分的!”他还是怕她找其他的理由不给他,毕竟手术已经结束了,当初他又说了不要钱的。
    看到沈小冬紧张兮兮的样子,何伶俐才找回了些神智,她问他:“之前给你,怎么不要?”
    沈小冬低着头,没回答。他想告诉她,是因为孟姨。可是在何伶俐面前说出来,更加显得他现在是多么的无耻和傻。
    何伶俐反应了下,觉得自己这样问好像是现在不愿给一样,忙问:“你要多少?”不管他要多少,她都会给的。
    沈小冬举起双手,摊开十根手指。
    “10万?”何伶俐疑惑。
    沈小冬有些艰难的摇头。
    “100万?”何伶俐再问。
    沈小冬慢慢的点头,点完头就垂了头,双手放到腿上,使劲的抓着腿。他觉得100万太多,他在网上查了下,就算是卖肾也只能买到30万,可是,张晓晓的父亲30万哪够。他想着反正何家有钱,100万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何伶俐不想给的话,他就搬出从孟修斯那里听来的秘密要挟她。何伶俐答应的太快,沈小冬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难过和羞耻,他觉得这可以算敲诈了。
    何伶俐不为钱的数目惊讶,但好奇沈小冬要这么多钱干嘛。
    “小冬,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100万够吗?”何伶俐担心的问道,她怕沈小冬是遇到难事,又不愿跟她说,在这种时候,她非常愿意能多帮一点就多帮一点。
    沈小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说没遇到什么难事。他怎么可能跟何伶俐讲张晓晓父亲手术需要很多钱的事。
    何伶俐知道他真有难事也不会跟她讲,心里默默的叹着气。两人又静坐了会儿,何伶俐又问:“你什么时候要?”
    沈小冬想了想,张晓晓父亲的手术越快越好,回答:“明天。”
    何伶俐拿出手机:“你把你银行账号给我下!”
    沈小冬记不得自己的银行账号,只能说:“我发短信给你吧!”
    何伶俐点头说好,要了他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他手机就搁在口袋,突兀的一阵响。整个走廊空无一人,突然响起的铃声回荡,在医院这种环境下,倒显出些诡异来。沈小冬手忙脚乱的摁了电话。
    何伶俐看着他慌张的样子笑,这个时候的沈小冬完完全全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模样。
    “出院后打算怎么办?”她突然很想知道,沈小冬今后是怎么个打算,她并不知道苏安与他告白被关起来的事。
    沈小冬想到苏安,想到韩菜菜他们,又想到苏东坤,脸色就暗淡下来,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
    “要不要我帮你的忙,找份工作,或者开个店?”何伶俐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在某些方面,她跟苏安一样,因为内疚,所以想急切的给沈小冬补偿些什么。
    沈小冬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何伶俐知道自己会被拒绝。
    “如果你今后有可以找我帮忙的地方,要记得来找我!”何伶俐苦笑着道。
    沈小冬轻轻的点点头,应道:“好。”然后又觉得好像不够礼貌,又补充了句:“谢谢。”真心诚意的,没做半点假,何伶俐看着他真诚的样子想,为何心理会出问题的人不是他,而是何嘉越呢?
    66100万的交易
    一大清早,北城某小公寓里就爆来韩菜菜的震天怒吼:“肖扬,你混蛋!”
    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的肖扬吓得脖子一缩。
    韩菜菜举着验孕棒怒冲到肖扬面前,吼道:“看你做的好事!”
    肖扬一看,两条线,嘴角向上撇,赶紧捂了嘴,差点笑出来了。
    韩菜菜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肖扬一见,慌了,赶紧哄:“老婆,老婆老婆,你不要哭啊!”
    肖扬哄也没用,韩菜菜眼泪还是啪嗒啪嗒掉个不停。等哭够了,韩菜菜一抹脸,揪了肖扬耳朵开始骂:“赶快从实招来,你上上上次还有上上次还有上次没有带套子?”
    肖扬让她随便揪,做出一副认罪的样子来,点头。
    韩菜菜又是一顿狠揪,肖扬幸福的一直嚎叫!
    当天吃完早饭,肖扬就陪着韩菜菜杀到医院,需要科学再确认他才放心。
    沈小冬翻出银行卡,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认真敲进短信,敲完后又再认真的比对了一遍,才慎重的按了发送键。他没想到自己要100万,何伶俐居然没说二话就愿意给他。但心里终归是有些忐忑的,100万毕竟不是小数目。
    短信很快就回了,何伶俐说:“你来下8楼801,我有话跟你说。”
    沈小冬看着短信有些纳闷,他边向八楼走边揣测何伶俐要对他说什么,不会是要反悔吧?想到这儿,沈小冬就紧张的浑身发麻,上楼梯都上得哆哆嗦嗦的。
    走出妇产科,眉开眼笑的肖扬扶着满脸怒容的韩菜菜,韩菜菜嘴里一直骂:“混蛋,无耻,下流!”
    肖扬乐呵呵的听着,把韩菜菜搂在怀里:“老婆,你随便骂,今后也随便你骂,只要你高兴,怎么骂都可以!千万不要委屈了你,委屈了我们儿子!”
    韩菜菜抬腿对着他小腿用力一踢,转身进了电梯。肖扬捂着腿嗷呜一阵叫,电梯已经关上门。他扒着电梯门又是一阵嚎,嚎完了电梯半天不上来,他急吼吼的找楼梯往下跑,中途瞄到一人背影,穿着病服,特别像沈小冬,他刚准备喊,人家已经拐角往楼上爬的了。他想沈小冬是来照顾病人,又不是自己住院,就算恰好也在这医院,应该不会穿着病服到处晃,他心念一过,赶紧往楼下冲了。韩菜菜刚怀上,医生说,头三个月最危险了,他得看着点韩菜菜,那虎劲儿,啥事儿都做得出啊!
    沈小冬站在801门口,深吸一口气,小心的推门而入。
    何嘉越坐在窗前,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沈小冬震惊诧异的脸,他笑着打招呼:“沈小冬,你好!”
    沈小冬条件反射的想转身就跑,他完全没想到里面的人会是何嘉越。
    何嘉越又道:“如果你想要那一百万的话,你现在就不可以走!”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
    这个人敏锐,又恶毒。沈小冬逼着自己抬头跟他对视,何嘉越的眼神还是跟以前一样,波澜不惊的,看不出他心里所想。可越是这样,沈小冬越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可怕!他以为自己应该可以坦坦然然的再面对他了,在事实面前,想的终归只是想的。
    见沈小冬呆立在门口,不愿再往前踏上一步,何嘉越叹气道:“你还是怕我!”似乎很委屈的样子。
    沈小冬抿紧嘴,暗暗握紧了拳头,不说话。
    何嘉越从轮椅里站起,慢慢的走近,沈小冬不自觉的往后退,但想到何嘉越刚刚说的你走了就拿不到钱的话,退到门口就不再动了,死死的盯着他。
    何嘉越走到他身前,伸手想拉他,沈小冬紧张的反手拍掉他伸过来的手,力气很大,何嘉越被拍痛,腰一弯,“啊呀”轻叫了声。
    沈小冬忍不住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你,想,想想干嘛?”
    何嘉越摸着自己被拍红的手冷笑:“如果我刚才被你不小心拍倒在地,会怎么样呢?”
    沈小冬大惊,转身拉门想走。
    何嘉越不拦他,只在一旁淡淡的开口:“100万就没有了!”
    沈小冬搭在门把上的手停滞住,何嘉越得意的笑,提醒道:“想要100万,把门关上,跟你谈谈条件吧!”
    沈小冬慢慢的把门合上,转身靠在门背上看着前方的何嘉越,问:“你到底想干嘛?”
    “给你钱啊!”何嘉越手撑着下巴笑的灿烂。他是众人公认的长得好,完美的五官,完美的脸,很多导演建议他专职做演员,他却只愿坐在幕后写写剧本,偶尔出镜客串客串,但就是如此的露几回脸,都有自己专门的影迷协会。
    如此完美的脸,如果能有与之匹配完美的性格该有多好!沈小冬小时候常这样想。天使面孔恶魔心,大概指的就是何嘉越这种!
    何嘉越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坐到还没睡人的整齐病床上,双手撑在背后的床上,仰着下巴看着贴着门背站着的沈小冬,慢慢道:“如果你能离开北城,立刻马上,永不再回来的话,还要,永远不准联系苏安和李易之,我就给你100万,马上到账!”
    沈小冬瞪大眼睛看着他。
    何嘉越笑:“这个交易很划算啊,你只要离开就好,中国这么大,拿着那100万,哪里都能住下来,还能活得很好!苏安和李易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慢慢就会忘掉的,对吧?”何嘉越玩味的盯着他看着。
    对,苏安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慢慢就会忘掉的!沈小冬咬着下唇,犹豫了半晌,点头答道:“好!”
    兴许是他答的太快,完全在何嘉越的预料之外。何嘉越歪着头,怀疑的看着他:“你不会以为拿到钱后再反悔也没问题吧?”
    沈小冬怒瞪着他。
    何嘉越冷笑:“钱我可以马上给你,但是你要是反悔不走的话,或是走了再回来的话,还有联系那两个人的话,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让你回来了就再也走不出北城的方法我可是又很多的!”
    听到这话,沈小冬打了个寒战,几年前的噩梦重回脑海。他咬着牙齿才能开口说话:“我知道,那次是你找人的!”
    何嘉越翻着白眼故意问:“哪次?找人干什么了?”
    沈小冬已经双腿发软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从那样的伤害中完全走出来的,那不仅仅是心里的伤害,更大的是对心理的摧残。刻在心里的伤口,只要把伤疤揭开,就会马上鲜血喷涌。沈小冬在心里告诉自己,别怕别怕,都已经过去了。可是他发现没用,他还是浑身颤抖。
    看到沈小冬想起过去失魂落魄的样子,何嘉越再次得意的大笑,笑完了他又变成一幅冷脸,盯着沈小冬,恶狠狠道:“如果你敢反悔,我不介意让那种事重新发生一次!再发生一次的话,我就保不准会不会做的更过分了!”
    眼睛只微微一眨,噙满眼眶的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恐惧的泪,难过的泪,愤恨的泪,不甘心的泪,沈小冬用泪眼望着模糊的何嘉越,点头道:“我答应你,我会离开北城,再不回来。”
    何嘉越这才满意的笑了。
    “你什么时候走,钱我就什么时候转给你!你走得越快,钱到的越快!我说到做到,你也是。”他是何嘉越,做事情从来都这样,滴水不漏。
    沈小冬想移动脚步,离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可是他发现腿发软,脚根本动不了。他抹去脸上的泪,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没事的没事的,你已经拿到钱了,才终于转动了身体,手搭到门把上,拉了几下,才把门扯开。
    何嘉越看着他笨拙的动作,轻声的笑。
    沈小冬听到这讽刺的笑声,突然转身冲着何嘉越问道:“你知道你其实不是孟姨的孩子吗?”这是酝酿了很久的话,本来打算说给何伶俐听的,但是最后没用到。他没想到自己会有跟何嘉越直面的机会,这一刻他才想到,其实他也有反击的武器的。
    果然,他话刚出,何嘉越就止住了笑,他用一种非常怪异的表情盯着他,并不答话。
    这个样子的何嘉越有些可怕,沈小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应该说,他从来就猜不透他。
    何嘉越忽然捂嘴笑的身体直颤,他指着沈小冬说:“你还有什么话,一起说了吧!今天不说,离开北城就没机会说了!”他在提醒沈小冬,你还要拿钱的。
    在何嘉越面前,沈小冬发现自己似乎永远没有赢他的机会。他问何嘉越:“为何要那样对我?”
    只单单对他,残忍和恶毒,他人性的阴暗面都用在了他身上。
    何嘉越盯着他,不想回答。每个人都问过他,为何要那样对他,苏安,何伶俐,孟,孟修斯,还有心理医生,都问过他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总不能跟他们说,我是厌恶自己吧。可是厌恶自己,为何伤害的是他呢?
    “我不是杂种,你也不是。你为何要那样对我……”沈小冬已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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