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怂了一个多月的刘勋,突然变得暴躁敢战,当然不是因为他一时脑子发热不冷静。
    而是他很清楚,在汉军逐步改良的攻城器械和攻城战术慢性绞杀之下,如果不搏一把,那也是等死了。
    今怂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死国矣!
    而事实上,鼓起余勇殊死一搏的刘勋,潜意识里还想到了出战后的另一种求生可能:
    此番只要趁张飞不备,暂时攻据逍遥津,挖开淝水堤坝淹了关羽甘宁。哪怕回不到合肥城内,他也可以趁乱带着两千骑兵突围。
    合肥城内的防务,他出击之前已经委托了副将打理。真到了汉军两面被淹的程度,哪怕只剩一个副将,也会士气大振坚定守住。
    而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他刘勋也够对得起仲家皇帝陛下了,突围后自谋出路,袁术也该感他的恩。
    ……
    时间很快来到六月二十七日的凌晨四更三点。
    刘勋带着两千刚刚用过酒肉、竭力把士气挽回到一个比较不错状态的骑兵部队,
    人衔枚,马勒口,草绳裹马蹄,出了合肥北门后,稍微兜了個小圈子,绕开张飞的营地,悄咪咪往侧后方的逍遥津冲去。
    “张飞营地内好安静,不会这厮又喝酒误事了吧,合该我绝处逢生,苍天保佑!”
    刘勋顺利绕过张飞的营地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惊动营内的张飞军追出来,这让他心情稍定,对于今夜的偷袭成功率更有把握了。
    刘勋此前并没有直接跟张飞交过手,前年淮阴-广陵之战的时候,刘备的野战主力始终是关羽,刘勋也是被关羽打得惨败的,最后还丢了头盔引开关羽注意力,这才逃脱。
    张飞当时因为丢了下邳的罪孽,被刘备雪藏了,最后偷袭广陵夺门待援的时候,张飞才稍稍表现了一把,但那一战刘勋没有经历。
    当时他的主力被关羽击溃,还没逃回广陵城,就被刘备后发先至攻破了广陵。所以他内心对张飞的认知,是比较轻视的。
    刘勋觉得自己这两年的失败,主要都是因为关羽难对付,淮阴的时候是如此,后来春谷水战还是如此。此次汉军攻城,他也最重视关羽,本人始终亲自督战盯防关羽那一侧。
    如今的张飞,肯定是时隔两年后再次喝酒误事了吧!
    刘勋心情渐渐轻松,眼看逍遥津已经在望,他终于把手中长枪一招,让骑兵们展开冲锋:
    “生死存亡在此一战!诸位务必努力!随我杀!冲上逍遥津、挖毁淝水堰、水淹关云长!”
    麾下两千骑原本还心存忐忑,但到了这一刻,见敌人始终没有发现他们,没有出营追击,信心也是大涨,抽出马刀挺着长枪,齐声呐喊发起了冲锋。
    一时之间,声震逍遥津。
    但几乎就在袁军发出冲锋呐喊的同时,逍遥津的淝水堤堰背后,忽然就冒出了好多排人影。
    最前面几排都是挺着长枪的士卒,以密集阵列架枪抵御冲锋。后排还有弓弩手爬上土堤顶部,居高临下跟前排士卒形成高度差。
    黑暗中只见一骑横矛立马,大吼一声:“放箭!”
    然后那绵延数百丈的弓弩手阵列,就开始对着冲上来的骑兵乱箭压制。
    没过多久,堤坝上就火光大起,数以百计的火把就一传十十传百、被仓促点燃,配合着黎明的第一缕微光,照得逍遥津附近的大堤一片亮堂。
    那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分明的横矛立马猛将,也随着火光显现真容,果然是张飞。
    刘勋麾下的骑兵被这一阵乱箭偷袭,射得足有上百骑人仰马翻,士气也是大跌。
    但到了这一步,早已没有回头路,普通士兵们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命令,也只能是机械地往前冲。
    张飞见袁军骑兵还敢冲锋,也是冷笑一声,随后大吼:
    “刘勋匹夫!你已中了我家军师的计了!趁你堵了城门洞没法反击、让攻城器械逼近城墙、在低洼处部署勾引你决水,这都是我家军师的安排!速来受死!我夜夜派人盯着城门,都等了你好几天了!何不早来!”
    张飞嗓门极大,这几句话竟能在马蹄轰鸣中,依然传得百步外都能听见,着实让袁军士气又为之一挫,一些士卒听说中计了,多少有些动摇。
    而弓弩攒射、矢如雨注,始终不曾停歇,袁军骑兵在冲到肉搏距离前,被箭雨连洗了三波,足足伤亡了两百多人。
    即使撞到长枪阵上之后,别看汉军长枪阵列狭长、纵深不厚,只有三五排士兵,但刘勋也依然冲突不入。骑兵在最初的誓死搏命后,大多失去了冲击力,被迫陷入近战肉搏。
    少数几个楔形突出部,靠着骑兵的持续投入,倒是不计伤亡狠狠撕开了汉军五层之厚的长枪兵人墙。
    但是冲破人墙后的袁军骑兵,却无法立刻向左右两侧迂回、把缺口撕得更大、扩大战果。
    个别冲得太狠的根本收不住马,直接冲下了河底翻滚落入淝水。剩余的就算连连勒马,也忽然发现淝水河堰背侧的土地又松又软,因为长期的河水浸泡渗透,颇有些泥泞,
    骑兵连急停转向都困难,不由被汉军补位的刀盾兵、和放下弓箭抽出佩刀就近转入肉搏的弓箭手围殴砍杀。
    而张飞等刘勋最初那一鼓作气的冲击力被消耗殆尽,终于带着他仅有的两三百骑骑兵预备队,迂回到了战场一侧,开始对袁军骑兵发动侧击。
    “刘勋匹夫受死!你张爷爷在此!”张飞蛇矛翻飞,大呼酣战,矛下无一合之敌,几乎是沿着两军犬牙交错的接触面侧背,一路剃须刀般杀过去。
    张飞麾下的骑兵虽少,也人人大呼酣战,他们很清楚,友军的长枪阵和弓弩兵已经正面黏住了刘勋,己方有提前埋伏之利,虽然骑兵不如敌人多,总兵力却更多,这种仗要是还不能打到全胜,简直都没脸见人了。
    尤其是这些设伏部队,几乎是三四天一轮换,白天睡觉,晚上来这儿挨蚊子埋伏。因为不知道刘勋会不会来,哪一天来,有没有到狗急跳墙那一步。
    而汉军的步兵和弓箭手行动又迟缓,不能像骑兵那样、等埋伏在城外的斥候看见合肥城门开了,再通知骑兵赶过来。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每夜设伏的长枪兵和弓箭手都是得在逍遥津土堤上住一夜的,还在附近设了临时营帐。
    所以诸葛瑾建议刘备让张飞实施的这个计策,其实人力成本也不少,今晚其实已经是张飞轮换设伏的第六个晚上了。
    河边蚊子又多,士兵们轮流挨了两三天蚊子蛰,前面这些日子都白埋伏了,心里不知憋了多少的怨气,现在都要发泄到袁军身上。
    张飞怒气值爆棚,几乎要把挨蚊子咬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
    自从围攻合肥开始算起,这一个多月里,他一共被蚊子刺了几下,今晚就要刺死几个袁军骑兵泄愤。
    “噗嗤!喀啦!噗嗤!”连番利刃入肉凿骨的牙酸声响传来,张飞几乎如一台杀戮机器,带着部曲狂猛冲杀。
    虽然没有斗将的机会,但是在杀了数十骑之后,张飞还是硬生生杀穿了敌阵,找到了刘勋,挺矛直扑而去。
    “刘勋狗贼受死!”张飞看到刘勋金灿灿的铜盔,直接眼前一亮,飞驰猛扑过去。
    两年前刘勋靠着丢头盔、在淮阴城外躲过了关羽,今天可躲不过了。
    刘勋只觉脊背发寒,挥舞着长枪准备抵挡,他算是统帅型的人才,也兼任一郡太守,并不太以个人勇武见长。
    换言之,如果用历代三国志游戏的数据来衡量,这最多也就是个武力值70左右的存在。
    于是仅仅一枪,就被张飞震得手臂酸麻,张飞第二招攻来时,刘勋已是兵刃脱手,虎口迸裂。
    张飞见他如此不堪一击,倒也粗中有细,生出了更大胆的想法。
    他在第三招即将捅死刘勋前,操控蛇矛微微转向,变捅为拍,一击横扫把刘勋抽得肋骨断折,口喷鲜血摇摇欲坠。
    张飞勒马一跃,冲到刘勋旁边,直接伸臂从背后勒紧刘勋脖子,把他从马背上拖拽了下来。
    同时另一只手钢矛挥舞不辍,又连番捅死三五个想上来救援主帅的袁军骑兵,这才把刘勋丢给从骑五花大绑。
    “刘勋已被我生擒!下马投降不杀!再敢顽抗者斩尽杀绝!”
    张飞连吼数声,袁军骑兵终于渐渐崩溃。仅仅半盏茶的工夫,厮杀就彻底停止了,数百骑仗着马力四散而逃,还有近千骑直接跪地投降。
    张飞志满意得,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此次合肥围攻,他原本最不出彩,二哥和甘校尉都打得比他好,子义也不差。
    没想到表现差也有表现差的狗s运,刘勋觉得他是个软柿子,想垂死一搏的时候,专门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这阵子的蚊子咬没白挨!
    “张将军真是神勇!千骑之中还能杀穿敌阵、生擒主帅!此番定然也能升杂号将军了!”旁边的副将和心腹部曲眼看战斗结束,也是没口子地吹嘘夸赞。
    张飞哈哈大笑,却也难得有点分寸,当下恢复表情严肃,吩咐道:
    “把这刘勋先看好了,暂时别让他死。就算杀了刘勋,合肥城里的守军也未必会直接投降,绑了活的刘勋去叫城,这最后一击还能容易些。
    先把他送到大哥和先生那儿去献功!由先生定夺具体怎么用好这个俘虏!等合肥破了之后再死就没关系了!”
    部下纷纷唱喏领命,这就去找了一辆破牛车,放上稻草铺上麻布,再把刘勋搁在上面运走,以免他死得太快。
    不过两个时辰,拉着刘勋的牛车就来到了城南的刘备和诸葛瑾驻扎处,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都快到中午了。刘备和诸葛瑾闻讯后,自然惊喜,一起出来围观张飞的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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