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要娶你,我要带你回大漠,带你回胡国,不是我的一句空话……我一见你就觉得,我该喜欢你,那日一见,你本来就狼狈的很,可我却觉得你在闪闪发光……你带在身边的女孩分明比你漂亮,可我却只能看到你……”在一个女人面前夸别的女人漂亮,乃是死穴,只是郝连字字句句真诚,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我没有你想的这么好……”靖榕只是太过冷静,却并非铁石心肠,被人诉于爱意,也会高兴——只是她终究无法回应郝连城深而已……
    “靖榕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是,你别让我离开你……你见到我,只想让我快点走,可是,我又能走到哪里去……”郝连城深自然是可以走出宫去的,只是他刺杀皇帝失败,全国通缉,胡国虽是与赤国相斗,却也容不下这一个刺杀他国国主的刺客。
    有国难回,有家难投,说的便是他了。
    只是他却从来不曾抱怨过,他的身世,容不得他有一丝抱怨,若是他过去怨过一次,便不会有此时的郝连城深了。
    “你本是为了刺杀赤国国主,为何两次刺杀皇后?”靖榕不敢回应郝连情意,便将话头引向刺杀之事。
    帝君未传来身死消息,那郝连城深便是尚未成功,帝君仁德,可靖榕终究不是什么忠君之人——她希望帝君活着,只是因为陆廉贞效忠那个人而已。
    而眼前少年,却是救过自己性命。
    算起了,他们两人,竟只见过三面。
    郝连城深十岁之时,曾刺杀过帝君一次,可是那时失败,累的丽妃被刺受伤,他虽逃窜,却未能逃出皇宫,两人与皇家猎场相见,那时郝连城深亦在逃亡之中。这是第一面。
    换装宴上,勾皝之间,兵戎相见,却是靖榕以一双银筷子抵挡了阿成进攻,可一双筷子如何能抵挡利刃,不过是因为那刺客收手而已。这是第二面。
    如今阿成刺杀失败,引得追兵捕捉,却阴差阳错来到这临夏阁,来到这靖榕房间里,一进房间看到那躺在床上的睡美人。这便是第三面。
    命运豪无意外地将这两个人交汇在了一起,仿佛两根颜色、质地、粗细都不一样的绳子,却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我找不到他。”本以为阿成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却没想到是这个……
    想来这个原因,竟是滑稽的有些可笑。
    帝君久病,如今宿在那去病宫中,去病宫偏僻,军国大事又由三位皇子亲政,除非是干系到国家要事,而那三位皇子有僵持不下,才会去打扰帝君,否则大臣是不会去往那去病宫去的。
    ——帝君需静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若无帝君召唤,是无人敢入那去病宫的。加之去病宫比一般宫殿更为朴实,这郝连城深找不到,也并非没有原因。
    只是帝君所在,靖榕是绝不会告诉郝连便是。
    “我听说赤国皇帝爱极了皇后,我刺杀了皇后,这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总会出来……却没想到……”赤国皇帝迎娶异国民女为后之事,甚至传到了胡国。胡赤两国交战,虽是战事上不和,可这爱情的歌,却随风传到了胡国女子的耳朵里。
    哪有一个女子是不爱这动人的爱情的,哪有一个女子不憧憬有这样一个爱人,于是,他们的故事被写成了歌,写成了词,写成了动人的诗篇,甚至连胡国宫廷都广为流传着他们的故事。
    年少之时,郝连母亲也曾与他说过这段故事,她说的时候,眼睛,却看向最大的那个宫殿,眼里,充满了憧憬……可那美丽的眼眸里,也总是含着流水……
    “我就知道,是骗人的!”可话一说完,阿成却又蹦出这样一句,“我到了胡国才发现,那个皇帝不但娶了别人,还一下子娶了三个,就只是因为……只是因为皇后生不出孩子而已……赤国的男人总是这样心,可我……可我又觉得他似乎真的是爱皇后的……”
    年少之时听的爱情故事犹在耳边,姆妈的声音温婉而迷人,一字一句地不断重复说着赤国皇帝动人的爱情故事,如泣如诉,如歌如慕,可怎么一下子,却全部变了呢……
    靖榕听后,不发一语。这帝后关系,岂是他们所能置喙的。只是皇后对帝君,到底是爱,还是恨呢?
    若说是爱,怎么会能容忍自己的男人去娶了别的女人?若说是恨,那又为何未将那些女人赶出宫廷呢?靖榕终究不是皇后,猜不透皇后心中所想。也许,在皇后心中,帝君,也终究不过是帝君吧。他可以是皇后的皇上,也可以是其他妃子的陛下。
    靖榕脸上,一片黯然,郝连以为靖榕是在想帝君娶了三位妃子之事,便又连连保证道:“我们胡国的男人,一辈子只娶一个女人,哪怕这个女人,生不出孩子……孩子,不过是附加品而已,终究是自己的女人,更重要一些!”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为了怕靖榕不信,还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靖榕听后,想了一想,问道:“我若让你不要刺杀帝君。你可做到?”
    郝连城深一愣——这刺杀帝君任务,乃是胡国皇帝下的命令,可如今靖榕的要求,却是不去刺杀赤国皇帝。郝连城深亦不迟疑,很快说道:“自然是听靖榕的。”
    靖榕听后,却是未笑,只是叹了口气,问道:“那我说的话,你可全部会听?”
    郝连城深狠狠地点了点。
    “那我接下来的话,你且一字一句,都要听牢。”靖榕的脸上,无一丝笑意,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英俊少年,“你,立刻离开皇宫,无论是隐姓埋名也好,归隐山林也罢,绝不能被赤国派来追杀你的人杀死,也不能让胡国的人发现你。”
    郝连城深听后,瞪大了眼睛,似乎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你又要赶我走!你居然又要赶我走!”他捏住靖榕肩膀,虽是看起来用的力气极大,却没有一点伤到靖榕。
    他少年英俊脸上露出大大的悲伤神情,那湖蓝的眼睛里,出现了湿润的悲伤。
    “你分明担心我,分明在乎我,却又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我见你痛苦难受却帮不了你,如今有机会出现在你身边,你却仍旧要赶我走……为什么……”他虽是悲伤,却仍旧只是质问靖榕。
    靖榕把脸别开,不去看他。
    “我知道,那个人,是你……”默的,靖榕说出这样一句,“我中毒难耐之时,是你陪在我身边——我原以为那个人是秦萧,但后来知道,那个人是你……有人在我中毒之时把炭火熄灭,我本该冻死的,却是你将火点燃,又用体温温暖我,我才得以活过来……这一切,我都知道……我都明白……”
    “可是,你仍旧要我走?没有我,你早已经死了!”郝连已经不止一次救了靖榕性命,今日靖榕虽救了他一次,可这恩情,却仍旧没有还清。
    靖榕咬着下唇,将脸侧开,不去看那郝连城深脸上表情。
    两人之间静默无言。
    可最后打破这静默的,却是靖榕抽出少年随身短剑,刺进了少年的腹腔。
    “我会动了,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模样……所以我……不要你了……我不再需要你了……”靖榕手中,依旧拿着那短剑剑柄,只是那只手,却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郝连城深仿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腹部,又看了看靖榕的脸。
    靖榕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才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她现在脸上的表情,哪怕不看镜子,她也知道必然难看的很……
    郝连城深将短剑从伤口处狠狠地抽离出来,血,仿佛盛开在雪地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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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究还是走了,对一个伤过他的人,他再爱她,也终究是如此不留情面的,何况,靖榕还说的如此决绝……
    临到四月春中的时候,靖榕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而宫中也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欧阳仁终于确认这“病”是不传染的,而将临夏阁解禁了。
    靖榕乃是六月末中的毒,如今是四月春季,只要三月,这血液中的雪虫便死光死绝了。只要不染到中雪虫之毒的人的血液,这毒,自然是不会传染的。若是会传染,这千缕,早就已经倒下来,哪能如此活蹦乱跳的。
    这一点,自然宫中的人都看的明白,只是不曾点破而已。倒是柔妃宫中反而因打破了贵重瓷器而被赐死了几个。
    而且,靖榕知道,自己身上的毒,已经完全解了。
    想是那陆廉贞给的药丸起了作用,才能让这雪虫死的更快。
    “千缕。将帘子拉起来一些吧。我想看看外面。”身体好了,人却难得的任性了起来,靖榕被关了大半年,此时自然是想看看外面光景。且听外面鸟鸣阵阵,想来必是个好天气。
    “这初寒犹盛的紧,主子身体还未大好,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千缕替靖榕擦身之时,也能感到这靖榕身体不再僵硬,仿佛已经大好,只是身上摸着还不如一般人暖和,依旧会散发出阵阵寒气。
    ——这寒气,乃是靖榕吃了一味药物造成的假象。
    “我被关了大半年,自然是想念外面,我此时身体大好,千缕便依我一次吧。”靖榕自是可以以主子身份强压千缕,可她,却并未这样做。而那示弱的态度,便是让千缕招架不住,便只好由着靖榕了。
    千缕怜惜靖榕被关了大半年,便是在火盆里加了些炭火后,将窗子打开了一些。
    可一打开,却是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青衫男子,正站在窗外。
    那男子似是比秦萧年长了一些,却与秦萧几乎一半高低,手拿金丝纸扇,头发披散着,只用一条金带箍住。这个男人,有着一双桃眼,而眼角下,还有一粒泪痣,可分明是这样女气的特点,却分明比秦萧英气三分,见千缕将窗户打开,他便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二皇子……”千缕急急行礼。
    原来眼前男人,竟是赤国三位皇子中的二皇子——宸妃的儿子、秦萧的哥哥。
    “我听闻欧阳院正说这病,是不传染了,所以特来探望。”他也不寒暄,直接开门见山把来意说出。若是以前,这临夏阁中出现了人,倒是出乎意料,只是此时解了门禁,这二皇子再一出现,便是合乎常理了。
    千缕开门,将人迎了进来,为怕靖榕冷着,却复又把窗子关上了。
    靖榕张了张嘴,却最后都没有说出挽留的话,只是留恋地看了一眼眼前景色,将那满园春色收入眼中。
    “二皇子请坐。”
    那秦筝也不迟疑,便是坐下。
    “多谢二皇子前来看我。”此时千缕便坐在靖榕身边,二皇子乃是帝君子嗣,而靖榕与帝君虽无夫妻之实,但到底是帝君名义上的妻子。可两人岁数,却是靖榕小,秦筝大。为避嫌疑,便是必须有这第三人在场。
    秦萧轻咳一声,问道:“陆贵人,我从外面走来,今日风大,干了喉咙,可否请陆贵人赐上一杯茶水?”
    这屋中无茶,若是想要喝到,便只能让千缕去外面拿了……
    千缕看了一眼靖榕,却见靖榕巍然不动。
    她是靖榕贴身侍女,自然是听靖榕命令,此时这秦筝虽是说渴了,但没有靖榕的命令,千缕自然也不敢给秦筝拿些水喝。
    见靖榕未有什么动作,秦筝也不意外,只是在心中暗想:“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他将手中金丝扇打开,微微扇动,这屋子里极暖,弄得秦筝身上全是汗水,可他那扇的动作却不见一丝急促,仍旧是缓慢且优雅的。
    “二皇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靖榕也不理会这一茬儿,便兀自问着秦筝来意。
    秦筝也不生气,便回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这里,是为了谢陆贵人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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