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
    顾端的母亲王氏登门,却未和从前一般先来三房,而是直接去的清风院。
    姜姒还未进院子,便听到她谴责的声音。
    “你这孩子,往日里我瞧着你是个再懂事不过的,怎地如今行事如此之糊涂,不管不顾任性妄为,害人又害己,你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说你什么好啊!”
    “顾家伯娘,都是我的错。”姜姽带着哭腔,自责不已。“我也是一时想岔,本以为能帮到五妹妹,没想到却害了她。”
    “你这话啊,我是不敢信的。”她冷哼一声,“你费尽心机,处心积虑,还说是为了我家玉哥儿好,传出去怕是谁也不会相信。”
    姜姽哭得越发厉害,像是难受到说不出话来。
    她看见顾氏和姜姒进来,哭着说:“五妹妹,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帮你和顾公子,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姜姒不说话,顾氏也没吭声。
    王氏一拍桌子,嗓门更大,“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打量着谁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小心思。你就是嫉妒我家玉哥儿,事事都想着与她争抢!可怜我家玉哥儿,白白受了这样的委屈。”
    她语气中难掩心疼,过来拉着姜姒的手。
    顾家门第不高,她娘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往上数三代都没有一个当官的。之所以能嫁进姜家,全靠她父亲当年与顾老太爷有恩。
    顾老太爷早年家贫,三餐无以为继,若非王家时常接济,莫说是后来能考取功名,便是活命都不能。
    因着这层关系,她才成了顾家妇。
    “玉哥儿,你别怕,受了什么委屈告诉舅母,舅母替你讨个公道!”
    “多谢舅母。”姜姒对她印象不错,记忆中她是一个爽利之人,逢人三分笑,让人觉得格外的亲近。
    她打量着姜姒,越发的心疼,“出了这样的事,你必是心里难受吧,瞧着下巴都尖了。”
    谢氏面色讪然,委实没脸替自己的庶女辩解。
    好半天,才道:“亲家嫂子,这事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是我平日里太过疏忽。”
    “亲家大嫂,你说的是哪里话。阖京上下谁不知姜家里外井然有序,全都是你的功劳。我就是心疼我家玉哥儿,好好的姑娘家担了那样一个名声,这日后婚事必然受阻……”
    王氏倒是想将错就错,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外甥女。但自古以来高嫁女低娶媳,当年顾氏能嫁进姜家,是高攀也是幸运。倘若顾家的儿郎想娶姜家的姑娘,却是不太够资格。更何况知子莫若母,她如何看不出来自己的儿子喜欢姜家大房的这个庶女。
    真是孽缘哪!
    谢氏当即表态,“亲家嫂子,你放心,五丫头的事,以后就是大房的事,我一定帮她寻个好人家。”
    “那我家玉哥儿的事,以后就劳烦亲家大嫂多费心。”
    王氏目的达成,心想着如此一来,她对大姑姐和外甥女也算是有个交待。又对姜姽道:“听说出事之后,你就晕了过去,也没和我家玉哥儿好好道个歉。我不管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正好今日人都在,你就当着你母亲的面,认认真真的向我家玉哥儿赔个不是。”
    姜姽咬着唇,面白如纸。
    然后她像是发了狠般,“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五妹妹,对不起!”
    磕完头之后,她忽然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她刺向自己时,姜姒已经扑了过来。谁也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到簪子掉在地上时,所有人才回过神来。
    “玉哥儿!”顾氏惊叫着。
    姜姒似是处在茫然中,巴掌大的小脸上一道血痕清晰可见,仿佛是凝脂玉中渗出血来,分外的触目惊心。
    她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孩子气般庆幸地拍着自己的心口,“四姐姐,你没事就好。”
    这时有脚步声匆匆而来,伴随着姜良震惊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来人不止姜良一个,还有姜卓和姜慎。
    兄弟几人刚回府,忽然有下人去报,说是清风院这里闹开了。他们急忙而来,未进院子就听到顾氏的惊叫声。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们都看到姜姒脸上的血痕。
    姜慎大惊,“玉哥儿,这…这怎么一回事?”
    他快步上前,扶住女儿,用眼神询问妻子。
    顾氏捂着心口,“…是四丫头,她发了疯似的想伤自己,玉哥儿想阻止她,不想却被伤到了……”
    姜良皱着眉,难以置信地看着往日里最是懂事的女儿,“姽姐儿,当着长辈们的面,你怎能如此行事?”
    姜姽低着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口处渗出一朵血花来。
    血花开始漫延,她终于感觉到疼痛。
    这一次是她失算了!
    “父亲…我错了。”
    她身体晃了晃,晕倒在地。
    在她倒地的一刹那,姜姒哭出声来,“四姐姐,都怪我,都怪我我没能及时阻止你。原本我一直盼着今日,我应是很欢喜的,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
    姜良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五丫头,你一直盼着今日吗?”
    姜姒点头,“对啊,大伯,今天是我的生辰。”
    她长在京外,不说是姜良,便是谢氏都因为近日事多,而忘了今天是她的生辰。
    生辰之日见了血,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大房的生辰礼很快送到三房,除去按礼数规矩置办的东西外,还有一套红宝石的头面。
    廖婆子说:“这头面是大夫人一早准备好的,原是想着将来添给四姑娘装点门面,如今也算是物尽其用。”
    言之下意,这头面原本是给姜姽将来添妆的。因着姜姽不懂事,这头面便用来给姜姒赔礼道歉了。
    姜姒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懵懵懂懂地接了东西。
    随后二房和姜太傅那里都送了礼物过来,二房的礼中规中矩,姜太傅送来的则是一套文房四宝并几本孤本。
    顾氏今日来,一是为顾端惹出来的事讨个说法,二也是来送生辰礼的。今年的生辰礼比之往年更重,最贵重的是一套纯金首饰。
    姜姒盘点着这些礼物,当着顾氏的面估摸着价值。
    顾氏原本还担心她因着伤在脸上而难过,见她这般财迷的模样,不由得哭笑不得,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瞧你这小财迷的样子,在外面可千万不能这样。”
    “娘,您放心,女儿知道的。”姜姒最满意的是顾氏送的金饰,纯金的东西最好出手,也最实用。“我可不是财迷,我就是想多攒些银钱,日后生活无忧,您和爹也能放心。”
    顾氏闻言,心间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的玉哥儿啊。
    怎么就是那样的命格呢?
    母女二人将所有的礼物归置好后,天已黑透。
    一家人就着温暖的烛火,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膳。席间不管是姜慎还是顾氏,都有意不提及白天发生的事。
    姜烜送给姜姒的是自己攒了许久的银钱买的一支坠玉发簪,还亲手簪在了妹妹的发间,并表示来年必定买一个更好的。
    兄妹俩说说闹闹,直至各回各房。
    姜姒刚回屋不久,又有送东西来。
    祝安将东西拿进来,疑惑地道:“老太爷不是已经送过生辰礼了,怎地又送一回?”
    姜姒正坐在镜前,由着祝平替自己拆解发饰。
    “祖父可有带什么话?”
    “老太爷确实带了话,说这是长辈给小辈的东西,让姑娘收下便是。”
    琉璃镜中映出一幅美人图来,有着妙手丹青都画不出的绝色容颜,唯一的瑕疵便是近下巴处敷着的药膏。
    但哪怕如此,亦是美得令人心惊。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久久出神。好一会儿之后,才从祝安手中接过锦盒,慢慢打开。
    “姑娘,这……居然是紫玉!”祝平惊呼出声。
    锦盒中的,是一枚紫玉葫芦。其色之纯,其质之润,堪称世间罕见的极品。
    姜姒叮嘱道:“这事你们别说出去。”
    两人齐齐称是,她们以为姜姒是怕传出去会遭来别人的嫉妒。
    姜姒将紫玉葫芦取出,系在自己的脖子上。玉葫芦刚好垂在她心口,竟半分也不觉得冰凉,反而有种温润的暖意。
    这东西……
    是她以为的那个人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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