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府以北六十余里,沈州过来的大军安营扎寨已有半日,军营内外不断有士卒在巡弋着,骑着战马的骑士百人为一队,奔出军营,在周围三五里范围内不断搜寻着敌骑,来自南边的斥候飞驰入营,不久,一份军情摆在中军大帐的桌上。
    大帐内,简单穿着军衣的耶律得重坐在长桌后,看着手中这份情报,他四个儿子与宝密圣五个将领安静屏气的站在那里,后者闭着眼睛,摸着自己向外刺棱着的胡须,四个年轻的兄弟站在那,你瞅我一眼,我看你一下,挤眉弄眼的交流着。
    过了不多会儿,长桌那边的主帅将军情一扔,啪的一声脆响,让正在眼神交流的兄弟瞬间站直身子,耶律得重站起身子:“对面的大军打着吕贼的大纛,但俺看……吕贼当不在此处,事情或有些波折。”
    宝密圣睁开眼,神情若有所思,哥四个相互看看,眉毛眼角不停挑动,前方耶律得重看着头疼,捏了捏额角:“此时非是大帐议事,你四个崽子有何想说的直言就是。”
    老四耶律宗霖神色一肃,上前抱拳:“爹,话不是这般讲,从恁的立场来说……”
    语音顿了一下,三个兄弟眼神疑惑的看着他,耶律得重停下按压额角的手,稍稍离开脑门一些,神色微微正了下,一旁宝密圣也是好奇的看去这位小王爷。
    耶律宗霖脖子一挺:“恁叫俺们四个崽子对恁不利。”
    “……”
    “嘶……”宝密圣手上一个不稳不小心拽了根儿刚髯下来,疼的眼角一抽,随即赶忙转过脸看向一旁空无一物的帐面,好似发现什么隐秘一般专注看着。
    “……俺的错、俺的错,期待你这逆子有什么要说的是俺的不是。”
    嘴里面嘟囔着,耶律得重闭着眼又捏上了额角,只是那股心火却是越来越旺,不过转眼间青筋从脑门儿暴起,左右看看,手边没趁手家伙,索性一把抄起桌上的镇纸:“俺打死你个逆子!”
    三个兄弟见状连忙一脚将自家老幺踹开一边,上前拦着情绪有些激动的耶律得重。
    “爹、爹,打不得、打不得,这玩意儿打了就真死翘翘了。”
    “消消气、消消气,爹,这货犯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回头恁再执行家法就是。”
    “是啊爹,此时正与吕贼战,把四郎打坏少个能战的也是不好。”
    也不知哪句话劝住了暴怒的父亲,耶律得重健壮的身子向后退了两步,“砰”的将镇纸拍在桌上,一指耶律宗霖:“你去给俺一旁跪着去。”
    那边的老幺还想说什么,被三个兄长瞪了一眼,随即嘴里嘟囔着:“跪就跪,跪了可不能再打俺了。”
    “你还说!”
    耶律得重气的又要去拿镇纸,三个儿子赶忙喊着“等等,别打。”“且让这混货多跪一会儿。”拦住,耶律宗霖见状连忙跑去营帐角落,双膝跪下,方才让那边发怒的主帅停了手。
    “一群逆子!”
    瞪了四个儿子一眼,耶律得重这才气哼哼的坐回原位,那边宝密圣这才结束对军帐的研究,转过头抱拳:“大帅,恁说吕贼不在是何意?”
    “俺看过吕贼至辽东后的战报……”耶律得重闭下眼,睁开看着心腹将领:“此贼惯会用骑兵袭扰后方粮道,或是正面拦截,几场战事也习惯主动出兵试探,如今对面却在安营扎寨、建立防御……”
    眼睛瞪下四个毫无反应的儿子:“本帅不觉得一个人用兵会变化如此之大。”
    “那大帅意思是……”宝密圣皱起眉头:“吕贼在耶律余睹那边?”
    “八成是了。”
    耶律得重拿起桌上那份军情晃了晃:“对面也有两万余人,营盘扎的坚实,营中士卒走动毫不紊乱,且兵甲齐全,看样式多为宋制,只是涂成黑色罢了,加上遇上的斥候也非是庸手……”
    文书扔在桌上:“这不是仓促拉起的队伍。”
    大帐中几人微微有些沉默,三个年轻的相互看看,一副没想到的样子,倒是跪在后方的耶律宗霖松下了身体。
    “说来……”
    宝密圣挠了下胡须:“之前听闻吕贼是在镇海府起事,末将当时就奇怪为何偏偏选中此处……”
    看去耶律得重的眼睛有些明亮:“现下末将倒是有些猜测。”
    “什么?”
    二子耶律宗电忍不住开口:“吕贼不是当时就从南京道被赶出……”一句话未说完好似想明白什么,陡然住口,神情迟疑一下:“不会吧……”
    宝密圣点点头:“小王爷说的正是末将所想,吕贼八成是得了宋廷的资助,不然如何会有如许多兵甲?”
    “恁地说……”耶律宗云一旁突然插言:“宋人是想同我朝再次开战?”
    “恐还是为了燕云十六州。”三子宗雷冷笑:“只宋人却是软的,不能自己夺回,却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好了,莫扯的远了。”耶律得重挥手:“不管吕贼从哪里得来如此多兵甲,如今在我等对面却是假不了。”
    视线扫过面前四人:“传令下去,大军于半个时辰后出兵,试探一下对面,若是如宋人般软弱不堪……”
    拳头狠狠一攥:“吃下他们,回头再找吕贼所在。”
    “是。”
    四人齐齐拱手躬身,耶律得重满意点点头,随后猛的想起四子没有应答,看去角落,见老幺正低垂着头,不由皱起眉头:“四郎在做甚?怎地在那不声不响的。”
    四人奇怪回头,老二宗电走过去,听他呼吸声有些大,眉头一挑,弯腰下去看他面容,随后起身回头,迟疑一下:“……爹,这厮睡过去了。”
    “……取家法来。”
    硬生生从嘴里崩出几个字,耶律得重站起身,不久,中军大帐传来一阵鬼哭狼嗥的声响,引得巡弋士卒不住探头看那边发生甚事。
    天光灿烂,白云悠远,令骑带着军令在营中跑动不休,在军营的士卒抓紧休息,半个时辰后,牛角号在辽军大营内吹响,着甲的士卒纷纷跑出军帐,带着持着兵器排成阵列。
    中军大帐前方,骑着战马的耶律得重望向天上的白云,或许是为今次与那吕布再战一场感到有些不安,手掌抖动缰绳,战马往前走动,“今次俺们会胜!”他低声说了一句。
    旁边,跟上的宝密圣重重点头。尘土飞扬,大军徐徐而动。
    ……
    天光高远,远去贵德州大军所在之处,士卒迈步向前走着,三支十余人的骑兵队伍在阵势外来回巡弋,在他们两侧,扬起的烟尘隐约可见,地面有颤抖的感觉传来。
    风吹过草间,荡起阵阵涟漪。
    天光之下,已经干透的旗帜发出猎猎响声,吕布仰起头。
    远方椭圆形的阵列仍是排着防御阵列向前走着,只是隐隐间能感到这些士卒开始放松下来。
    莫不是陷阱?
    眉头微微皱起,持着方天画戟的手攥紧又松开,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回想起兖州时的情形,犹犹豫豫之间,那边的队伍又是向前走了不小一段距离,只是终究要一直维持着阵型,这走动的也不算快,军阵之间的衔接距离大了一些,本来密集的阵势在某几处出现些松散。
    “打一次……”
    再次望向那边队伍,钢牙狠狠一咬,摸了摸有些急躁的赤兔,手臂抬起,方天画戟带着一抹亮光在空中呼啸划过,指向辽军。
    “吹号!传令全军,突阵——”
    呜呜呜——
    蕴着杀气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牛角号声吹响,身下炭火也似的战马“希律律——”一声嘶鸣,迈开四蹄,周围身穿黑色甲衣的骑兵“呼喝——”“跟上——”的呼喊着,沉闷的马蹄声掀起震天轰鸣,马蹄翻飞向前,朝着远处军阵发起了冲锋。
    辽军大军陡然间有些骚动,那边身穿战甲的人在大纛下挥动手臂,同样出击的号声一同奏响,军阵陡然停下,刀盾兵连忙上前,只是依托着不多的战车构成防线,后面的长枪手与射手让开道路,在辽军中的骑兵陡然而动,一匹匹战马身上肌肉时紧时松,带着牲畜特有的气息从人与人间穿行而过。
    “杀——”
    轰轰轰的马蹄声震响大地,辽军骑兵疯狂叫嚷着,直接冲入对面杀来的骑兵阵中,一名辽军将官狠踢几下马腹,一刀劈向前方奔来的骑士,铿锵的金属声在空中炸响,晃动的视线里,一杆方天画戟突兀的出现。
    砰——
    尸体呈钝角从马鞍上倒飞而出,骨骼碎裂的响声被震天的蹄声掩盖,兵刃飞出旋转着插到地上,一只只马蹄从旁过去,缠着金丝的兽面吞头连环铠在阳光下反映出光芒,画戟拍飞敌人的同时,吕布的声音也在前方发出:“凿穿,杀——”
    “杀——”
    迎面将一辽将劈落下马,方天画戟抡动,只是不住将身前杀来的人打落,赤兔喷着兴奋的气息,四蹄抬起落下,不住向着军阵处杀去。
    呜呜呜——
    牛角号的声响在军阵另一侧响起,随后有箭矢飞向天空,向着另一侧落下。
    “杜壆与袁朗配合夹击,我等莫要慢了!”
    雄壮浑厚的声音传出阵中,方天画戟挥舞的越加迅疾,身后大片骑兵跟上,带着对军功的渴望,死命冲向前方。
    ……
    “举盾——”
    命令的话语在回荡,一片箭雨从空中抛下,带着尖锐的啸声从身侧、身后滑过,在战马身上添上道道划痕,随后扎入泥土,偶尔有箭矢砰砰砰的射中轻型团牌,也有零星的惨叫在响。
    战马疾驰,仅够放两轮箭雨,随后前排刀盾手那惊慌的脸出现在视野之内。
    “杀——”
    隆隆的马蹄震动地面,前排穿着青龙铠的男人勒过马缰,直接冲向那边盾手,丈八蛇矛下沉、捅出,仗着兵长力大,“咔嚓!”一声刺破盾牌,带着尸体冲向后方枪林。
    “尔等车辆不多、战阵不密,还想阻我!?”
    侧面,袁朗持着水磨炼钢挝带着兵马直撞入阵,而对面,有将官杀过来,被这赤面虎劈头盖脸就是一挝扫过去,砰砰几声,铁盔、兵器都飞了出去,人影狼狈的趴在马背上,后退的同时放声高喊:“挡住!挡住!”
    马蹄带起泥土,平静陡然被打破,厮杀在这一刻蔓延开来,血浪在锋线上翻滚,有人纵马冲入阵中,有人跳起将骑兵拉下马背,呐喊声与惨嚎声不停回响在天空下,还有无数的身影正汹涌的杀过来。
    ……
    砰——
    火在空中溅出。
    白云之下,绿地之上,鲜血不停洒下,冲锋的辽军骑兵战意不高,很快被透阵而出,残存的人也不敢回身再战,斜斜的败退下去,旌旗扔了一路。
    摇晃的视野中,前路已经能够看见,火红的战马迈动蹄子再次冲起,前方的阵线有人高喊着什么,吕布挂戟抽弓,一箭寻声射去,有人影在敌阵跌落。
    “挡住他!”
    有将官拼命嘶吼着,吕布收了弓,马蹄奔腾间,画戟一挥,“砰——”木盾碎裂的声音带着人体朝后砸去,两旁的刀盾手见状,连忙挥动战刀想要杀上,冲势下,赤兔猛的跳起,两道刀光抡空,下坠的战马上,方天画戟再度被举起。
    砰——
    马蹄落地,尘土振起,画戟随之挥舞出一个半圆,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举着长枪的人影还在犹豫,随后整个人泛起血光,胸前皮甲爆出一道长长豁口,鲜血溅了出来,人体朝后就倒。
    “给某滚开!”
    越过地面的死尸,后方跟进的骑兵纷纷杀入,本就战心不高的辽军士卒纷纷后退,涌入的铁骑并未四散随意杀戮,跟着前方的将军,以惊人的爆发力贯穿人群,直接在防线撕开一道口子,大量的辽军士兵踉跄的朝旁分散,指挥的将官拼命喊着“顶住!”也被涌来的人群推搡着挤去一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吕字的将旗冲向中军。
    高空看去,厮杀混乱的战场上,有两道笔直的缺口正在打开。(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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