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刚回来便又要出征……”苏吟秋低叹了一声。
    如今的她已经怀胎六甲。
    鹿三娘肚子却没有什么起色。
    “征战本就是男儿宿命,忠武军上下,哪家哪户不上阵杀敌?”陈玄烈安抚两女,“我已经向杨监军请令,明日送你们去汝州,不必待在长社提心吊胆。”
    杨复光能说服众人,当然不是靠对大唐的一片赤诚。
    台面上是忠心耿耿,台面下全是交易。
    杨复光上表朝廷,为周岌请封忠武军节度使,陈玄烈汝州刺史、忠武节度副使,甚至连秦宗权也会受封奉国军防御使,升蔡州为奉国军,等于将蔡州从忠武分离出去……
    鹿晏弘提为忠武军都虞候……
    至于王建得到什么,陈玄烈不得而知。
    这厮干什么都神神秘秘的。
    杨复光是枢密使、京西南面行营都监,他的奏表,朝廷通常都会同意。
    荆南节度使段彦谟就是他推荐上位的。
    也正因为他一向遵守承诺,才能说服忠武君主的大小军头。
    “拔山都的家眷也一同送入汝州,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们,不必担心。”
    鹿三娘“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陈玄烈没时间跟她们儿女情长,出门,陈玄濬等候多时。
    “你留在长社,继续渗透,汝州是我们的,许州也是!”今时今日,陈玄烈的野心也跟着膨胀起来。
    以周岌的能力,肯定守不住许州,迟早会成为他人的盘中餐。
    与其落入外人之手,不如陈玄烈自取之。
    “待兄长回返时,这许州将是我陈家基业。”陈玄濬语气平淡。
    不过越是平淡就越有自信。
    这大半年来,他这个听子都指挥使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谁也没想到陈田两家子弟,竟然是他最出类拔萃,已经能独当一面了,陈玄进、田师望都大有不如。
    “你倒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陈玄烈笑了一声。
    陈玄濬年纪不大,身材短小,却老气横秋,“小弟觉得兄长欲成大事,一个许州不够,将来秦宗权必成心腹大患,不如提前向蔡州派些细作。”
    陈玄烈一愣,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
    他这左一个“基业”,右一个“大事”,竟然比自己还急切。
    “此事你自己安排,然则欲速则不达,做事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切莫好高骛远。”陈玄烈这一去少说半年。
    若他出了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小弟谨记。”陈玄濬还是一脸平静。
    两日后,诸军集结。
    陈玄烈的拔山都一千二百人,周岌的决锋都出兵一千人,由心腹部将庞从率领。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鹿晏弘竟然也掏出一千二百余众。
    王建、晋晖、张造凑出一千六百余众。
    合五千三百余兵力,皆是忠武精锐。
    周岌、鹿晏弘、王建全都下了血本。
    秦宗权也派出三千精锐,会师于舞阳,由部将王淑率领。
    此前杨复光一直镇守在邓州,却被朱温攻破了城池,俘虏刺史赵戒,阻扼山南东道和荆南的唐军。
    杨复光走投无路,这才投奔忠武,说服了周岌。
    朱温这两年在草贼中声名鹊起,骁勇善战,成为草贼东南面行营都虞候,成了方面大将,能攻破重兵防守的坚城邓州,还生擒邓州刺史赵戒,足见其战力。
    忠武军的第一战就直面强敌。
    八千四百余众,从舞阳南下唐州。
    无论是许人还是蔡人,都是从各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装备精良,斗志极其高昂。
    都知道现在天下黄巢富得流油。
    刚刚进入唐州,士卒就争先恐后起来。
    “打破邓州,杀入关中,收复长安!”口号一个喊的比一个响亮。
    大军气势如虹,朱温收缩兵力于邓州治所穰县,连南阳城都放弃了。
    全军入城休整,杨复光立即召开军议。
    “草贼有怯战之心,两日后当一鼓作气攻克穰城!”杨复光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几岁。
    鹿晏弘道:“两日之后,敌军防御越发严密,以末将之意,今夜就启程,昼伏夜出,杀朱温一个措手不及!”
    “王将军意下如何?”杨复光望向兴致不高的王淑。
    在场皆是许人,只有王淑一人是蔡人,与众人格格不入。
    “末将以为此战之关键不在邓州,而在关中,郑相公率诸道兵马围攻黄贼,一旦成功,邓州不攻自破,何必枉费将士们性命?”王淑声音沙哑低沉,仿佛乌鸦一般。
    陈玄烈瞥了此人一眼,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简直是在跟杨复光唱反调。
    士卒们的口号是“打破邓州,杀入关中,收复长安”……
    若不攻邓州,杨复光何必如此费尽口舌的游说诸军?
    不过杨复光毕竟是朝中大佬,涵养功夫到家,面色十分和善,耐心规劝,“今郑相公已经陷入僵局,正须我等打开局面,攻破邓州,可大挫草贼锐气。”
    但王淑却油盐不进,“杨枢密所言甚是,末将愿率本部为诸位殿后!”
    帐中诸将都脸色难看起来。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们许人冲在前面,蔡人留在后面……
    有这个心思不奇怪,但公然说出口,就有些狂妄了,简直没将众人放在眼里。
    “哼,你倒是好事占尽!”晋晖怒目而视。
    “凭什么你殿后?”李师泰指着王淑的脸。
    陈玄烈心中一叹,原本形势一片大好,没想到转眼就出了幺蛾子。
    这年头最难的就是齐心协力。
    就在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时,杨复光哈哈一笑,“王将军之言,确有几分道理,今日到此为止,容我思量思量,来人,赏王将军美酒十坛。”
    “告辞!”王淑嘴角冷笑,带着蔡州人马转身就走,帐外盔甲铿锵,逐渐远去。
    如果任由此人嚣张下去,这场大战也就不用打了,肯定会内讧。
    “此贼可恨!”张造啐了一口。
    杨复光刚才还一脸的笑容,迅速阴沉下来,一句话没说,也转身走了。
    众人只能散去。
    回营的路上,李师泰还在骂骂咧咧,“贼就是贼,秉性难移!”
    蔡军有三千之众,还是精锐,此战必然少不了他们。
    田师侃道:“若换我早就杀了那厮!”
    “你们没见王淑早有准备么?若是动手,帐外甲士杀入,谁杀谁还不好说。”陈玄烈怀疑秦宗权派王淑过来,就是捣乱的。
    也有可能是王淑的个人行为,这年头但凡手上有点兵马的,全都狂上了天。
    不过杨复光赐他美酒,颇有深意。
    这时身后有人道:“陈都将还请留步。”
    陈玄烈回头,认出是杨复光的义子杨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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