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抉择
    北境。
    灭灵大阵顺利封印煞脉。
    邓仙师和巫神教教主,依托煞脉的防御结界也荡然无存。
    温植和邵玉京的眼神,渐渐兴奋起来。
    “我草你祖宗!”
    温植咆哮着拿起双刀疯狂砍去。
    邵玉京的通天剑法也施展开来,霎时间剑光漫天闪烁。
    “找死!”
    血祭大阵功亏一篑。
    对于邓仙师等人是噩耗,但同时也是生路,意味着他们可以离开此地,逃出生天。
    巫神教教主胸前的金刚杵散发煞气。
    邓仙师的飞剑更是一化为二,直到化作八柄飞剑在身前悬浮。
    直到……
    两只苍老的大手。
    各自按在他们的肩头上。
    邓仙师和巫神教主顿时变作无法移动的活靶子,在双刀和剑光之下化作尸体。
    其余剩下的几名巫神教徒和修士,也都是如此下场。
    “我儿啊!”
    温植丢掉兵器,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爹为你们报仇了!”
    “……”
    邵玉京收起长剑,闭目平息心绪。
    万丈高空之上。
    隆庆皇帝操控着灭灵大阵,把煞脉彻底毁灭又有滔天的煞气从中喷涌而出。
    他古井无波的面庞上出现诧异,不断结印施法将其连连包裹,同时封死自己的窍穴,即便如此也还是有几缕煞气侵入体内。
    “孙象宗,你为何不告诉朕,封印煞脉会反噬自身。”
    他说着施法驾驭着,把珠子送回到老者的手中。
    “陛下急着要,老臣也没有说的机会。”
    孙象宗接过珠子,将没有完成的封印进行完毕,丝丝缕缕的煞气通过珠子钻入到经脉之中,面对反噬,他也眼角微跳,而后就一力全部承担下来。
    他本就衰弱的气息更加腐败,但出乎意料的是,体内散发出的真力波动似乎得到增强,不断节节攀升,瞳孔当中黑光涌动,变得如同古魔修士。
    他不疾不徐地说道:“煞脉和灵脉不同,封印煞脉,不光需要灭灵大阵,还需要以自身承载,因此老夫提前就修炼过一些魔功,不过还是要多谢陛下帮老夫分担一二,否则的话凭借老夫的残躯,催动灭灵大阵后,就无法承受煞气反噬了。”
    “呵呵~”
    隆庆皇帝看着他身上增加的真力,眼皮难以察觉地跳动两下,之后淡淡道:“无妨,朕也是为护佑凉州的数百万子民。此间事了,朕就不再久留了。”
    语毕。
    他凌空而去,眨眼消失不见。
    孙象宗也快速离开此地。
    直到回到督师府内后,他才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
    幽州。
    在各地援军陆续抵达之后。
    战事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
    后续就是一些收尾的活计。
    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一场人间大劫难莫名其妙地开始,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结束。
    而诸多将军们,则是在等。
    等一则北方的消息。
    血祭大阵……
    中断的太过诡异。
    按照理论讲。
    能够做到这一点。
    除非是有人把万里之外的狼居胥山上的主阵眼毁掉。
    而这个人,自然只能是陈三石。
    玄象大成,一营兵马。
    要面对数以十万计的蛮族大军,再加上数不清的武圣将领和巫神教高手,怎么看也都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如同有些人的话一样。
    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妖人内部自己出现问题。
    这场大战。
    参战的人数虽然多。
    但波及的范围其实不是很广。
    就比如幽州,只影响到两三个府城,而且持续的时间也不是很久。
    凉州说起来是大乱。
    但其实,只是百姓们集体往城外逃窜而已,并没有真刀真枪的厮杀过,短短几日之后,就恢复得跟往常一样,仿佛前些日子的见闻,不过是一场噩梦。
    吕籍等人,就在幽州的鲤城府内养伤。
    蒙广信、荣滟秋等人也留下来处理军伍,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的心中愈发着急。
    “海东青派去一只又一只,小师弟他们怎么还没有消息?”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弟大概率是拼死毁掉阵眼,自己牺牲在北境了!”
    “秃驴,再胡说八道,当心老娘撕烂你的嘴!”
    荣滟秋呵斥着就要动手:“师妹还在家里等着呢!”
    “不必着急。”
    叶凤修抱着剑:“此地距离蛮族大都足有万里,就算是海东青来回也要飞上许多时日,再等等。”
    卧榻之上。
    吕籍吃下丹药调息完毕,就也换上便衣跟师弟师妹们一起等候消息。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看得出来是在担忧,但具体担忧什么,却是难以分辨得出。
    这一等。
    就是足足十日。
    直到十日之后。
    才终于有数只海东青,携带着抄录过相同情报,抵达大盛。
    凉州。
    王府内。
    “陈将军,只怕是回不来了。”
    赵无极摇头叹息。
    “是啊。”
    几名老将附和道:“就算真的是陈将军用出什么奇谋,把狼居胥山上的主阵眼摧毁,只怕是也没有机会再离开了。”
    “天妒英才啊!”
    “好在血祭大阵失败,蛮族元气大伤,十年到二十年内都不可能再恢复过来了。”
    “是啊,这件事情如果真的不是蛮族内部出问题,而是陈将军所为的话,那么他当真是老天赐给我大盛的定山石啊!
    “等到消息核实之后,本王自会奏请父王,为陈将军封侯,加封谥号,福荫后代。
    “还有我十二弟……”
    六皇子曹焕坐在太师椅上,有些黯然神伤:“本王曾经在西华宫内住了将近二十年,连个鬼都不上门,只有他时不时翻墙偷溜进去,陪我下棋,给我送些吃的,再讲一讲外面的事情。
    “此次北伐,本王是想着让他在军中好好历练历练。
    “不曾想,弄成这般结果。”
    “吱呀——”
    忽地。
    一架轮椅推到门前,房青云清亮的声音响起:“我说殿下,还有诸位将军,你们的定论是不是下的太早了些?”
    他举起手里的一张信纸。
    “陈将军没有死,洪泽营也没有全军覆没,这是他们刚刚送回来的消息,至于内容如何,我想还是殿下和诸位自己,亲自看看吧。”
    “陈将军没死?”
    “洪泽营还在?”
    “这么说,阵眼真是陈将军摧毁的?”
    “不可能!”
    “怎么做到的?!”
    “快,殿下,快看看!”
    几乎所有人同时起身,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清楚情报当中的内容。
    见状。
    曹焕干脆一挥手,让一个小太监念诵。
    “洪泽营战报。
    “洪泽营于四十日前,由虎丘山北上,随后在玛瑙河……”
    战事结束。
    自然要把整场战役从头到尾详细汇报一遍,弄清楚所有的伤亡、损失,以及详细记录每一个将领,每一个士卒的功勋。
    玛瑙河之前。
    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但忽然间画风一转。
    就到了蛮族大都!
    狼居胥山下,洪泽营一万三千将士,列阵,朝着十万蛮族大军冲锋。
    洪泽营主将陈三石,为大军开路。
    一人斩敌过万。
    斩首蛮族武圣五名。
    接着一枪杀死巫神教大祭司,摧毁主阵眼。
    宇文、拓跋、慕容、段氏。
    蛮族四部。
    俯首称臣。
    饮马冰河,封狼居胥,禅于蛮都。
    之后。
    蛮族所有幸存下来的兵马主动撤到阴山以北。
    自此以后,漠南无王庭!
    当一桩桩,一件件,在小太监颤抖的声音中,断断续续地念出来以后。
    整个王府。
    陷入死寂。
    于无声中,听惊雷!
    ……
    幽州。
    几乎是同一时间,留在幽州的众人也都接到来自漠北的情报。
    当他们听到其中的内容后。
    无一不是陷入到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师弟武圣了?!”
    “不对不对,就算是武圣,也不可能杀死五名武圣吧!”
    “斩杀万人而不力竭,师弟是妖怪转世?!”
    “阿弥陀佛,贫僧准是造下的杀孽太多,入了梦魇,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但很快。
    他们的情绪就从震撼转化为惊喜。
    “好啊,敢情真是师弟救了咱们!”
    “这下子,可真是立下泼天的功劳!”
    “不行,回头我得去好好问问,师弟是怎么做到的。”
    “总归是好事!”
    “……”
    “唔……”
    角落中,坐在凳子上听消息的吕籍,只觉得胸口一热,心血上涌,喉咙中当即充满血腥味道。
    “大师兄!”
    三师兄聂远同样负伤,不过多是外伤,浑身缠满绷带,但却不影响自由行动,他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之后,立即上来搀扶:“你不要紧吧。”
    “无碍……”
    吕籍抬起手,示意他不必担忧,但话还没说话,就剧烈咳嗽着喷出一口鲜血:“先扶我回房间休息吧。”
    途中。
    聂远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苦笑着说道:“这一战之后,只怕小师弟,就要成为整个北凉军中威望最重的人了,仅次于一手打造八大营的师父。”
    “嗯,咳咳咳……”
    吕籍拳头放在嘴前,努力控制着呼吸:“师弟,你说为什么?我拼死一搏,最后功亏一篑,他却能一往无前,名扬天下?”
    “大师兄,你先不要想这些了。”
    聂远安抚道:“你先歇着,先把伤养好再说吧。此次你不论怎么说,也是按照圣旨的旨意领着我们一路打通幽州,最后也成功打开了生门,就算最后没有成功,也算是立功。”
    ……
    督师府。
    “我就知道是三石成了,他们还不信!”
    孙不器看着王府送来的消息,激动不已:“云溪丫头,还是你感觉的对!”
    “二娘亲,你别难过了,师爷他会没事的。”
    陈云溪拉着对方的手。
    “嗯,我不难过。”
    ……
    京城。
    王府。
    秦王和齐王觥筹交错。
    “血祭大阵成了!”
    “父皇、六哥,都离我等而去!”
    “朝中的老臣不久前,已经开始商议储君的事情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四哥,提前恭贺你啊。”
    “……”
    “两位殿下,小的……”
    “滚出去,没看到本王喝得正高兴呢吗?”
    “殿下,不是,是陛下传令朝会,眼瞅着天就要亮了,两位殿下也该准备准备了。”
    “什么?父皇回来了?!”
    血祭大阵持续将近两个月。
    事情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京城之内更是曾经一度陷入到混乱当中。
    毕竟皇帝、两位皇子,再加上老督师都在凉州,真要是出什么事情,只怕乱局没有两年都难以平息。
    但也就在这一天,他们忽然间得到消息。
    凉州之危,解除了。
    不仅如此,皇帝陛下也早早回归,宣布照常朝会。
    清和殿内。
    文武百官齐聚一堂。
    隆庆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处理着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所有政务,一直从卯时进行到下午申时才结束,然后又交代了不少关于后续朝政处理的事情。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要一股脑儿地处理掉所有政务,然后当甩手掌柜一样。
    交代完最后一桩消息后。
    隆庆皇帝才幽幽开口:“北境的战事如何了?”
    新任兵部尚书明青锋回答道:“凉州、幽州俱已安定,两个月内一切乱象就会平息,还请陛下放心。”
    “朕。”
    隆庆皇帝顿了下:“是在问你们蛮族本部的动向。”
    蛮族本部!
    是了,直到今日,京城对于凉州之危是如何解决还没有一个定论。
    他们只知道幽州得胜。
    但是刨开幽州,蛮族本部零零散散加起来,尚且有将近二十万的兵力蛰伏未动。
    按照常理来说。
    前方遭遇如此大败。
    蛮族本部怎么也该有所行动才是。
    偏偏目前为止。
    大漠一片死寂,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就好像……
    大漠上的蛮子,全都在一夜之内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光是蛮子。
    他们大盛还有一支军队北上消失之后,至今没有消息。
    洪泽营,陈三石!
    因此,他们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陛下。”
    明青锋说道:“微臣会密切注意蛮族后续动向的,有任何情况都会立即禀告陛下。”
    “罢了。”
    隆庆皇帝挥动衣袖:“退朝吧。”
    “退……”
    旁边太监已经扯开嗓门,就在喊到一半的时候。
    宫殿外面。
    忽然响起更加嘹亮的声音,打断了他。
    “八千里神鹰急报!”
    “八千里神鹰急报!”
    “捷报——”
    “天大的捷报——”
    “……”
    通过层层传递。
    最终一路从皇宫外面来到清和殿,再交到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鸿的手中。
    所谓的捷报。
    并不是单独的一封信,而是匣子堆叠的数封信。
    前面几封。
    竟然……
    是来自慕容、段氏等蛮族四部的,归顺信!
    而且都是各个大汗亲笔所写,配有大印,言辞恳切,诚意十足。
    “定是陛下此番御驾亲征,吓破蛮人的胆子!”
    “四部归顺之后,短期内北境必定再也没有战事!”
    “此乃陛下君威震慑蛮人!”
    严茂兴带头喊道:“陛下修道四十年,此次亲征北境,一出手就震惊天下,蛮人见识到万寿帝君的仙威,岂能不俯首称臣?!”
    事实也的确如此。
    皇帝陛下修道不知道有多少年。
    文武百官以前,只知道耗费钱财银两无数,即便是对大盛再忠心耿耿的人,心里也会嘀咕一句,这是在虚耗国库,浪费国力。
    可在凉州……
    皇帝陛下一袭道袍,一剑斩妖人,是天下人眼前所见。
    至此。
    文武百官才恍然大悟。
    陛下的修仙,真的成了!
    他们的陛下,真的是仙人!
    “陛下真龙之体,不顾自身安危出手斩杀妖人!”
    “蛮人肝胆俱裂也是正常的事情。”
    “对对对,李大人说的对。”
    “……”
    文武百官夸赞之词,如同江水一般滔滔不绝。
    “行了。”
    直到隆庆皇帝面无表情地打断。
    他的内心没有波动,反而觉得这些归降信十分古怪,沉声道:“黄鸿,继续念!”
    果然。
    这些信越往后念,就越不对劲。
    一开始,只是提到陈将军。
    但到后来。
    陈将军的字眼越来越多。
    诸如“神勇无敌”“冠绝天下”“武道之圣”等等词汇出现的络绎不绝。
    再往后,陈将军出现的频率,甚至超过大盛皇帝陛下……
    归顺信不是战报,基本上不会提到此次的战事。
    但也能听出来其中的固定。
    “这、这这……”
    “难道说……”
    严茂兴分析道:“这次凉州之危,真的是陈将军北上之后,一路杀到狼居胥山,毁掉了主阵眼?”
    “怎么可能?”
    “……”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陈三石不过玄象大将,洪泽营也只有一万多人。
    而蛮族在大漠中,零零散散加起来足有二十余万的兵力。
    就算是来得及调度到狼居胥山的,也有十万以上,武圣的数量更是不用说。
    纸面上看,就算是能打到狼居胥山,也无异于羊入虎口。
    “念。”
    隆庆皇帝加重语气。
    黄鸿这才拿出匣子内的最后一封信。
    那是……
    北凉军洪泽营的,战报!
    “隆庆七十四年,腊月十八日。”
    “陈三石率领洪泽营全体将士抵达蛮族大都。”
    “一万三千洪泽营将士列阵之后,和十一万两千蛮族四部联军,在山脚下交战。”
    “两军阵前,陈三石先斩武圣慕容华拓。”
    “后,又在四名武圣的围杀之下,击杀武圣宇文汝耔。”
    “大挫敌军士气后,陈三石身先士卒,率领洪泽营将士冲锋,一路杀至狼居胥山山巅,过程中,陈三石一人斩杀敌军逾万人。
    “之后,又接连镇杀拓跋君峰、古温毕勒格、段奎三名武圣,以及巫神教大祭司,顺利摧毁血祭大阵主阵眼。”
    “……”“……”
    “此战,斩杀蛮族联军八万有余,洪泽营将士总共阵亡七千三百六十一人,伤两千二百一十九人……”
    “……”
    “腊月二十四日。”
    “陈三石率领洪泽营全体将士,在狼居胥山上祭天,之后在蛮族大都举行禅礼,蛮族四部大汗宣布归顺我大盛。”
    战报很详细。
    但听到最后。
    文武百官只从当中提炼出来三个词语。
    饮马冰河!
    封狼居胥!
    禅于蛮都!
    这三个词语,日后将会变作成语!
    这三个成语,哪一个单独拿出来,也都是天大的奇功。
    可它们……
    融合在一起了!
    以至于请和殿内,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当中。
    战报的结果如果属实,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陈三石仅仅凭借着一营兵马,就把困扰中原四国数百年的蛮人问题,几乎解决!
    累积损失将近十名武圣!
    蛮族如今活着的,就算是有,恐怕也只剩下最后的一两名。
    还有损失的二十万兵马!
    算下来。
    没有五十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恢复得过来!
    五十年以内,北境都不会再有战事!
    此等功劳……
    哪怕是当初太祖曹燮立国之后,亲自册封的十二名上将,也没有过如此巨大的功劳。
    也就是说。
    年仅二十一岁的陈三石的功勋,超过了大盛朝立国以来的任何一人!
    配享太庙!
    足以配享太庙!
    武庙十哲,当有他一袭之地!
    活着的……
    武庙十哲,兵家之圣!
    经过长达盏茶时间的沉寂之后,才陆陆续续有人回过神来,仍旧在不停地倒抽冷气,沉浸在震撼当中。
    直到最后。
    也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这陈将军,才二十一岁吧?”
    “二十一岁,就到达如此成就。”
    “实乃我辈武将之楷模!”
    “如此大的功劳,封侯是肯定的。”
    “单纯按照功劳来说,其实国公都没问题……”
    “但就是问题所在。”
    “真要是封了国公,他才二十一岁,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立功封赏,再往上……”
    “岂不是要异姓王了?”
    “我大盛朝自从立国以后,都还没有过异姓王吧?”
    “这是以后的事情。”
    “……”
    龙椅之上。
    隆庆皇帝的面容上看不出神色,瞳孔变得愈发幽深。
    “恭喜陛下!”
    群臣这时候才说道。
    “蛮族心腹大患已除!”
    “之后北境将再无战事!”
    “北境百姓幸甚之至,我大盛朝幸甚之至!”
    “大盛朝必将千秋万代!”
    “……”
    “严良。”
    隆庆皇帝的龙音响起,终止群臣的话:“最近几天,你和内阁好好商议一下,该怎么封赏陈三石,然后递到万寿宫去。”
    “老臣,遵命!”
    严良躬身领命。
    隆庆皇帝起身离去。
    他来到屏风后,立即往嘴里塞了几颗丹药。
    煞气入体!
    还好,数量不多。
    但只怕是也要休养一些时日。
    “陛下?”
    黄鸿急忙上前,但被示意停下。
    “几十年了。”
    隆庆皇帝就地坐在蒲团上调息:“朕的老弟兄孙象宗,马上就要去了,一百年的寿元,也算是喜丧,朕也算是对得起他。”
    “这是自然。”
    黄鸿附和道:“孙督师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大盛,但同时,也数次对陛下不敬,还记得隆庆五十七年,他在皇宫外捅死了当时的兵部尚书。
    “像这样的罪过,他可没少犯下。
    “每一样,都是死罪。
    “能容他到现在,完全是陛下宽宏大量,又念及往日旧情,陛下,自然对得起他,也对得起每一个朝臣。”
    “是啊,北境的麻烦没了。”
    隆庆皇帝闭目道:“新的麻烦又出来了,孙象宗,到死都在骗朕。”
    “陛下是指?”
    黄鸿隐隐有了猜测,但他不敢再打扰,缓缓退下。
    与此同时。
    屏风前的太监也高声道:“退朝——”
    ……
    大庆。
    皇宫。
    御书房。
    “阿妹?”
    顾心兰日日都守在后门处,终于见到一袭黑金衣裙的女帝御剑归来。
    她焦急地咬着嘴唇:“怎么样了?咋不见石哥儿?”
    “他在阴山。”
    大庆女帝行走之间,清风拂面而过,那一柄飞剑也迅速缩小,直到化作袖珍之物后消失不见。
    “阴山?”
    顾心兰很快想起这个地方。
    作为一个将军夫人,她的家中就挂着舆图,就算是不刻意去研究,也多多少少会看上几眼,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呀。”
    顾心兰担忧道:“那不是蛮人的京城么?石哥儿他这次不是就一万多人,怎么都打到那里去了……”
    “阿姐竟然还知道他手底下有多少人。”
    大庆女帝称赞道:“看来阿姐对政务的处理是愈发熟练了。”
    盛朝的战事闹得如此之大。
    即便是有延迟性。
    庆国这边也是会多多少少得到一些情报的。
    “归荑,你有没有帮石哥儿?”
    顾心兰问道:“他一个人,别再出什么事儿。”
    “朕凭什么帮他?”
    女帝来到殿内,就看见趴在鹿皮毯子上学走路的婴孩。
    “姨、姨木~”
    婴孩含糊不清地喊着。
    “你这凡夫俗子,整日就知道傻乐。”
    女帝直接将其掠过,朝着书案走去。
    “归荑?!”
    顾心兰有些生气地说道:“若是阴山的危险你实在处理不了,阿姐自然也不会逼着你去冒险,毕竟那是阿姐的男人,不是你的,可我分明看到凉州方向的红光消失,说明大危已解,你要是这都见死不救,说明你真是修仙修得六亲不认了。”
    “阿姐,你、你竟然因为他责怪朕?”
    女帝面颊变得更加冰冷:“你放心吧,他没死。”
    “当真?”
    顾心兰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着急,连忙上去拉住妹妹的手:“归荑,阿姐是真的担心你,这次见面以后,总觉得你怪怪的,害怕有一天,你连姐姐都不认了。”
    “阿姐,我辈修士要封心红尘,否则将来在突破之时,是有可能会入心魔的,这些跟你说,你也不懂。”
    女帝握着姐姐的纤手:“那个陈三石,你也不必担心,他立了大功,是不会死在大漠里的,就算要死,也是死在北凉。”
    “立功,还要死?”
    顾心兰有些没想明白:“这是哪门子道理?”
    “功高震主。”
    女帝不急不慢地讲道:“盛国老皇帝生性多疑度量狭隘,是容不下封疆大吏有真才实干,还拥有民心的,好不容易盼死孙象宗,又来了一个孙象宗的弟子,他能睡得着觉吗?”
    “盛国的皇帝,真有这么坏心眼?”
    顾心兰对于详细事情并不知情:“那怎么办呀?”
    “简单。”
    女帝平静地说道:“你写信把他喊来大庆,当我大庆的驸马,既能一家团圆,又能享荣华富贵,岂不是一举多得?”
    “只怕石哥儿,是不会愿意的……”
    ……
    大漠。
    蛮族大都。
    “大人!”
    “弟兄们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拔回凉州。”
    “你们先出发吧。”
    陈三石吩咐一句后,回过头看着面前的两人。
    宇文大汗宇文景濂,和九皇子宇文信。
    经过陈三石的安排后。
    扶持了宇文部落,帮他们占据新的地盘。
    然后,又让宇文大汗退位,让九皇子宇文信上位大汗,顺便还处理掉了几个对他不满的兄弟和叔叔。
    “好好干。”
    陈三石拍拍他的肩膀:“我等你回来找我报仇。”
    “好,你等着!”
    九皇子宇文信信誓旦旦地说道:“十、二十年内,我就杀回北凉找你!”
    陈三石没有再理睬,走出大都城之后,骑上白鹄马,几个呼吸之后就消失在漠南的尽头。
    “唉……”
    宇文景濂眼看着白衣走远,才长出一口气,终于敢颤颤巍巍地坐下。
    这一次。
    他们所有部落的损失,都太惨重了。
    “父亲!”
    九皇子宇文信安慰道:“你不必难过,我说到做到,二十年内,必定率领天族勇士,杀回北凉,生擒白袍!”
    “不可,万万不可啊!”
    宇文景濂闻言骇然失色:“我儿,如今我宇文部得到不错的利益,你又坐上大汗的位置,这辈子只需要安安静静地享乐就好,千万不要想着去打北凉,否则的话,我宇文一族只怕是连现在的地位都保不住啊!”
    “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承认,我现在是还不够强。”
    宇文信反问道:“但是难道,我就没有厚积薄发,大器晚成的可能性吗?”
    “绝无此种可能!”
    宇文景濂脱口而出。
    ……
    离开蛮族大都之后。
    洪泽营一路急行军南下,朝着北凉返回。
    同袍的尸体太多。
    实在是不可能全部带回去。
    但他们沿途若是遇到,都会在陈将军亲自带领下,就近找个不错的地方掩埋立碑,而且每一个人,都有名有姓。
    返回的途中,大漠之上纷纷扬扬地飘起雪。
    不过这雪,是自然的。
    途中。
    他们路过玛瑙河。
    “回头,可以专门调个几千人来此地驻守。”
    汪直看着辽阔的草原:“这一带牧草极其肥沃,就连蛮族都有相当一部分战马出自这里,咱们北凉以后,也不会缺马了。”
    “是啊,都是弟兄们换来的。”
    陈三石说道:“加快速度吧,过年是赶不上了,看看能不能赶上元宵节。”
    ……
    二十五日后。
    凉州城门。
    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在城外迎接。
    他们都已经得知。
    这次凉州的妖魔。
    全都是那位陈三石,陈将军率领着洪泽营赶走的!
    是陈将军和洪泽营,救了他们,救了凉州上上下下几百万人!
    犹如他们的,神明!
    “我没记错的话,这位陈将军,是孙督师的关门弟子吧?”
    “对,错不了,就不到三年前收的。”
    “咳咳~”
    一名耄耋老人拄着拐杖:“老朽年轻的时候,就是孙督师在北边打了几场大仗,换来北凉二十多年的安宁,如今,又是孙督师的弟子救了我们,真是一脉传承啊!”
    “听说孙督年岁已高,这次出征都没有随军,你们说,他的衣钵将来是不是就由陈将军来继承?”
    “那还用说吗?”
    “咦,但是孙督师不是还有个大弟子,那位吕将军么,虽然在北凉的时间不久,但我可没少听说书先生讲他的故事。”
    “那也比不上陈将军啊。”
    “陈将军打的仗,哪一次不是惊天动地?”
    “对对对。”
    “而且孙督师一看也没有要传衣钵给大弟子的意思,否则的话非要收这个关门弟子做什么?”
    “说得有理。”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陈将军留下来当督师最好。”
    “是啊。”
    “陈将军当年还干过携民渡江的事情,将来有朝一日要是凉州再遭难,他肯定也不会弃我们于不顾。”
    “说得对,说得对!”
    “……”
    “回来了,大家伙快看!”
    万众瞩目之下。
    荒野官道上。
    扬起漫天灰尘。
    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颤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盛的旗帜,然后便是鎏金的“陈”字将旗。
    白袍白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乡亲们!”
    “陈将军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
    “我们可得好好感谢!”
    “……”
    不用他说,百姓们也早就准备好各式各样的东西,齐齐跪倒在地。
    “陈将军在上!”
    “请受我等一拜!”
    “……”
    不远处。
    骑在千寻身上的陈三石看见这一幕后,不得不下马徒步:“诸位乡亲,职责所在,陈某人自己家眷也在城内,自当竭尽全力,不至于如此的。”
    “将军这是哪里的话。”
    “您这是天大的功德。”
    “如果可以的话,都应该给陈将军建座功德庙。”
    “……”
    “这话可说不得。”
    陈三石连忙说道:“陈某哪里消受得起?”
    “恩人!”
    “陈将军和部下,都是我们的恩人!”
    “嘿,老张你是才搬到凉州来的,你儿子不就在洪泽营吗?”
    洪泽营许多将士都是从京城或者其他地方调来的,入驻以后,家眷也都会陆陆续续迁徙过来,一起在凉州城内住下。
    “可不是嘛,当时我还说呢,不好好待在京城,跑来这荒山野岭,结果想不到,立了这么大的功劳。”
    “这次肯定要升官发财了吧。”
    “同喜同喜。”
    “咦,老张,你儿子帮我挑过水,我认识他,怎么没见着他人?”
    “咯噔~”
    老头心间一沉,本就跪倒的他,彻底瘫倒在地上。
    百姓们的气氛。
    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阵亡七千将士,按照五口之家来算的话,就是三万余家眷。
    这三万余人的天,还是塌了。
    “诸位乡亲们,都起来吧。”
    陈三石一个一个地扶了半天,才终于带动人们主动起身。
    他看着用呆滞目光望着自己的男女老少们,最终开口道:“你们家里的儿子、丈夫,跟着我打仗没能回来,是我陈三石无能。
    “但是,他们的死,将会换来凉州乃至整个北境长达数十年的安宁!”
    “我向你们保证,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会报给朝廷,朝廷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我陈三石,也不会忘记你们。”
    安抚过阵亡将士家眷之后。
    其余的百姓们又簇拥着上来送东西,鸡蛋、白面、青菜、条件好的甚至还有咸鸭蛋,腊肉。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赵康十分苦恼地说道:“按照军纪,督师是不让咱们收百姓的东西的,说这样容易造成吃拿卡要,可他们非要给,挡都挡不住。”
    “王力。”
    陈三石唤来部下:“你带着人,收东西的时候记一下姓名,收的东西价值多少,回头就换成同等价值的米面粮食。”
    “好,我知道了。”
    王力抱拳离去。
    进城的路。
    足足了半个多时辰才走完。
    兰姐儿不在,孙璃也不能见面。
    这次来接他的。
    只有孙不器和陈云溪。
    “爹爹。”
    陈云溪拿着一串葫芦:“溪溪写字换钱,给你买的。”
    “哟,你才几岁就能挣钱了。”
    陈三石把她抱上马背:“不过,你怎么想着买葫芦?”
    “上次爹爹不是挺爱吃的吗?”
    陈云溪认真地说道。
    “是,我挺爱吃的。”
    陈三石吃着葫芦,看着身边的孙不器:“怎么,有话要说?”
    “是我爹。”
    孙不器说道:“我爹说你回来以后,立即去府里见他。”
    师父……
    陈三石微微颔首。
    是该先去看看他老人家。
    “好,我知道了。”
    陈三石应了一声,就快马前往督师府。
    在后山的湖边凉亭内,见到在钓鱼的孙象宗。
    出乎意料的是。
    这次老人家身边的鱼篓里,装的满满当当都是鱼。
    他正把一条大鲶鱼从鱼钩上取下来,心情颇为不错:“嘿,老夫临了临了,总算是神功大成了!”
    “师父。”
    陈三石来到身边,抱拳道:“弟子回来了。”
    “干得不错,这次,连我都没想到。”
    孙象宗话锋一转:“不过老夫叫你来,不是要夸你的,是想问问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打算?”
    陈三石问道:“师父,你是指……”
    “你有两条路。”
    孙象宗重新抛竿,说道:“第一,就是带着你师姐他们离开这里,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老夫在外面有些朋友能帮你安置好,但你小子如今也算是声名在外,能藏多久,难说。
    “这第二呢,就是继续留在凉州,领你的兵,练你的武,后面免不了要遇到更多的麻烦事。
    “老夫就带你去见一些人。
    “你,选哪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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