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身侧几人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当日一幕。
    那也是他们头一次在黑沙漠中见到那种诡异黑蛇。
    睁眼为昼,闭目入夜。
    这是何等惊人。
    但迄今为止,他们似乎并未从它们身上见到如此可怕的能力。
    除却两头大蛇略微棘手之外,蛇潮还是以数量和毒液取胜。
    所以,心里始终存疑。
    它们……似乎并无陈玉楼所说的那般强大。
    鹧鸪哨这番言语,无疑是将思路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或许,隔绝阴阳的并非净见阿含。
    而是这座大黑天击雷山?!
    毕竟黑天鬼方,这四个字,与其似乎完美契合恰好对应。
    “不是没可能。”
    陈玉楼稍一沉思,目光微亮。
    这种猜测确是他不曾想到过的。
    所谓阴阳,能够引伸的含义实在太广。
    天地、日月、昼夜、寒暑、春夏秋冬、人间幽冥、动静开合、依维向背以及宇宙之间化生万物的二气。
    其实皆可定义为阴阳者。
    只不过,之前他们一心觉得,眼球图腾或睁或闭,便是昼夜之分。
    “那陈掌柜,接下来是?”
    见他如有所思,老洋人忍不住问道。
    “进去看看再说。”
    身前的石门,与击雷山并非浑然一体,门底有一只滑动的石球作为开合机关,说话间,他尝试着伸手推了下。
    原本想着此地毕竟几千年不曾有人踏足。
    机关可能早就腐朽损坏。
    但……
    稍一用力。
    一阵嘎吱声响起,石门朝左边径直滑入崖壁深处。
    露出后方一条幽深狭长的天然山洞。
    隧洞两侧满是不知名的晶体矿石。
    抬头望去,就像是长出的绒毛霉菌,在幽暗中散发出冷淡的光泽,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感。
    “这是?”
    几人一脸错愕的看向门后,眉头紧皱。
    这一切,似乎和天砖甬道壁画中见到的不太一样。
    “管它是啥,走一趟什么都知道了。”
    杨方舔了舔嘴角,眼底闪过一抹决然。
    虽然身为摸金传人,但他却从来没有摸金校尉合则生分则死得分心性,向来都是百无禁忌。
    往日独自行走江湖。
    非大凶之墓不下,非横死之主不倒。
    只不过这一行路上,在陈玉楼和鹧鸪哨面前,他只能算是江湖晚辈,后学末进。
    再加上精绝古城确实诡异。
    远超过他往日所见。
    不敢乱来罢了。
    不然以他的性格,纵然明知山中有虎,也要深入其中看一眼才算安心。
    “哈哈哈,杨方兄弟果然直爽。”
    闻言,陈玉楼不禁摇头一笑。
    这倒斗之事本就该如此,胆大心细,勇猛精进,最为忌讳的便是瞻前顾后以及犹豫不决。
    “既如此,那就杨兄弟打头阵如何?”
    “真的?”
    兴许是一路上机会太少,以至于此刻的他都有些不敢置信。
    陈玉楼耸了耸肩,“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杨方双眼猛地一亮,心口下热血鼓沸。
    之前那头大蛇,他没什么把握,但这探路寻踪的小事,要是都做不好,岂不是落了他摸金校尉的名头?
    想到这,他再无半点犹豫。
    提过一盏风灯,手握打神鞭,一步跨过石门,径直踏入隧洞之中。
    摇曳的火光映照在两侧岩壁上,荧光闪耀,光泽如霜,仿佛生起了一层蒙蒙的白色雾气。
    一入其中。
    杨方双目如刀扫过四周。
    不过……预想之中不可掌控的诡异并未生出,隧洞中异常寂静,落针可闻,甚至能听得到他呼吸和心跳的动静。
    “我就说无事……”
    见此情形,杨方顿时心安了不少。
    回头冲着几人咧嘴一笑。
    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咚的一道沉闷声忽然响起,由远及近,加上隧洞狭窄而长,声音不断回荡,到耳边时,已经滚滚如同雷鸣。
    在他耳膜中轰然炸开。
    震得杨方浑身一颤,连带着最后几个字都被他给生生咽了回去。
    强忍着惊惶不安,杨方猛地转身,紧紧攥着打神鞭,死死顶着隧洞深处。
    但什么都看不到。
    茫茫的雾气中,一如既往的平静。
    仿佛只不过是击雷山外有乱石滚落。
    正要松上一口气。
    下一刻。
    一道比刚才更为惊人的咚咚声骤然而起。
    那声音如此诡异。
    听上去就像是有人一步步踏动发出的动静。
    缓慢迈出的步伐,听起来格外沉重,似有千军治理,每一步落下,经由隧洞收拢声音,再传荡而来,就如一把重锤狠狠敲在众人心头。
    “谁?!”
    “谁他娘在装神弄鬼!”
    杨方脸色一沉,脸色难看无比。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鬼地方竟然还有人存在。
    只不过,一时半会他还想不到,是鬼洞的镇陵将,还是与霍加一行同来的沙匪?
    若是后者还好。
    待了这么久,对方绝对已经弹尽粮绝,毕竟这鬼地方除了蛇就只有沙鼠,总不可能吃土活下来。
    但要是前者。
    恐怕又是一桩大麻烦。
    从身后那扇石门,以及遍布的眼球与古文,不难看出,这些遗迹少说属于几千年前,是比警觉古国还要古早的存在。
    几千年的老粽子。
    那估计都修成将臣、不化骨了。
    打神鞭或许都对它无用。
    色厉内荏的吼了一嗓子,可惜,隧洞中那‘人’仍旧没有半点会应的意思。
    甚至似乎是被他给惊动。
    如雷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越发急促,形如瓢泼大雨般落下。
    “不对……”
    隧洞中的动静如此惊人。
    身后已经紧随而入的几人哪能听不到。
    老洋人早已经摘下蛟射弓,弓弦上搭着一支铁箭,正散发着幽幽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听着越来越近,仿佛随时都要撕开雾气,闯入他们一行人跟前的脚步声。
    他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动静,怕是连昆仑都做不到吧?”
    老洋人扫了眼身侧的昆仑。
    他不是没见过他出手。
    尤其是当日在瓶山,围剿那头六翅蜈蚣时,最后关头,他一把拔起一根梁柱,将那头试图逃走的大妖,从半空生生砸下。
    那一幕几乎都烙印在了他脑海中。
    挥之不去。
    但纵然是倚天拔地,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昆仑,大步奔行时,也难以造成如此惊人的动静。
    眼下听那脚步。
    说是一头远古巨兽都不是不可能。
    “他娘的,怕不是那头古神来了……”
    杨方脸色白如金纸,心跳加速,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根本抑制不住。
    握着打神鞭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尤为可知。
    “难以力敌!”
    “退!”
    听着滚滚如雷般的脚步声。
    已经近在咫尺。
    偏偏隧洞中什么都看不到。
    难以形容的诡异和惊恐,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得几人喘不过气来。
    鹧鸪哨低头瞥了眼手中金刚橛。
    古怪的是,作为密宗镇蛟法器,此刻的它,在如此吊诡的环境下,竟是毫无动静。
    仿佛……
    他们所听到的一切,全然不过是假象。
    暗暗咽了下口水,他再不敢犹豫,低声提醒了几人一句。
    哗啦啦——
    刹那间。
    一行人如潮般迅速退出门外。
    队伍前阵变后阵,打头的杨方,成了最后离开隧洞的那一个,听着那一阵阵还在耳边环绕,轰鸣不止的脚步声。
    他一把抓住石门。
    砰的一声。
    将打开的门再次紧紧关闭。
    几乎就是石门合上的刹那,那诡异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没……没了?”
    “什么情况?”
    杨方后撤的身形一下僵住。
    不敢置信的盯着身前那扇石门。
    与之前一样,门页上两只眼球并无半点变化,一睁一闭,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一行人。
    但不知道为何。
    他总觉得那双眼里,似乎多了几分冷笑和讥讽。
    “真他娘活见鬼了。”
    老洋人提着蛟射弓,越过杨方走上前,附耳在石门上,但见鬼的是门后静的出奇,根本毫无动静。
    哪里还有什么脚步。
    完全一片虚无,连生命的迹象都不存在。
    仿佛之前那个想象中的巨人亦或巨兽。
    凭空蒸发了一样。
    附耳听了好一会,反复确认过后,老洋人这才一脸难看的起身,向来沉着冷静地他,迎着几道询问的目光,竟是罕见的爆了声粗口。
    “不是,就这么没了?”
    杨方皱着眉头,还是不敢相信。
    之前那犹如鼓点奔雷的动静,震得他浑身都在发颤,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
    就算察觉到他们离开。
    急刹之下,也会有摩擦声吧?
    偏偏门后就像是被按下了时停。
    “问我?”
    “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见他瞪大眼睛盯着自己,同样一头雾水的老洋人,没好气道。
    “不是……”
    杨方一怔,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眼看气氛中忽然生出了几分躁动、怒火以及火药味。
    一直不曾说话的陈玉楼,终于开口。
    “我大概知道了。”
    “什么?”
    听到这话。
    争锋相对的两人,哪里还敢对峙,齐齐回头。
    一旁的昆仑和鹧鸪哨也是如此。
    四人八目,皆是落在他的身上。
    “陈兄,怎么说?”
    朝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鹧鸪哨急切的问道。
    “你之前不是问我,这门后是否就是隔绝阴阳么?”
    陈玉楼吐了口气。
    目光深邃,平静开口。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
    “没错!”
    “击雷山就如一座风水大阵,自成空间,一旦踏入其中,阴阳失序、乾坤错乱,所谓黑天鬼方便是如此。”
    陈玉楼淡淡的解释着。
    “从我们踏入其中的一刹那,其实就中了招。”
    “等于说……这击雷山,就是一朵另外意义上的尸香魔芋!”
    他其实一开始也没想通。
    直到杨方砰的一下合上石门,声音消失,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门开等于睁开的眼。
    合上门页,就相当于那只紧闭的眼睛。
    “所以……该如何过?”
    杨方还惦记着早些通过,进入鬼洞,去会一会那头传说中的古神。
    此刻虽然还是似懂非懂。
    但好歹已经有了思路。
    当即心神一定,迫不及待的问道。
    “密宗经文上有句话,叫做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其实……想要安然通过隧道,很简单,那就是闭上眼睛。”
    陈玉楼眼下其实已经明白。
    此处大黑天击雷山上种种遗迹,古文和图腾,是几千年前雪域魔国之人留下。
    而无论魔国、轮回宗还是精绝鬼洞一族。
    他们一脉相承。
    敬奉蛇神,信仰轮回。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是眼睛。
    “闭眼?”
    “这……”
    闻言,一行几人不禁面面相觑。
    阴阳失序之地,不辨风水、不分昼夜、不生二气,他们想破脑袋,也找不出一丝线索和法子。
    如此举动,是不是太过随意了?
    “不见不闻、虚妄自然不攻自破。”
    陈玉楼摇摇头。
    声音虽轻,却有着一股直入人心的魔力。
    他很清楚鹧鸪哨几人的疑惑。
    但往往越是复杂,解题思路或许越是简单。
    前提是要找得出那一点路子。
    不然……
    就算钻破牛角尖也难以成事。
    “好!”
    看着他那双平静如止水的眸子。
    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自信。
    鹧鸪哨也不废话,径直走上前,将那扇石门轰的一下再次拉开。
    不过这次他却没有急着进入,而是取出一条备用的黑巾折了一道,然后蒙住双眼,绕过耳后系紧。
    做完这一切。
    鹧鸪哨才大步踏入门内。
    见状,谁也不敢出声,目光盯着他的背影以及侧脸。
    但等候了片刻,他身上却并未出现之前的骇然和惊乱。
    “师兄?”
    老洋人强忍着情绪,低声开口。
    “确实……消失了!”
    鹧鸪哨缓缓回头,被黑布蒙住大半脸庞,但意外和惊喜却是根本掩饰不住。
    “真有用!”
    “陈掌柜,您简直就是天才!”
    他这个回答,一瞬间让所有人悬着的心全都落回了肚子里,长舒了口气,紧张感一销而空。
    杨方更是目瞪口呆,忍不住冲着陈玉楼惊呼道。
    “你小子……”
    陈玉楼摇头一笑。
    随意将身上黑巾向上提了提,同样遮住双眼,然后一步跨过门槛,出现在了鹧鸪哨身边。
    “事还未成。”
    “等真过去了,再说这话不迟。”
    “好嘞。”
    杨方咧嘴一笑,也不耽误,将黑巾向上一扯,快步追了上去。
    剩下昆仑与老洋人,同样如此。
    一行人纷纷入门。
    之前那股吊诡恐怖的脚步声……这一次,果然毫无声息,再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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