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妈妈思量着欲言又止,当对上谢玉琰投过来的目光时,她立即清醒了几分,放弃了劝说谢大娘子的想法。
    谢大娘子做的那些事,她有多少能看透?只要照大娘子吩咐的去做就好。
    看着于妈妈走了出去,张氏有些担忧:“她到底是何氏那边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起别的念头?”
    万一将这边的事告诉何氏,让何氏钻了空子,谢玉琰的心血也就白费了。
    谢玉琰道:“人都是用出来的,堪用就放在身边,若是动别的心思,自有她的去处。”
    张氏点点头,她每次都会将谢玉琰说的话,多琢磨几遍,如果能从中学到半分,说不得以后也能帮上忙。
    “娘,只管放心,”杨钦道,“嫂嫂自有安排。”
    “走吧!”谢玉琰抬起头看看天,大雪下了一晚上,现在虽然停了,却比昨日更冷几分,早些将事都做好,也免得以后还要在这样的天气出门。
    杨家门房看着那位大娘子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自从大娘子进了家门,杨氏族中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尤其是这两天,衙署抓完了人,又开了族会。族中长辈纷纷向族长打听消息,族长硬是没说大娘子半句不是。
    当年二房从三房手中接过掌家大权,这才过去几年,是不是又要奉还回去?
    “嫂嫂,你冷吗?”杨钦道,“娘嘱咐了,走出这两条街,让我去买两个炊饼给嫂嫂揣着取暖。”
    “不冷。”张氏知晓今天她会出门,昨天连夜在她鞋上又裹了一层皮毛,虽然论舒坦、暖和,远不及前世,却是张氏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这世上聪明人不少,但大多捞不到几颗真心。
    前世杨老将军对她是这般,今生张氏和小杨钦也是如此。
    走出长街,小巷里的雪还没来得及清理,脚落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起来很是的悦耳。
    谢玉琰很少在雪地里步行这么长时间,看着街面上的景致,走在其中,格外有种新奇的感觉。
    “嫂嫂,”杨钦指了指一条小路,“那儿还没人走过,我去踩一串脚印给你瞧。”
    杨钦边扭头边说话,脚下不禁一个趔趄,谢玉琰下意识开口提醒,还没发出声音,杨钦已经四仰八叉摔进雪堆里。
    这模样,立即惹得旁边几个孩童一阵大笑,谢玉琰看着杨钦狼狈起身的模样,不禁也慢慢扬起了嘴唇。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路上走走停停。
    “这是西市,人可多呢,”杨钦向前指了指,“隔着一条街,有几个大酒楼,晚些时候,那边来往的都是车马。”
    大名府本就是大梁四京之一,这些年因为北边的战事冷清了些,如今边疆安稳下来,也会渐渐恢复昔日繁华。
    谢玉琰看向角落里缩着的几个人影,雪花在身上堆积了厚厚一层,显然他们已经许久不曾挪动过。
    从旁边走来一队巡卒,上前探看,片刻之后几个人就被抬走了。
    杨钦盯着那些人渐行渐远:“入冬之后,城里城外的流民就多了,昨晚那场大雪,肯定冻死了不少人。”
    谢玉琰道:“他们为何不去南城的普宁寺?”
    杨钦念叨着“普宁寺”这个名字,然后看向谢玉琰:“嫂嫂听谁说南城有个‘普宁寺’?那里只有‘宝德寺’,‘宝德寺’很是破旧,寺里没几个和尚,也得不了什么香火,我经常看到那些和尚出来化缘呢,哪里还能安置流民?”
    “要说上香拜佛,咱们大名府的人都更喜欢西边的‘揭阳寺’,不过那寺庙也不是时时布施,顶多腊月时煮些粥食。”
    谢玉琰一时恍惚,几十年后普宁寺是极有名的宝刹,当年她去行宫路上生了急症,刚好落脚普宁寺,听普宁寺的主持讲了不少古寺的旧事,主持和尚特意说过,至平七年冬日大名府大雪连月,普宁寺救济上百流民。
    看来那秃驴也是随意扯谎报功,他根本不清楚古寺的过去,否则怎会不知晓,这时候的普宁寺还叫宝德寺。
    杨钦道:“嫂嫂想去宝德寺看看吗?”
    谢玉琰点点头:“过些日子吧!”可能是与后世传言有所偏差,她倒是想看看宝德寺真容,也算是故地重游。
    出了西市,人明显少了起来,相隔的不过就是一道坊门,若是坊门不关,这里与西市就能与西市相连。
    谢玉琰抬头看了看,牌楼上写着“安义”两个字,等到坊市彻底打开,这就是个好地方。昨日见到王鹤春的时候,她特意问了,这两日朝廷会张贴告示,十日后打开坊市大门,从前商贾只能在市集做买卖,新令颁行之后,坊内也能开些铺子。
    大名府的大商贾肯定早早就获知了消息,将大些的宅铺或买或租,现在下手肯定晚了,不过想要在其中寻间小屋子也不难,这就像她在大名府踏下的第一步,不需要步子太大,只要稳稳地钉在上面,立在他们中央,然后再将他们一一吞食。
    不知不觉中,童先生的院子就在眼前。
    杨钦整理身上的衣衫:“嫂嫂记住回去的路了吗?”
    谢玉琰道:“记住了。”
    杨钦这才点头嘱咐:“嫂嫂早些回去,万一寻不到路,就向人打听巡检衙门,陈军将一定能让人送嫂嫂归家。”
    一个不大点的孩子,却操心那么多事,怪不得早早就生了满头的白发。
    谢玉琰向杨钦挥了挥手,转身正准备寻路前行,就看到旁边人影一闪,一个人走出来。
    谢玉琰并不讶异,她送杨钦来读书,就是猜测有人会在这里等她。
    而且,如果人真的来了,当年陈窑村的案子很可能另有隐情。她送去的藕炭,就是块探路石,将一些人引到她面前,这也是她为何第一笔买卖选藕炭。
    就像她与王鹤春说的那样,与那些人对立的必然是寻常百姓。
    藕炭正是百姓们需要的东西,她卖藕炭也就能更多的认识这些人。再者,那些获利高的货物,必然都掌控在大商贾手中,她想要插手也不容易。
    “我是陈平娘,”郑氏道,“娘子让钦哥儿送给陈平那些藕炭,我们昨晚用过了,这次来……就是想向娘子问清楚,藕炭是个什么卖法?”
    谢玉琰没有回应郑氏,反而道:“娘子对附近可熟悉?”
    郑氏应声:“知晓一些。”
    谢玉琰道:“我想租间屋子,要找个牙婆,娘子有没有认识的人?”
    郑氏没想到她还能帮到谢娘子,立即道:“有……我带娘子前去。”
    “如此甚好,”谢玉琰道,“我们也能边走边说。”
    郑氏看着谢玉琰的背影,她才去仔细打听了这位谢娘子,从她得知的消息中看,谢娘子……很是厉害,昨日还将杨家长辈送入了大牢。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见这手段狠厉的人?
    可现在她却觉得谢娘子没有传言中那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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