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里嫦娥在一旁小心地道:“充容有所不知,妾是听说司珍司高氏如今也穿上红霞帔了,实在有些坐不住......”
    因为是韩充容侍女出身,顾月里嫦娥在她面前向来是伏低做小的。此时韩充容听她期期艾艾的语气,便嗤笑了一声:“亏得你总惦记着那高氏...若不是你一再地说,本位哪里记得有这么个人!”
    “我想着,她也不见得就不得了,要说美人,t宫里何曾缺少过?有的甚至可以说是不让西施,赛过昭君,可那又怎样?官家新鲜一阵后,大多也就是那么回事。”韩充容慢慢站起身,视线这才投到顾月里嫦娥身上。
    “你啊,就是出身太低,性子也不阔朗,总是只看得到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眼皮子忒浅!这才纠结这些。”
    看着顾月里嫦娥低眉顺眼听话的样子,韩充容更有一种优越感,越发端起架子说:“我瞧着你老与那高氏过不去,是少时在司珍司被她压着,心里放不下。最近又曾逼迫于她,怕日后她起来了,你不得好吧?”
    “什么都瞒不过充容...妾,妾心里确实怕啊!”虽是被韩充容点破了一些小心思,但顾月里嫦娥并不慌张。只是表面上一副慌张又害怕的样子,一下跪在韩充容脚边,忙道:“妾也是没法可想,只能倚仗充容娘娘。”
    伺候了韩充容几年,成功奉承地韩充容舒服,还因此得到了在官家面前露脸,从而侍寝的机会,顾月里嫦娥当然也不是纯靠运气!在揣摩韩充容心思这件事上,她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她太清楚韩充容性格上的弱点了。
    对后宫‘姐妹们’她表面落落大方,从不嫉妒,贯彻的是爽朗人设。然而实际她是最善妒的一个人!
    只不过在官家面前从不显露而已,这一点,她侍女出身的顾月里嫦娥可以说是‘知根知底’——顾月里嫦娥刚侍寝时,她对顾月里嫦娥苛刻到了极点,甚至不能见顾月里嫦娥,不然就要找各种借口罚顾月里嫦娥。
    眼下一个顾月里嫦娥盖章的绝代佳人入了官家的眼,穿上了红霞帔,她表面大度,还叫顾月里嫦娥不要眼皮浅,就真的如此了么?
    再者,韩充容的性子也是人家在她跟前越自认低微,她就越要端架子,越要张致起来的。这种情况下,只要鼓动的恰好,借她的手做些事就有机会了。
    “...虽然此事确实有妾的私心,可之前所说也全是实话。”顾月里嫦娥一面怯生生,一面又信誓旦旦地道:“那高素娥确实是个绝代佳人,若叫她起来了,迟早要成心头大患——充容恐怕不知道,官家原不过是林美人的清辉殿坐坐,偏遇上她送东西,便照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相中了,第二日召她伴驾、侍寝......”
    对于顾月里嫦娥的言语,韩充容始终不置可否,似乎只是听听就算了。不过顾月里嫦娥知道,这是她听进去的表现。虽说听进去了也不代表一定会做什么,但顾月里嫦娥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她总不能耳提面调,‘命令’韩充容去做事吧?
    “行了,别说这些了,我都有些乏了,你就先回去吧。”韩充容听了一会儿顾月里嫦娥的絮叨,知道她的事情这就算说完了,剩下的都不是重点,便抬抬手叫她回去了。语气随意,仿佛依旧是在打发曾经的侍女。
    顾月里嫦娥垂着头退下,眼里的难堪一闪而过,不过再等她抬头,又是恭恭敬敬的样子了。
    等到人走了,韩充容也不用再端着充容的架子了,便歪在了铺着凉席的小榻上。此时有两个宫女给她扇扇子,但依旧是热,她就抱怨道:“如今天儿也太热了,你们扇得用力些,没吃过饭么——再拿个冰盆来!”
    有人立刻去内膳房端冰盆,韩充容是嫔位上的人,此时盛夏,自然是有份例内的冰的。这些冰平时拉来都放在内膳房,用于保存食物。至于正殿这边何时放冰,就要看韩充容自己安排了,一般是随用随取,而不是奢侈地一直放着。
    毕竟宫里主子多,再多的冰分下去也就那么些了。就算是冰供应最为充足的太后、官家宫里,也不敢说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何况韩充容才‘只是’个嫔。
    冰盆拿来了,就摆在塌边案几上,拿扇子的宫女隔着冰盆为韩充容扇风。冷风习习而来,燥热感总算下去了,韩充容的心情也好了些。一旁的宫人觑着她的神色,心里也是一松——韩充容并不如表面看起来好伺候,特别是夏天,她体质怕热,夏天尤其难耐。
    更何况,大夏天户外活动减少,韩充容在皇帝那儿被想起来的时候也就相应减少,这就使得这时候韩充容更容易心情不快...伺候的宫女都是提着心的。
    “...这顾氏时不时就要念叨那司珍司高氏,虽说这里头有她眼界不高,又自小太过在意的缘故,怕是高看了那人。可说起来,也该有些东西...如今官家不也一见之下便宠幸了么。”这会儿能冷静想想刚刚顾月里嫦娥说的事了,韩充容便在心里盘算起来。
    “不不不,刚刚那都是顾月里嫦娥的一面之词,不一定作准。”想到此处,韩充容便叫来一个宫女,吩咐道:“你平日里和各处许多小宫女都说得上话,消息最灵通不过,可知道有个最近穿上红霞帔的司珍司高氏?”
    这个宫女便是这金华殿的‘情报专员’了,此时立刻口齿清晰地回应道:“回充容,奴婢知道这事儿!听说是前几日官家腻烦,不知怎么走到了清辉殿跟前,要去用膳坐坐。正逢着司珍司去清辉殿送些节令物,这便撞上了。”
    “虽则官家向来给宫里娘子体面,不至于在林美人的宫里幸了这高氏。可第二日去画院,便叫了高氏去伴驾,说法是给画院的翰林写真绘影,将来拿到玉清昭应宫的壁画上,做个神女的参照。之后...”那宫女顿了一下,才往下说:“之后官家便幸了高氏。”
    “奴婢听闻,那高氏似乎有些得官家喜欢,侍寝后不只得了红霞帔、药玉帔坠,还得了一份赏赐,好些彩缎金银呢!”
    之前顾月里嫦娥身边的宫女打听消息,其实也是从她这里而来。只是不同于当时的随口说说,人家不够讨好就说一半藏一半。如今面对主子韩充容,则说的事无巨细,桩桩件件没有一个错漏的。
    “哦,这倒是有些说头了。”韩充容挑了挑眉:“虽则和多数姐妹一般,初次承恩也只得了红霞帔,可这赏赐并不多见呢......”
    初次承宠便成为真正妃嫔的,大多都有个好出身,这种本来一开始就是预备着做嫔妃的——这种要不是年纪小,一开始先从妃嫔、太妃身边的‘养女’做起,就是聘进宫的,入宫承宠前就有名份了。其中的代表就是如今的皇后,也不是宠幸之后才封为皇后的。
    想到这里,韩充容忍不住皱了皱眉。
    第35章 宫廷岁月035
    郭敞在夏天确实更难想起自己的充容韩春娘, 他倒是颇为喜爱户外游戏,不是那等文质羸弱的君王——这大概也有天下承平不久,他祖父、父亲都弓马娴熟, 甚至都曾上过战场有关。他虽然不曾‘御驾亲征’, 可也是能打马开弓的。
    只是他就是再喜欢户外游戏, 也不会在盛夏时顶着大日头来。别说是古代了, 就是在现代,也没人仗着医学发达就不怕中暑,甚至热射病吧......
    不过,也不可能一个夏天都不见韩春娘了。就在顾月里嫦娥撺掇韩充容打压素娥之后没几天, 六月初四宫里祭灶, 韩充容就见着郭敞了。
    祭灶其实不干嫔妃的事儿, 自古有‘女不祭灶, 男不拜月’的说法, 祭灶这件事只能由男人来。如果是寻常人家,这等祭灶的事儿一般都是家里男丁一起来的, 可以乌泱泱一大群。可在皇宫里,‘分家’向来彻底, 就只有皇帝领着儿子来祭灶。
    然而郭家的儿子很难养大, 如今郭敞膝下就两个儿子, 其中还一个刚满周岁, 走路都不能,更别提参与祭灶了。
    说起来,此时郭敞膝下皇子的数量和素娥当初刚穿越时竟是一样的,这些年也生了四五个儿子, 只可惜都没站住脚。唯一说得上‘好消息’的,大概就是贤妃冯慧所出的二皇子如今已经实岁七岁了, 可以说是初步站住了。
    郭家的男孩儿容易夭折,但也往往是在婴幼儿时期才情况格外糟糕。到了二皇子这个年纪,和普通孩子就差不多了,或许依旧会夭折,但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当然,即使是这样,也远谈不上‘保险’,所以还是要多生几个备胎。一则是防着意外,二则t是多些选择——不过如果二皇子能长大,优势还是很大的。在没有嫡子,皇长子又夭折的情况下,作为实际上的庶长子本身就有礼法上的支持。更何况比下面的弟弟大了那么多,足够提前造势了。
    郭敞如今就领着一个儿子祭了灶,完事之后则和恭候在外的妃嫔见了面,说了几句家常话...韩春娘作为嫔位的‘充容’,此时在众妃嫔中也算靠前的,颇能说得上话呢。
    “...等着做什么?进了六月便祭灶,初四、十四、廿四...难道每次都兴师动众?”见妃嫔来的齐全,郭敞轻描淡写地说道,还瞥了一眼皇后。
    皇后张宝琴也是出身高门的,说起来在闺阁里时还是颇受赞誉的名门千金,只是她和郭敞的默契并不如先皇后——非要说的话,先皇后真就是和郭敞把夫妻过成了合伙人,处处挑不出一点儿错,让郭敞从未为后宫之事分心过。
    而张皇后这上面就差了不少,一方面是能力还是有差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张皇后真心爱着自己的丈夫。
    这不奇怪,郭敞也年轻,生的英俊,又有多年身居高位的非凡气度。再加上‘皇帝’的身份加成,张皇后作为一个年轻女子,第一次嫁人,一颗春心寄托于他,这再正常没有了。只是问题是,感情上郭敞待她平平,对于自己的‘皇后’,他还是更希望像结发妻子那样——就是相敬如宾,这样不感情用事,更能处理好后宫事务,他也轻松。
    一个想谈感情,一个不想谈感情,这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到现在为止,问题还不大。郭敞就不说了,自己的妻子爱自己,这或许会让她有时不能做到最好,可也没必要上纲上线么。而张皇后呢,她也没因为自己的感情就魔怔了,譬如见不得宫里的孩子出生,成立打胎大队什么的。
    总的来说,张皇后会因爱生妒,做不到先皇后那样公正平和,时不时还会打压其他嫔妃...但都在正常范围内。在她主持下,这就是一个说不上和谐友爱、井井有条,但也绝非危机四伏的后宫,历史上大多数时候的后宫也就是这样了。
    张皇后微笑着回答郭敞:“官家,你这话就是不懂臣妾们的心了...再者说了,祭灶也是大事,全都来了固然兴师动众了一些。可真个不来,又显得怠慢了——官家官家是忙碌,臣妾们可不忙。有这等事要做,倒还能消磨些时光呢!”
    “不至于夏日天光长,无所事事...如今等一等、聚一聚,说会子话,再加上前后忙碌的,一日就过去大半啦!”
    相比起过年时祭灶,其实夏日祭灶更具有‘专门性’,而且历史同样悠久。《四时月令》、《正义》、《荆楚岁时记》等书上都提到了夏日祭灶的事。此时的传统是,六月初四、十四、廿四日都要祭灶。
    虽然是一个月内祭灶三次,但正如张皇后所说,这类事始终不是小事。以一个‘家庭’来说,祭灶向来马虎不得,即使女人无法参与,也不是说就漠不关心了——皇室或许特殊了些,可从本质上来说,还真是一个‘家庭’呢!
    郭敞也知道这些妃嫔们的想法...能得到特殊宠爱的终究是少数。再加上后宫人这么多,更新换代还快,大多数人都担心自己被官家抛到脑后、再也想不起来的结果就是,总要尽力‘刷存在感’。
    那种制造偶遇的事很难做到(窥伺帝踪可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眼下这种明堂正道让官家看到自己的的机会却是决不能错过的!
    不过知道归知道,这些事却不好点破,点破了就忒没意思了!所以郭敞并未顺着张皇后的话说,而是转而道:“这几日圣人日常做什么消磨时光?你们呢?”
    后面是问其他妃嫔。
    能来的都是有品级的妃嫔,这也有三十几人了。这样多的人,纵使殿内宽阔坐得下,那也免不了一些低位嫔妃坐的远,谈不到与皇帝说话——所以后面的话问其他妃嫔,也就是靠前坐着的妃和少数几位嫔能回答而已。
    这些妃嫔有的回答,有的没回答,韩春娘是接了这话头的,等到前一人说完,就跟着笑说:“臣妾与姐姐妹妹们其实也差不多,只是要更闷得慌...姐妹们大多静得下心,屋子里呆着也无妨。臣妾却是个圈不住的,总想着往外逛。”
    “只是看到明晃晃的日头,就怕热坏了,只能趁着不那么晒的时候出金华殿走走。饶是如此,还是晒黑了!官家瞧瞧,时不时又比先时黑了些?”
    郭敞还真仔细看了看,但他也拿不准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此时的韩春娘是不是真的更黑了。只能以自己的感觉说:“朕瞧着不像,你春冬时节,天气晴好时出门耍的更多,晒的更厉害。如今因着炎热,出门到底少些,也会躲日头了...见着似白了些。”
    韩春娘抿嘴一笑,刚要说什么,却被昭容娘娘朱翠莲抢了话:“官家,这哪里瞧得出?涂着脂粉哩!就算韩充容是个‘黑媚子’,这般抹粉,也能和其他人一样粉妆玉琢。”
    这话听起来只是打趣,但却是实打实刺了韩春娘一下...如果是现代社会,皮肤晒黑了不打紧,审美毕竟多元。可这是在古代,特别还是皇家,皇帝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喜欢皮肤白的。这时候提‘黑媚子’什么的,就算‘黑媚子’是对黑美人的正面说法,也让人闹心吧。
    韩春娘可以自嘲晒黑了,但别人提起就是另一种感受了。更别说提及的人是朱翠莲,明面上过得去外,她和朱翠莲的勾心斗角可没少过——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过节,只不过两人在后宫的定位有些重合了。
    韩春娘人设是积极参加户外活动、大大咧咧的健康型美人,朱翠莲也是身材高挑,骨骼量感比较大的健康型美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诗经》里赞颂的齐国美女,‘硕人其欣’这样的)。不过相比起韩春娘因为经常参加户外活动晒黑的肌肤,她更大的标签是又白又大,各方面都是。
    健康又美艳。
    看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区别的,但重合的部分也有。考虑到健康有活力的类型在宫廷不是主流,本来就是小众定位了,‘生存空间’狭窄,她们这种程度的重合就有些问题了。
    特别是朱翠莲还有些直性子,颇为看不惯韩春娘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非常心机,嫉妒之心并不比宫里其他妃子少...这就有些对上的意思了。
    有这样的关系,别人说‘黑媚子’什么的或许还好些,朱翠莲来说,韩春娘立刻就听出嘲讽了。
    “我其实也不愿意大夏天的抹粉,油腻腻的,一见汗还狼狈...”韩春娘心里不爽,表面却像是一点儿事没有一样,爽快地说:“只是今日祭灶,虽不是什么宫宴时候,还要按品大妆,但也不能太随意了......”
    然后又看向郭敞,故作苦恼地说:“官家不知道,臣妾也想要养得皮肤白一些呢!都说白些好看,妾自然一般想法。只是没法子啊,实在是安分不下来的脾性!如此,晒黑些就晒黑些吧,出去耍了再论!”
    郭敞听了笑着点点头:“朕前日听说计相过去有‘拼死吃河豚’的事儿,饕客见了佳味也是说别的顾不上了...倒是一样的。”
    似乎是受了韩春娘这话提醒,郭敞还说:“说来,这入了伏,好到外头耍的游戏,也只有游船了...今年御池里还未放过船,这两日便放船吧。朕到时候也好游赏,春娘你也来,给你放放风!”
    韩春娘知道这就是叫自己伴驾的意思,就算到时候伴驾的不只她一个,她也是排在最前的一个!当即笑着谢恩。回去之后如何事无巨细地做准备不提,只等过了两天,郭敞果然让宫人在御池里放了船,准备游船玩儿。
    宫中西面有个大池子,联通着宫内宫外的活水。不只是池子里可以游船,还可以出御池顺水而行,游览宫里不少精致——虽说大燕的皇后相对前朝是小,但到底也是皇宫呢!一些大户人家的园林都能放船游玩,皇宫自然更不在话下!
    放下来的船总共有三只,都是一般大小,各能容纳二三十人的样子。不过这不代表后宫主子们都能来,船上多数人还是t伺候的宫人而已。其中打头的一艘船,外观与另外两艘相比更加华贵,就是‘主船’,是皇帝的船。
    郭敞乘这一艘船,随行陪伴的妃嫔只有两位,一个是非常得宠的婉仪娘娘曹花容,另一个就是韩春娘了。
    另外两艘船,其中一艘是‘副船’,主人是皇后。陪着皇后坐的是尚淑妃、龚德妃、冯贤妃。四妃中只差了姚贵妃,不过原先也是请了姚贵妃的,只是姚贵妃推说生病了,便没有来。至于最后一艘,外观则更低调一些,也说不上是谁的船,其他还有想来的妃嫔都放在这艘船上了。
    当然,一艘船上除了伺候的人外,能容纳的人是有数的。所以如果想来的人多,就只能一些人去不了了——这几乎必然的,这种能和官家接触的机会,很多难得见到官家的妃嫔可不会放过!
    就算大家在不同的船上,一会儿肯定也是要下船摆饭的,不就又能见着了?
    郭敞在‘主船’前舱设立的宝座上坐着,曹花容与他说话。后舱设的小茶房有尚食局的人煮茶并现做一些食物,另外上船前准备的一些小点也有,此时也奉茶、奉点过来,一点儿不因为在船上就不方便了。
    韩春娘这时也没闲着,就要从撑船的内宦手里拿撑杆:“拿来给我,我也撑船!放心罢,我是会的!没入宫前,我也曾在汴河上撑过篙呢!”
    “你又如何在汴河上撑船了?”郭敞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扭头看她。他记得韩春娘入宫前,家里好歹是个低级武官。便是需要家里女眷补贴家用,也不该是让小女孩出去撑船啊。撑船打铁磨豆腐,这都是大力气的活儿!
    “官家不知道,那年春天,臣妾哥哥带着臣妾去看荷花,臣妾觉得好玩儿,便要撑船!也有模有样呢!”韩春娘声音清脆地回道。
    曹花容瞥了韩春娘一眼,笑吟吟地对郭敞道:“官家快叫韩姐姐放下撑篙罢!韩姐姐在家时便是会撑船的,那小船也不与大船同啊!仔细搅了船不稳当...这样的大画舫翻船是不会翻船的,可也不好呢!”
    这样的大画舫,撑船的人都有几个,都是精通此道的好手。就算有韩春娘‘帮倒忙’,也绝不到翻船的地步。
    郭敞点点头,道:“快回来,别把船撑得晃将起来站不稳!你在沿上站着,不妨事跌下去了怎么办?御池里也深。”
    韩春娘也不是真的要撑船,这样的大画舫她也确实没本事拿得住。所以吸引郭敞注意力的目的达到后,她就放开了手。将撑篙还给内宦后,一边抽出一条汗巾擦汗,一边走着回前舱,道:“不怕不怕!臣妾还会泅水呢,都不要宫人下去救!”
    “韩姐姐这话说的淘气了。”曹花容闲闲地扇着手里的团扇,轻轻说道:“就算掉进御池里能自己游上来,受了惊、呛了水怎么办?叫官家担忧了又怎么办?便像个小孩子,只管耍去了么?”
    韩春娘抿了一下嘴唇,但很快,嘴唇就和眼睛一起弯了弯:“婉仪说的是...还是我性子鲁莽了,只是散漫惯了,一时之间也难改——没法子,遇到这等新鲜事,我总忍不住上手试一试、玩一玩。我在家时,我娘就说了,我怎么就托生成了小娘子,若是个小子倒还正当。”
    “春娘的性子是这样的,也难得她依旧保留着这赤子之心。”郭敞点了点韩春娘说道。
    曹花容歪着头瞧了瞧官家,没再说什么。虽然她看得出韩春娘因为官家的话有些得意,但她并不把这放在眼里...官家难道真的觉得韩春娘的‘赤子之心’很贵重么?且不说官家能不能看出韩春娘就是在假装,就算韩春娘的‘赤子之心’如假包换,恐怕官家的话也要打着折扣听。
    对于天下一人的皇帝来说,是真正的以千万人奉一人,曹花容知道他们这位官家什么都见过、经历过,不是那等一点点‘好东西’就十分看重的。说白了,哪怕是真的‘赤子之心’,对于郭敞也只是个消遣玩意儿吧。
    当然,也不能说此时郭敞说这样的话就全然虚伪。说的直接些,没什么特殊缘故,这些妃嫔哪里用得着他费心去演戏应对。只是说,他的称赞与看重都是轻飘飘的,或许觉得有些趣味,但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这也不奇怪,皇帝中真正的情种还是少,就算是一些后世被认为是‘情种’的皇帝都成色不足——影视剧看起来是偏爱某位后妃,但那往往只是截取了‘有利’的史实!同时期并不妨碍也宠爱其他妃嫔,更不妨碍之前和之后也有别的宠妃。
    那一点点所谓的‘特殊’,更像是喜爱八卦的大众经过艺术加工,流传后世后的‘再创作’,早就离‘真实’千万里了。
    就连‘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玉环,后世人也不难看出,玄宗根本不能说对她有真情,有多在乎呢。
    郭敞之后和两位妃子的闲话就流于平常了,而他们乘坐的‘主船’也打着头,一路划出御池,随着宫内河蜿蜒向前。一路过玉真轩、保和殿、环碧殿等殿阁,最后到了河流弯折处,有不少临水亭阁修建在此处,这是预备着下船歇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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