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争挡住群情激奋的家属:“伍君倩案我们会追查到底,凶手是不是黄莉,现在谁都无法下结论。她还没醒,如果你们不想真凶就此隐形,就不要在这里影响救治和调查。”
    家属中也有相对理智的人,后半夜,伍家人陆续离开。但陈争不敢马虎,仍旧让刑警守在重症监护室外。
    “哥,回去睡一觉吧。”鸣寒说:“这边有我。”
    陈争不打算回家,“我回分局歇一下。”
    鸣寒说:“你其实是回分局看看孔兵有没新的线索吧?”
    被说中心思,陈争说:“随便也可以眯一会儿。”
    鸣寒说:“我看你是觉得这身衣服太舒服,懒得换了。”
    陈争一噎,“要不我现在就还给你?”
    鸣寒连忙摆手,“您穿着,您穿着,这大庭广众的,脱了多不好。”
    陈争:“……”
    无语归无语,陈争还是没回家,分局有洗澡和休息的地方,离医院也更近,回家无非是换身自己的衣服,现在这一身其实……也还行。
    学簿山的搜索仍是没有什么进展,搞得孔兵焦头烂额。但陈争之前提出排查今年失踪的女性,以曾燕和伍君倩为蓝本,目前已经找到三名符合条件的失踪者。
    孔兵一边喝红牛,一边招呼陈争来一起看资料。
    王晨晨,二十九岁,在商圈开了家麻辣烫,店铺很小,主要做白领的外卖生意。今年5月10号,她的丈夫报警称她失踪。
    刘江绿,四十七岁,连锁饺子店老板,走网红带货路线,4月28日,最后一次出现在店里,报警的是她的父母。
    赵雨,二十七岁,做奶茶生意,店名叫做“梦之岛”,被一位顾客多次投诉后,与对方当面发生冲突,一周后失踪,报警时间是4月12号。
    陈争问:“这个顾客调查了吗?”
    孔兵说:“派出所查过这个人,说是赵雨实际做出来的奶茶和宣传的配料不符,他不断给差评,赵雨后来气不过,找了认识的人把他打了一顿。赵雨失踪这件事他说完全不知情,派出所也没找到什么证据。”
    陈争本想说不如分局把这三个失踪案都调过来集中调查,却想起现在分局已经是超负荷运转了,无法兼顾失踪案。
    好在既然捋出了这三起案子,也算是心里有个数。
    “这是遗书的笔记鉴定。”孔兵又说:“和黄莉的字迹、书写方式一致,这就是她自己写的。”
    早前关于黄莉的遗书,陈争怀疑可能是别人伪造,于是请分局找专家鉴定,现在鉴定结果和黄莉吞服安眠药自杀的事实基本说明,她的行为是自主的——但不能排除被引导。
    “这个黄莉,你要说她是凶手,可能性很低。但她要是不是,昨天我们一查到她,还只是简单试探了几个问题,她马上就不对劲了,半夜就决定自杀。”孔兵摇摇头,“除非她对伍君倩做过什么。”
    孔兵喝完红牛,起身去扔,忽然盯着陈争打量。
    陈争被他盯得不自在,“嗯?”
    孔兵也有点尴尬,抓了下头发,“你这身以前没看到过。”
    陈争更不知道接什么好,要说这其实是鸣寒的?还是说你对我这么关注吗,还记得我以前穿什么?
    孔兵清嗓子,“我去睡一会儿。”
    “好。”陈争独自整理线索,没多久也扛不住了,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的声音逐渐从遥远拉近,他猛然醒了过来,窗外传进来一束阳光。
    “陈主任,冯枫找到了!”一名刑警见他醒了,大声道:“万均市刚传来的消息!”
    陈争立即清醒。万均市是危昭县所在的城市,早前竹泉市就和万均市因为冯枫的失踪建立了联系,虽然只是一起失踪案,但冯枫的失踪牵扯到多起命案,所以万均市那边也很重视,一直在搜索。
    随着意识的回笼,陈争忽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好消息。果然,刑警脸色严肃下来,“找到的是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dna确定的身份。”
    陈争深呼吸一口,“我看看。”
    冯枫的尸体是在万均市辖内的黑文镇被发现,黑文镇和危昭县在万均山的两侧,警方起初根本没有想到去黑文镇搜索,而在危昭县一侧的搜索始终没有进展。昨天,黑文镇有人报警,称在废弃厂房发现了尸体,警方比对后发现是冯枫。
    尸体经过秋初的短暂高温,腐烂得不成样,法医解剖后发现,他的死亡原因是高坠,并且在死亡前曾经被捆绑过。工厂楼顶的痕迹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但楼下有他落地后的血迹。他是被捆着推下,四层楼的高度足以致死。
    不过凶手选择此处,除了隐蔽无人,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可以折磨他。他在落地后没有立即死亡,凶手或许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挣扎,然后在经历漫长、绝望的痛苦后,他终于咽气。
    尸体被掩埋在工厂后方的野坡,那里也属于工厂,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去。
    入秋之后,一群搞野外拍摄的博主厌倦了众所周知的美景,独辟蹊径来到这无人踏足的工厂,看到尸体时甚至以为是什么道具。
    被捆绑着坠楼。陈争第一反应就是郝乐。郝乐从学簿山的山崖上掉下去时,虽然没有被捆绑,但腰上挂着安全绳,那条绳子本来可以救他的命,但本该拉住绳子的冯枫却在危险一发生时果断松开了绳子。而且郝乐原本好端端待在营地,如果不是冯枫和曾燕执意要下去,郝乐也不会坠崖。
    郝乐摔下去之后没有立即死亡,冯枫和曾燕非但没有救他,反而将他杀死。
    十年前的一幕,似乎都反射到了冯枫的身上。
    陈争的眉心皱得越来越紧,所以真的有一个人在为郝乐复仇吗?先杀死冯枫,再杀死‘曾燕’,甚至还将警方的怀疑引到了冯枫身上。如果冯枫没有被找到,警方很容易认为冯枫灭口‘曾燕’。
    可是问题绕回,真假曾燕的疑点再次失去合理的解释。
    手机响了,陈争看了看,是鸣寒,立即接起来,“黄莉醒了?”
    鸣寒说:“没有,情况已经稳定,但醒不醒得来,要看命。听说冯枫找到了?”
    陈争沉默了会儿,把知道的、考虑的细节都告诉了鸣寒。鸣寒问:“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查?”
    “以前只是推测,现在冯枫的死亡形式直接指向了给郝乐复仇。”陈争说:“用这个事实,再去试探柯书儿和卫优太,特别是卫优太。”
    第25章 谜山(25)
    如果不是伍君倩的尸体突然出现,警方的重点会始终放在卫优太和柯书儿身上,柯书儿接到的匿名电话、卫优太解释不清的休假、两人都说了位置,却找不到的郝乐尸体……伍君倩将调查的进程打断了,现在陈争再次将视线转移到这两人身上。
    柯书儿精神情况堪忧,已经无法独自居住,被父母强行带去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她这是在受到惊吓之后的应激反应。柯母不愿意女儿再和警察接触,但得知冯枫已经死了,柯书儿惊叫不已,抓住陈争道:“冯枫和‘曾燕’都死了,他还会对我下手吗?我只是没有救郝乐!杀害他的不是我啊!”
    在上次的问询中,柯书儿和卫优太互相作证——他们只是那一场意外的旁观者,绝非凶手。真的曾燕下落不明,冯枫已经死亡,就算真相不是他们互相证明的那样,警方也很难找到证据。而如果从已有的线索来倒推,柯书儿作的恶也许比卫优太更多,因为接到匿名电话的是她,她更是因此魂不守舍,像是被吓破了胆。匿名电话为什么不找到卫优太?因为打电话的人知道,卫优太是离郝乐死亡最远的那个人?
    可是卫优太身上有两个陈争最放不下的疑点。
    “别着急,你和卫优太现在都在我们的监视下,就算有人要对你们动手,也只是自投罗网。”陈争打算将柯书儿和卫优太划分到对立面,切断他们互相作证的可能。
    “但你们不可能永远保护我们吧?”柯书儿抽泣着说:“我知道你们这些警察,现在刚死了人,你们当然会盯着我们,但是时间长了呢?你们还会这么做吗?我要是凶手,我肯定不会在这时候动手啊。再过一年,五年,他还是会来杀了我!”
    陈争挑眉,“用不了那么久。”
    柯书儿说:“什么?”
    “用不了那么久,我们就会将凶手绳之以法。”陈争说:“当然,十年前的真相,郝乐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柯书儿一惊一乍,好一会儿才理解到陈争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我骗了你?我没有!我告诉你的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
    陈争说:“那我再问你一次,郝乐坠崖这件事,你和卫优太真是完全没有参与?”
    “没有!”柯书儿激动道:“至少我可以保证我没有!最想下去的一直是冯枫和曾燕,卫优太他,他就是个当小弟的,我记得他也很害怕。”
    陈争说:“那你想想,你俩都是被迫卷入,他还跟着冯枫和曾燕到过山崖下方,那为什么是你接到了匿名电话,他身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柯书儿茫然地瞪着双眼,“我,我不知道……可能他也接到了?他没有告诉你们?”
    陈争摇头。柯书儿可以胡乱猜测,但他掌握着更多的情况,如果不是警方找到了卫优太,他也许完全不会受到案件的影像。
    柯书儿开始咬指头,“那你们去找他!问我有什么用?”
    陈争接着说:“在郝乐这个人藏不住之前,我们分别找过你和卫优太,那时你们还没有互相作证,你猜卫优太是怎么说你?”
    柯书儿紧张道:“什么意思?”
    “他说你跟冯枫藕断丝连,一直有联系,如果我们想了解更多冯枫的情况,不应该找他,而是应该找你。”陈争说:“他似乎在将嫌疑往你身上推,再加上匿名电话,你就显得比他更可疑。”
    柯书儿张了几次嘴,费力地消化,猛地捋了下头发,“可是我他妈能有什么嫌疑?害死郝乐的不是我,他自己就能为我作证!‘曾燕’和冯枫更不可能是我害死的!”
    说到这儿,柯书儿愣了下,惊骇地看着陈争,“害死‘曾燕’和冯枫的……”
    陈争摊开手,“我可什么都没说。”
    柯书儿却陷入了自己的设想,腿不断抖动,“但卫优太为什么要杀他们?没有道理啊……”
    陈争也没有抓到这所谓的道理,灭口这个推断放在冯枫杀‘曾燕’,或者卫优太杀冯枫上都只能说通一半,卫优太最可疑的地方在于,他休假的时间段正好覆盖了冯枫失踪的时间段。
    陈争要离开,柯书儿反而不愿意放他走,“你不是要监视我吗?那你留下!”
    陈争当然不可能一直留在柯家,“你可以带你回分局,暂时给你办个拘留手续。或者你也可以跟着我去调查,中途想到了什么,及时告诉我。”
    柯书儿选择了后者。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柯书儿上了一辆警车,车上除了陈争,还有其他刑警,她不安地问陈争。
    “黄裙乡。”陈争说:“卫优太跟你说过这个地方吗?”
    柯书儿很疑惑,“没有。”
    陈争说:“黄裙乡在哪儿,这你总知道吧?冯枫在危昭县失踪时,卫优太就在黄裙乡。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因为脊椎不适,在那里休养。”
    柯书儿说:“但9月底不是他们料理店生意最好的时候?他真不舒服,为什么不去住院治疗?在农村有什么好休养的?”
    陈争笑了笑,“看来你也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从竹泉市去黄裙乡,路途不短。陈争时刻关注着黄莉的情况,遗憾的是,她似乎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下午,陈争一行抵达黄裙乡,这是个乍一看有些荒诞的地方——它明明是一座位于省和省交界的偏僻小山村,但因为曾经被规划过,大的小的开放商来修建了不少欧式度假庄园,而在发展过程中,人们发现这里并不存在商机,一哄而散,庄园大多没有完全修好,也没人来出钱拆除,于是它们伫立在乡土之间,像一个个不属于这里的积木。
    陈争找到村长老欧,问是否认识卫优太,老欧指着不远处的城堡说:“认识,怎么不认识,他上个月还回来过呢!那就是他家的房子。”
    陈争跟着老欧一同前往。城堡有院墙,但并没有上锁,老欧说都是这样,不上锁的话,村里还会安排人去做做清洁,上锁了就真的没人管了。
    陈争在院子里观察了一会儿,“卫优太具体是哪天回来的?”
    老欧皱起眉,“哟,这我就记不起来了。”
    陈争又道:“那监控能不能调给我看看?”
    老欧警惕起来,“卫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争正色道:“我们得确认他在黄裙乡的行迹,这点还需要你的协助。”
    老欧一听,也不多问了,赶紧让人调出为数不多的公共监控,“哎,我们这里的摄像头没有你们城里多,这都还是志愿者帮忙弄的。”
    陈争和同行的刑警开始看监控,柯书儿凑上来。陈争不断调整时间,柯书儿忽然说:“这是不是卫优太的车?”
    陈争点头,“9月19号,他已经在黄裙乡了。”
    正如村长所说,黄裙乡的监控很少,卫优太一共被拍到7次,时间分布很奇怪,前面是从9月19号到23号,后面是10月1号。中间的几天里,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黄裙乡小,突然有外面的警察来查案,飞快就传遍了整个村,不少村民赶来看热闹,老欧索性喊:“你们谁和卫优太熟的?”
    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举手,“卫优太咋了?我前阵子还和他打过牌!”
    老欧喊:“大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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