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他们怀疑她对照片做了手脚,许罂特意打开相册,调出照片拍摄的时间地点。
    连文件名都是系统默认,绝无修改的可能。
    一班人哑口无言。
    在他们编织谎言的时候,是真的没想到今年体积做得偏小、总是被人群遮挡视线的记分牌,会正好被许罂拍下来。
    如果许罂没有拿出这张照片,裁判可能已经宣布这件事是七班的过错了。
    “既然之前是28:21,我们就按这个比分来。”裁判把记分牌调回正确的数字,宣布道,“比赛继续。”
    一班人悻悻地挥挥手:“继续继续。”
    从他们的神色来看,仿佛这只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全然不见任何悔意。
    “等等。”许罂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就完了?”
    “一班同学撞了七班体委,对他之后的比赛发挥肯定有影响,而且刚刚还伪造了分数,污蔑了七班同学,做出了这么多不义的行为,难道不要道歉的么?”
    一班人道:“阿姨您可以有所不知,我们和七班有赌约,如果我们理亏呢,我们也是会道歉的。但不是现在……”
    许罂愣是没听明白这小年轻的脑回路,直白打断道:“什么意思。”
    对方还想迂回:“就是说,如果我们这次总分比七班低,我们会道歉。如果比七班高,道歉是不可能的。”
    他们想把许罂绕进去,但是没成功。许罂虽然理解不了他们的脑回路,但她自己的脑回路还是很清晰的:“这和总分有什么关系?
    你们在打赌之前就知道自己该道歉了?刚刚那场意外蓄谋已久?”
    “不是……”他们说的是为去年的事情道歉,但怎么感觉解释不清,越描越黑呢?
    “要么就是你们有其他需要道歉的事儿。”许罂也反应过来,由衷敬佩自己能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感觉她高考阅读理解都能考满分了,“一码事归一码事,你们其他约定我不管。现在你们做错了就是应该道歉。如果不道歉,这场比赛也没有进行的必要了。直接判七班赢吧。一班违规了呀,裁判您觉得呢?”
    许罂和一班人激情对线,陆辞一点拦着她的念头都没有。
    上次在政教处他就知道了,这个女人平时懒虽懒了点,一旦涉及到触碰三观道德的事情上,那可是一点也不马虎,也根本不会出错。
    他觉得甚至不用他们多说什么,许罂就已经能处理得很好了。
    他最后只用说一句,干得漂亮。
    一班人是真没想到许罂不仅阴差阳错拍了照片,还是个较真的主,脸色差点没绷住:“没有必要这么较真吧?”
    许罂态度一点儿没松:“有没有必要不是由你们说的算的。”
    就在这时候,许罂放在裁判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微信消息提醒:“我一会儿到。”
    裁判瞄了眼屏幕,差点一悚。
    消息发送方的备注竟然是陆沥成。
    不要说a中,哪怕是a市,甚至是全国,这个名字都是有分量的。
    他的额角不禁渗下虚汗。
    他其实是一班队员熊鑫远的叔叔,熊鑫远既是刚刚撞倒柏嘉瑞的男生,也是之前那个用铅球砸陆辞却不小心砸中江淮的男生。
    这个乌龙对一班有利,身为一班人的亲属,他本来想把这件事蒙混过去的。
    奈何碰到了眼前的女人。
    如今看来,她还不是普通的学生家长,她是陆辞的后妈,也是陆沥成那位神秘的年轻妻子。
    虽然听说陆沥成和他的新婚妻子只是家族联姻,毫无感情,但看如今这情况,就算陆沥成不看许罂的面子,说不定也会为他唯一的儿子讨回公道。
    万一陆家动真格的,他可能连饭碗都保不住了。
    这时候,那层薄弱的亲属关系就只能被他往后靠了。
    裁判低咳了两声,改变立场道:“我赞同这位家长说的,比赛继续前,一班须给七班道歉。”
    熊鑫远瞪了瞪眼睛,不理解自家叔叔怎么就倒戈了。
    陆辞的亲生母亲就算了,区区一个后妈也是值得怕的?
    他们可是天之骄子,未来是要上名校的,学校该以他们为荣,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差班道歉?
    他叔叔怕她,他可不怕。
    熊鑫远大声道:“有人撑腰很了不起啊?就七班那成绩,以后走出校园也会是社会的渣滓,您可不能这么助长他们的气焰。”
    别说七班人,他这态度让一向淡定的许罂都来了火。
    不等七班人激情开麦,她咄咄道:“不是,这位同学你挺牛啊,我们还在说记分牌和恶意撞人的事儿,和成绩有什么关系?成绩好能当饭吃啊?就你这素质,说的像以后就不会是社会渣滓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这话本来不该由七班来对你们讲,你们倒是先装上了。那我告诉你们,他们随便谁家里都有大公司,高考对他们来说还真不是什么独木桥。麻烦你专注自己眼前的路,不然我姑且认为是嫉妒。更何况,不说别人,就陆辞的成绩真不一定会比你们差。现在才高二,能看出什么来啊?别得意得太早。”
    陆辞听许罂怼人正听得正嗨,毕竟他平时鲜少能解锁差点听清心诀大悲咒的她这样的一面——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心里忽然一个咯噔。
    又来了!为什么这个女人总是对他的成绩这么自信?上次她也是这么说的!
    这边还没咯噔完,陆辞又听见许罂道:“陆辞要是考上清华北大,你直播倒立吃翔吗你?”
    陆辞:“……”
    虽然漂亮的女人说出那几个字依然漂亮,但是清华北大和他有什么关系啊喂!
    这隔的真的不是一个银河系的距离吗?!
    许罂已经不是对他的自信,是自负了。
    啊不是……自负也不是这么用的。
    总而言之,这许罂不是在给他招黑就是在捧杀!!
    想到自己那惨绝人寰狗都不理的成绩单,陆辞耳根子都微微泛红。
    然而,现场却没有传来任何嘲笑的声音,全场安静得不可思议。
    毕竟许罂说得言之有理,如今的场合是运动会,不是考场,一班的学霸光环也不好使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打的头,啪啪啪地鼓了几声掌:“阿姨说得对啊,这件事儿就是一班理亏啊。怎么道个歉还磨磨唧唧呢?自己做错了反倒说别人是渣滓,这就是你们尖子班的素质?666真的开眼了。”
    “我说一班道歉能不能快一点,这篮球赛还要不要比了?这裁判都发话了,你们不想道歉直接认输得了。”
    ……
    一班作为全校重点栽培的班,他们平时哪敢非议,一不小心就被扣上了影响好学生的帽子。
    如今,话题的矛头和指责的话语却是齐刷刷地落在了一班身上。
    顶着全场人的视线和谴责,熊鑫远捏紧拳头,如芒在背,见自己实在是逃不过了,不情不愿地对柏嘉瑞道:“对不起,我不该故意撞你。”
    而其他伪造分数的人也一个接着一个道歉了。
    柏嘉瑞认真提醒:“先说明白了,一码事归一码事,你们的道歉仅仅是针对篮球赛的所作所为,去年的事情仍旧没有一笔勾销,赌约依旧生效。希望下个星期,能看到你们在晨会主席台的道歉。”
    一班人咬了咬牙:“先赢了我们再说吧。”
    纷争暂时得到解决,裁判准备吹哨继续,林靳言打断道:“等等,我们申请换人。”
    柏嘉瑞经刚刚一撞,五脏六腑仍隐隐作痛,以他这个状态上场,恐怕难以发挥出原本的实力。
    “怎么办?柏嘉瑞肯定不能继续打了,我们其他人水平又是真的跟不上……虽然暂时是领先了,但要是被反超了怎么办?”
    “你们谁上,你们谁上?”
    “不是不会打,是打得菜,这种时候实在不想给班级拖后腿……”
    就在他们万分焦灼的时候,陆辞忽然开口了:“随便派一个人上。”
    众人面面相觑之时,陆辞又道:“我不会让你们输。”
    陆辞一改平日慵懒随性、吊儿郎当的调子,一句承诺下得郑重沉稳,直接给班上的每一个人打了针强心剂。
    意思是,无论他们派谁上,那个人球技如何,能发挥出几成实力,陆辞都会带他们赢。
    是无以言喻的安全感。
    有了陆辞这句话,他们很快凑齐选手。
    十只手交叠在一起,喊出了一声气吞山河的加油。
    “是我错了。”陆辞转身看向一班,眉眼间压着戾气,声音冷冽如刀锋,“如果分差足够大,就不会给你们可乘之机。”
    如果七班遥遥领先,一班差没差那三分,又有什么妨碍呢?
    之所以让他们有了做手脚的契机,归根到底,还是没让他们认清实力罢了。
    后半场,陆辞的攻势远不如前半场“收敛”。
    少年眉眼凌厉,神色专注,身姿矫健,每一个动作都快如闪电,完全不给对面喘息的余地。
    一个球接一个球地砸进篮筐,气焰嚣张,七班比分飞速上涨,与一班拉开逐渐不可能追上的距离。
    在场的女生嗓子都快喊劈了,陆辞也全然没有因外界分神,一如跳高比赛中的许罂。
    除了班级的尊严,还有一种力量莫名驱使着他。
    ——刚刚许罂拍了他的照片。
    从小到大,陆辞收到过无数外界的赞誉,唯独来自家庭的少之又少。
    他其实也很想体会一把,有人为他骄傲的感觉
    。
    虽然许罂可能算不上他的家人,但却是他现在的生活里,离他最近的“长辈”。
    也是他的“长辈”中,和他关系最近的朋友。
    是的,朋友。
    陆辞意识到,他愿意偷偷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和许罂的关系。
    不再是同一个屋檐下,充满敌对的陌生人。
    现场几乎每一个人都被陆辞深深地感染到。
    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到逐渐鼓舞雀跃。
    “卧槽辞哥打这么狠!!”
    “辞哥666666666!!太他妈帅了!!!我想给他跪下!!!!”
    “我算是明白辞哥那两句话什么意思了!!这完全是一挑五苏断腿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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