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婴闭关晋升妖尊,对谢玄衣而言是好事。
    在剑之蛊的哄骗下,两人缔结了神魂契约,这妖女境界越高,自己在妖国的助力也就越大。
    前一世。
    谢玄衣虽然杀了许多妖修,但并未触及妖国根本。
    饮鸩之战,大穗剑宫的莲尊者战死,人族有数之不清的修士,都死在妖修手中。
    反攻开战,不是谢玄衣能够掌握的。
    但有敖婴相助,待到时机成熟,斩杀一位大尊……还是很有机会的。
    与敖婴的通讯结束之后,谢玄衣的令牌再次响起了震颤。
    这一次震颤的,不是莲花令,而是如意令。
    发来讯息的人是陈镜玄。
    ……
    ……
    雾气袅袅,扩散开来。
    如意幻境笼罩之下,谢玄衣以神念之身,踏入书楼之中。
    “你与陛下见过了?”
    小国师拂袖示意对方坐下,开门见山问道。
    “见过了。”
    谢玄衣没客气,大马金刀坐了下来:“小姑娘挺有意思。”
    “皇城居,大不易。”
    陈镜玄轻叹一声:“她能以女子之身,活到现在,很不容易。”
    “这不是有你这位陈先生么?”
    谢玄衣旁敲侧击问道:“我北狩回来,也没见你传个讯息,这是被事儿缠住了?”
    “的确有些麻烦。”
    陈镜玄笑了笑。
    能缠住小国师的麻烦,恐怕不是小麻烦。
    只不过……陈镜玄并没有多说什么,看来是不想透露。
    于是谢玄衣也不再追问。
    “不给你传讯,是因为知道你一定无恙。”陈镜玄认真解释:“你回到皇城,还有诸多琐事需要处理。所以等伱忙完,才会有这如意令的传讯。”
    “啧……”
    谢玄衣忍不住叹了一声。
    不愧是小国师,不仅仅卦尽天机,而且还善解人意。
    “你或许并不知道,在月隐界刺杀之前,褚帝曾留下了一对子女。”
    陈镜玄抬起衣袖,在书楼幻境之中招了招手,一枚金简飞掠过来,稳稳落在玉案之上。
    “褚因,褚果。”
    金简放映金光,倒映出两张模糊面孔,在陈镜玄的神念催化之下,这两张面孔逐渐变化,从稚嫩婴儿,一点一点长大,这是两个孩子十来年的成长经历……谢玄衣眯起双眼,褚因正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由于尚且年幼,所以只是稍显阴柔。
    目前还没多少人发觉不对。
    但再过些时日,就不好说了。
    有些谎言,只能维持一时,无法维持一世。
    “因果……”
    谢玄衣轻声喃喃:“这个名字,是你起的?”
    “算是。”
    陈镜玄点了点头,“他们的母亲,曾与书楼有过一线因果。在入宫之前,我救过她一命,也教了她一些卦算之术……”
    说到这。
    小国师眼中流露出些许黯然。
    卦算之术,折寿伤元。
    “因果二字,便算是对书楼的一种祭奠吧……”
    小国师自嘲一笑,道:“书楼讲究因果循环,业力报应。所以我救下了这对孤苦姐弟,只不过造化弄人,镜玄能做的,毕竟有限。月隐界的刺杀案,让大褚王朝内外震动,当时圣后找寻忘忧岛的那位夫人,通过天机卦算,确认了褚帝留下过血脉……为了保护他们,也为了偿还当年的因果之障,我只能舍弃一人。”
    “所以……褚因坐在了王座之上,褚果被送去了大离。”
    谢玄衣明白了整起事件的前因后果。
    “不错。”
    陈镜玄平静道:“为什么是送褚果离开,想必你也知道原因。”
    长姐留在这里,尚有一线生机。
    若是换了幼弟,绝无活命可能。
    谢玄衣微微皱眉:“圣后不知道褚果的存在?”
    “前些年,我与忘忧岛那位夫人隔空联系过一次,卦算之人,不可尽泄天机。”陈镜玄说道:“想要推算大褚皇帝留下的龙脉,需要耗费极大心力,所以此卦既未算全,亦未道尽。圣后执掌大褚王朝,朝野四境,几乎尽在掌握之中……褚果的存在,应当算是极少数,能够瞒住她的事情。”
    谢玄衣听完,嗤然一笑:“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行应行之事罢了。”
    陈镜玄摇了摇头。他转入正题:“这几年大离动荡,老国主卧榻在床,常年养病,无心关注朝野之事,于是放任麾下两派角力斗争……褚果再继续待在那里,恐怕会有危险。”
    谢玄衣闻言笑了。
    他就知道,这如意令响起,一准是为了先前红亭的那件事。
    “我懂。”
    谢玄衣淡然说道:“需要有人将这位褚果殿下接回朝内,你不方便出面,小皇帝更不方便。”
    “……”
    陈镜玄一声无奈之叹:“其实此事本不该麻烦你。只是最近实在生出了不少意外。”
    “无妨。”
    谢玄衣摆了摆手,无所谓道:“褚果在哪,我去大离一趟,将他接回便是。”
    “此事没那么简单,容我慢慢道来。”
    陈镜玄握拳在唇前,轻轻咳嗽一声。
    他的面色泛起阵阵苍白之色。
    监天者都是如此,由于窥伺天机,透支命数,所以常年被疾病缠身,沉疴痼疾,无法根治。
    “你应当已经猜出来了。方圆坊有南北之分,这座新起势力,其实乃是在两座王朝皇族共同注视之下成长起来的。”
    陈镜玄抬起头来,直视着谢玄衣。
    谢玄衣早就猜出了这一点。
    方圆坊,极其工整,极其对立。
    雪主,木主,留在大褚王朝,另外两位小坊主,则是在大离。
    至于两位大坊主,则是神秘某测。
    “我一直都很好奇,方圆坊背后是谁?”
    谢玄衣好奇道:“到底是谁,这么有本事,能让两座王朝摒弃前嫌,共同成立这座势力。”
    “方圆坊有两位大坊主。大离那边的,是那位佛门出身的护国禅师。”
    陈镜玄低声笑了笑:“你猜猜,大褚这边是谁?”
    方圆坊讲究对仗工整,一方一圆,大离那边是护国禅师……
    那落到大褚这边,便只有国师。
    谢玄衣有些震惊,但旋即释然,这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也只有老国师出面,才能让方圆坊在皇城内部行走自如,只不过方圆坊这些年做的事情,却不太像是老国师的手笔……经营方圆坊的,更像是年轻人。
    “许多年前。我的老师和大离禅师约定了一個赌约。”
    陈镜玄缓缓说道:“方圆坊,便是这赌约的产物……大离禅师悲观地认定,未来一甲子,两朝之内,必有争斗,大离铁骑早晚与大褚刀兵相见。我的老师其实和他持有一样的态度,不过他更愿意相信,只要两人以及麾下门徒愿意努力,那么大离与大褚可以保持长久的太平。对于双方而言,太平当然是最好的结局,只是这份太平能够持续多久,谁也说不准。”
    “于是方圆坊,便在这种情况下诞生了。大褚大离,通过方圆坊,可以做到互相贸易,互通有无。”
    “倘若这方圆坊可以经营得利,细水流长,那便一分为二,交给各自传人,算是赌约的见证。倘若有朝一日,太平不再,战事爆发,那么方圆坊内部便也就开始了角逐。最终胜者,便会赢下整座方圆坊。”
    谢玄衣撑肘饶有兴趣听着。
    方圆坊,原来是这么来的……
    两位老人家,倒是挺有雅兴,看这样子,这两位是打算将方圆坊栽培起来,而后交给各自接班人。
    那么大褚这边的大坊主,未来就是陈镜玄了?
    “等等。”
    念及至此,谢玄衣忽然有了一个困惑:“所以方圆坊有一半产业是你的?”
    “可以这么说。”
    陈镜玄点了点头。
    “那……”
    谢玄衣意味深长问道:“秦百煌写的那些传记?”
    “这是另外一半干的损事。”
    陈镜玄黑着脸开口:“问题就出在这里。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方圆坊内鱼龙混杂,木主和雪主根本就不是一个做派。大褚和大离,所谓的互通有无,这几年已经变成了互相渗透……”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若太平,方圆坊内部便是一团和气。
    若不太平。
    两位即将接手大坊主的传人,便要想尽办法,将这座方圆坊,尽数攫取到自己手中。
    “怪不得。”
    谢玄衣喃喃开口,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尚未见面,木主便要与自己作对。
    因为木主所代表的,是大离那位执掌者的意见!
    而雪主之所以如此相助……
    便是因为雪主背后,站的是小皇帝,是陈镜玄!
    “由于方圆坊的存在,大褚和大离内部,几乎都没什么秘密可言。”陈镜玄叹了口气,道:“对于两位国主而言,这其实是好事。他们能够看得比以前更加透彻……但对于我而言,则不是好事。”
    “方圆坊的势力,比你想象中还要庞大。”
    陈镜玄正色道:“这本只是两位国师无意间的一个赌约,但却在两位国主的有意栽培下,越来越大,最终甚至笼罩了两座王朝……”
    这就是为什么。
    江湖上的风吹草动,方圆坊都能知晓。
    与其说。
    方圆坊背后的两位大坊主,是两朝国师。
    不如说。
    方圆坊背后真正的推助者,是圣后,是大离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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