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我那些乾天宫师弟都在哪?”
    大月城中,十数道身影掠空而行,在一座破碎楼屋上空停下。
    宇文重沉声开口:“你确定在此地看到了乾天宫修士?”
    “应是此地……”
    秦万炀微微皱眉,道:“或许在更东边些?”
    “我们一路向北,已经快要抵达主城了!”
    宇文重耐心耗尽,冷冷说道:“这一路走来,根本没有乾天宫术法气息!姓秦的……你到底有没有看见我那些师弟?”
    “宇文圣子,莫要生气。”
    秦万炀笑了笑,传音道:“这古城内部禁制诸多,还有铁骑绕行,说不定当时是我看走了眼。就算没找到,也不能怪在我身上吧?”
    “你?”
    宇文重怒目圆瞪。
    他一把拽住秦万炀衣领。
    后者神情平静,一副打不还手的模样。
    便在此时。
    宇文重腰间令牌,忽然震颤了一下,他瞳孔收缩,连忙以蟠玄镜加持神念,与令牌连接……这座秘境隔绝了外部的神念讯息,此刻令牌震颤,便说明师弟们已经踏入古城之中!
    “师兄,你……在哪?”
    断断续续的神念之音,从令牌那边传来。
    正是陈黎的传讯。
    紧接着,一副模糊景象,也被送入此令。
    “我和师弟们,在秘境西部,城外荒山之中……我们就在此地等你……”
    这声音不知传了多少次,才成功传入令牌之中。
    “师弟还在,他们都安全!”
    听到这熟悉声音,宇文重长舒一口气,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
    “你一直在骗我……”
    下一刻,宇文重攥着秦万炀前襟,将其举起。
    他眼神之中满是愤怒,但更多的是不解。
    “我那些师弟,自始至终没有入城,伱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们……你这么骗我,到底为了什么?有什么好处?”
    “看来是他们给你传讯了?”
    秦万炀挑了挑眉,淡淡道:“恭喜宇文兄,门内师弟安然无恙。先前说了……我可能是看错了。圣子此言差矣,秦某好心陪你同行,即便没有收获,你又怎可怪罪于我?”
    “……”
    这一番话,使得宇文重哑口无言。
    他盯着秦万炀,片刻之后忽然开口:“你只是为了回到此地?这里有你想要的造化?”
    若是跟着武宗,玉清斋,便不会有机会返回城中……
    “宇文圣子,你倒是难得聪明一回。”
    秦万炀不再装了,坦诚说道:“实不相瞒,我被传至此城之时,曾窥见一桩造化,闪着金芒,如今一路走来,已经快要抵达……那桩造化就在此地不远,要不你我一同前去,将造化拿下,再去找你的那些师弟?”
    “秦万炀。”
    宇文重冷冷吐出二字:“你觉得我还会信你所说的话?就算真有造化,本圣子也不感兴趣!”
    说罢。
    他松开紧攥秦万炀的手掌,转过身来,面对那些散修:“诸位,我要动身去一趟城西……此城危险,若是你们谁想活命,便与我一同离去。”
    一片寂静。
    宇文重微微皱眉。
    他看得出来,这些散修,眼神闪躲。
    很显然,他们对自己所提议的“离去”,并不感兴趣。
    他们想求造化!
    “既如此,那便后会有期。”
    宇文重毫不犹豫,驭气离开,化为一道长虹,掠向北方。
    另外一边。
    秦万炀注视着宇文重的离去,他瞳仁深处,色彩变幻。
    一缕缕金灿辉光,摇曳其中,散发着道则的气息。
    他转过头来,望向身后众人,换上了一副冷漠语气:“我们继续。”
    那些跟随秦万炀一同离去的散修。
    与之对视之后。
    眼神之中,也多出了一缕缕犹如梦幻般的金灿道则之辉。
    这群人向着主城行进而去。
    殊不知。
    就在他们头顶,一道雪白妖影悬浮在空。
    “王爷。”
    霜蛾张开双翼,高高悬于阴翳之中,他攥着炽翎令,缓缓传音道:“那些人族修士,似乎都不在古城之中……我巡守城北,只发现发现了十数人。他们刚刚分开,一人是乾天宫圣子,一人是秦家小王爷,其他都是些不入流的散修蝼蚁。该怎么处理?”
    短暂的静默之后。
    炽翎令那边响起一道不耐的声音。
    “都杀了。”
    ……
    ……
    鸠王爷悬于大月井上空,漆黑井底,犹如深渊,散发着无形的牵扯之力。
    但如果低头看去。
    便会看到,无穷无尽的金灿辉光,犹如梦幻一般,覆盖在井水之上。
    “多亏有五彩神灯笼罩,我不至于着相。”
    鸠王爷神情严肃,死死盯着漆黑井口,额头有汗水凝聚。
    望向古井的那一刻。
    他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坐在大尊王座之上,睥睨九天十地,真凰真龙都被踩于脚下,妖国众生尽皆匍匐称臣。
    这等光景,哪怕只是虚幻,哪怕只有一瞬。
    依旧让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好在五彩神灯及时将他唤醒,他才从这场幻梦之中脱离。
    “这口井里,蕴含极其恐怖的大道之力……”
    鸠王爷面露犹豫。
    根据龙元感应,敖婴已经跳入了井中!
    而铁锁巷的青芒气息,也残留在这附近……那谢玄衣很可能也跳入了井底!
    这两人命贱,不惜命。
    可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想必,这就是大月国最大的造化了。”
    鸠王爷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狩杀人族修士之时,他便以神念传讯,通知孔雀大尊前来此地,如今狩杀接近尾声,孔雀大尊应当也快要抵达雪山了。自己跳入井中,即便遭遇意外,应该也有孔雀大尊可以“兜底”!
    “跳……”
    “必须跳!”
    正当鸠王爷准备入井之时。
    大月井轻轻震颤了一下。
    轰隆隆。
    一道低沉的震鸣,从井水之中涌起,虚假的平静被击碎,那股极其强悍的道则之力,骤然爆冲而出!
    “???”
    鸠王爷彻底怔住,他连忙向后退去。
    但这道则之力的喷薄,犹如火山,这一切发生太快,即便阴神巅峰也来不及躲闪——
    亓帝本命洞天,本就被如意道则封锁。
    道则破碎。
    神霞贯穿而出。
    “嘶啦!”
    一道清脆裂响,自光柱之中响起,原先悬于大月井上方的鸠王爷,暴退数十丈后,依旧被光柱蹭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条手臂,被道则光柱击中,吞没……就这么在瞬息之间,化为虚无。
    是真正意义上的虚无。
    并没有成为血肉,或者破碎成灰烬。
    “啊啊……”
    鸠王爷额头青筋涌起,这撕心裂肺的剧痛涌上心湖,他一下子重重摔落在地,连忙以道则封锁伤口,祭出五彩神灯,那笼罩头顶的高大身影也弯下腰来,将其笼罩在中……
    但神念掠过之后,鸠王爷万念俱灰。
    对于妖族阴神境而言。
    断臂重生,不算太难。
    阴神境界,超脱凡俗,血肉之躯受到些许伤害没有关系,只要本命洞天还在,道则还在,就可以慢慢进行“修补”。
    这一点人族要稍微次之。
    不过也并非没有办法“补全”,譬如被赵纯阳注入剑气被迫断臂的青隼,若是圣后出手,将剑气清除,再配合着服用一些灵丹妙药,便可以将那条断臂修补完整,慢慢长出。
    可如今,鸠王爷断去的手臂,则是彻底被化为虚无。
    一种前所未有的道则之力,击中了他,将他的“手臂”从这具躯壳之中剥离而出!
    这意味着……
    即便大尊出手,也不可能修补这块血肉。
    他本就不曾有,又该如何生?
    “这是什么道则?”
    他神色灰白,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恐怖光柱。
    自己被斩断一臂,身后那道由本命洞天凝聚的神影,竟也被“斩”断了一条手臂。
    这一刹。
    原先寂灭的古国,仿佛变得重新“活”了过来。
    飞沙掠过,将他包围。
    无数铁骑冲杀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鸠王爷瞳孔收缩,这一幕他何其熟悉……正是踏入古国之前,他亲自踱步,徘徊其中的古战场!
    伐龙之战!
    当时他还笑言,希望古战场中的虚空壁垒不曾存在。
    若有可能。
    他想亲自进入战场光柱之中,看看那场伐龙之战的真相……说不定还能与那条“真龙”相认,毕竟同为妖族,他背负高贵的凰裔血脉,可以与“龙裔”平起平坐。
    未曾想到,当初笑言一语成谶。
    大月井道则支离破碎,那道光柱冲天而起,将整座古战场笼罩在内。
    “轰!”
    一道高亢龙吟,响彻天地之间。
    鸠王爷跌坐在地,面色苍白看着那条从大月井中飞跃而出的巍峨真龙,这条真龙只是法相显形,虚妄凝聚,而且因为千年岁月消磨之故,这道法相气息几乎跌落谷底……但即便如此,散发出的神威,依旧让整座古城都深陷其中。
    鸠王爷发现,自己竟然是连动弹一下手指,都无法做到!
    阴神巅峰的凰裔妖血的确不俗,可在真龙面前便与蝼蚁没有两样……至于先前的“攀谈相认”,更是笑话。
    那条真龙法相冲天而起,根本就未曾向他投去一道目光!
    只是触碰到了真龙出渊的法相,便是犯下了“亵渎”之罪,被大道道则斩去一条手臂。
    鸠王爷无法想象。
    若是真触碰真龙,会发生什么?
    下一刻。
    他脸上震撼神情便彻底凝固,因为那条出渊真龙的龙背之上,似乎坐着自己熟悉的几道身影。
    是的……不止一道。
    谢真。
    敖婴。
    以及……站在龙首位置,那个背负双手,衣衫鬓发一同飞扬的褴褛少女。
    那个自己最为不屑。
    根本懒得多看一眼的铁锁巷小哑女。
    ……
    ……
    【凤眸】汲取王座之人精血的那一刻。
    如意道则桎梏被打破。
    但随之一同被打破的……还有“青鲤”对自己的桎梏。
    千年前,亓帝用这座本命洞天狩杀“真龙”。
    最终,真龙临死之前,洒出龙血,画地为牢……她将亓帝残念,困在这王座之中,同时将自己的神识意志随龙血一同投入虚空。
    漫长岁月,亓帝在本命洞天内缝缝补补,等待桎梏破碎。
    而她,则在这座已故之国,渡过属于自己的“新生”。
    阴神晋升阳神,需要问心,问道。
    之后的晋升,自然更加困难。
    据说晋升真仙……需要看破红尘,渡“轮回劫”。
    在大穗剑宫,问心之劫,问道之劫,皆有相渡之法,要么下山历练,要么进入后山洞天闭关修行。
    可没有人知道,轮回劫是什么。
    这一层次的劫难,距离凡俗太过遥远。
    只有真正登天之人,临近那一步,才能看到属于自己的“轮回之劫”。
    珊蛮用了一百二十年。
    来探寻“祂”的秘密。
    在她看来,青鲤之所以目盲,之所以失声,之所以遭遇这些劫难……是因为“天人五衰”,是因为大限将至。
    但还有另外一个解释。
    这,就是青鲤的“轮回劫”。
    青鲤用了一千年,来渡这场劫。
    在珊蛮诞生之前,祂便在虚空中游荡了,除却目盲,失声,最大的劫难,便是丢失记忆,迷失自我。
    踏入大月井,看到王座上那個千年前已然破碎的“自己”之时……
    青鲤捡回了丢失的记忆。
    她,重新成为了祂。
    浩荡龙吟,笼罩整片主城,滔天辉光,化为汪洋,将整片天幕淹满。
    王座破碎那一刻。
    亓帝残念之躯,开始接受那尘封千年,如山海一般的巍峨神力。
    但他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
    千年前的那座古战场,在如意道则笼罩之下,第一时间重现。
    当年的伐龙之战,尚未终结。
    如今两人脱困,第一时间便重续战争!
    无数剑气垂落,化为囚笼,将“真龙”死死锁住——
    亓帝死死盯着那站在龙首位置的小姑娘,声音冰冷到了极致:“这一千年……你竟然在渡轮回劫?只可惜,你就算成功了也没用,你已经错过了那个正确的年代,即便成功渡劫,也注定会化为一蓬飞灰。”
    青鲤看着高悬天顶,坐拥百万雄兵的亓帝。
    她轻声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不在乎死,你呢?”
    此言落地,亓帝神色一变。
    这场战争,持续千年……
    他又何尝不是错过了那个正确的时代?
    举国皆寂,他所准备的祭品,都已化为白骨。
    如今,哪里还有飞升一说?
    这场战争,斗到最后,皆是飞灰,皆是残渣,皆是余烬。
    最终。
    便只剩下了“战争”本身!
    “孤已经一无所有。”
    亓帝俯瞰着身下破碎的城池,浑不在乎地轻蔑一笑:“不过……孤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若能杀了你这头渡过轮回劫的‘真龙’,如意大道说不定能彻底圆满,就算举国破灭,那又如何?倘若天道崩塌,孤便成为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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