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埋伏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此言诚哉!
    老百姓是最朴素的,也是最能感受到切身利益群体。
    有赖于士绅们的造势,贾琏的名声在南阳城可谓【臭不可闻】。
    但来百姓不管这些,他们人微言轻,只能在路边默默的看着马背上的贾琏远去。
    道路两旁,密密麻麻,携儿带女,用沉默相送的方式,表达自己最深切的情感和不舍。
    到底来了多少相送的百姓,贾琏不得而知。
    自觉做的还不够多的贾琏,没有下马承受百姓的感激,只是漠然的继续往前。
    大军沉默前行,一点窃窃私语都没有,士兵们似乎被沉默中蕴含的力量吓到了。
    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了一个满面沧桑的衣裳破旧的妇人,拉着两个八九岁的孩子,拦在贾琏的马前,二话不说,妇人拉着两个孩子给贾琏磕头三响,完事一言不发,拉着孩子就走。
    受之有愧的贾琏在马背上,抬起袖子遮住脸,以示不敢受全礼。
    此情此景,人群中有妇女突然扭头,掩面抽泣。
    如同打开了某个按钮,压抑的情绪凶猛的爆发了。
    无数百姓跪于道旁,嚎啕大哭!有父老声嘶力竭的嘶吼:“贾恩公,别走,求您了。”
    贾琏见状赶紧翻身下马,也不去扶一下跪地的父老,加快脚步往前走,每個人都看见了,这位在士绅口中恶贯满盈的贪官,满脸泪痕,几乎是逃离了现场。
    哭声震天,烟尘滚滚!
    后军加快速度行军,队伍中的每一个士兵,都挺起了胸膛,高高的抬着下巴。
    不要问他们脸上的泪水从何而来,他们也回答不上来。
    大军远去,百姓迟迟不肯离开,原地望着道路上的烟尘。
    “大人为何不下马谢过百姓?”齐国远与贾琏并行时,问了一句。
    “一府百姓存亡寄于一人,此非荣耀,乃耻辱尔。”
    贾琏的回答,齐国远听不明白,古往今来,不一直都这样么?
    三日后,大军至襄阳城下,沿途依旧是一片破败景象,可见治下遭受兵灾之惨重。
    抬头见城头上插的是牛字大旗,前军回报,城中有驻军,不知所部。
    再探才知,半月前,樊城守备牛将军,率麾下五百敢死之士,扮做百姓,巧夺城门。
    城中贼惊惧如惊弓之鸟,以为朝廷大军追至,故而仓皇逃遁,襄阳被收复。
    兵少的牛守备,只好据城而守,等待后援。
    城门打开,中军入城,张廷恩见牛守备即问:“湖广援军何在?”
    “半月前卑职便上报,至今未见回音。”
    随军的夏守忠上前一步:“襄阳知府何在?”
    牛守备答:“卑职不知!”
    夏守忠对张廷恩道:“劳烦张相遣一得力之人,领兵护送咱家去武汉。”
    贾琏在一旁看着抽抽,说话就说话,眨眼作甚,为何不直接报我的名字?
    张廷恩果然极其配合,扭头对贾琏道:“贾琏,领后军五百精锐,护送夏公,不得有误。”
    得,贾琏没想到承辉帝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上前领命之后,贾琏还非常诚恳的建议:“贼以流窜为主,不宜急进,待各省援军至,多路合围,同时以粮救济百姓,绝其源。不如此,难断根源。”
    张廷恩道:“知道了,武汉那边,并不轻松,待路上夏公自有交代。”
    也不知道夏守忠身上还带着多少任务,反正张廷恩没告诉贾琏。
    贾琏:这老师,不要也罢。
    张廷恩:我是怕你自觉于天下士绅啊!
    西汉的时候,汉武帝一声令下,全国富户都得去给皇帝守陵。
    两晋门阀达到巅峰,南北朝剩下的猴版门阀,唐朝时依旧能与皇权斗的不亦乐乎。
    从黄巢到五代十国,开启的藩镇割据,武夫当国。
    两宋吸取教训,更官府权利是可以触及基层的。一个小吏,都可以让当地普通富户破产。
    元朝搞包税制,地方士绅的权利急剧膨胀,形成了皇权不下乡的基础。
    明朝的朱元璋呢,为了节省治理成本,搞出了粮长这个变种制度,大诰的存在,客观上找补了一点。问题是没有形成制度,他死之后,民间发生的渠道快速的崩塌,地方士绅与宗族,成为了基层实际的权利掌握者。
    没有议价权的底层百姓,注定是被残酷剥削的群体。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为明朝财政续命,事实上也加重了底层百姓的负担。
    任何以缓解中央财政为目的的变法,最终都会导致底层百姓的负担加重。
    王安石如此,张居正亦然。
    究其根源,未能触及根本的同时,执行出了问题,变成了贪官污吏上下其手,官绅勾结,大发横财。草民,一次一次的被端上餐桌。
    以贾琏的认知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经济做大蛋糕,内部则对外转移矛盾。
    当然了,这仅仅是从改良的角度看问题。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问题的话,现在的人理解不了,没有经济基础和理论基础啊。
    经济基础决定了足够大的利益群体,以此产生出理论基础,并被广泛接受后,才会有近现代的变革出现。当然了,欧洲那个养蛊的环境,确实是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孟子云:入则无法家佛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诚哉斯言!
    没有敌人,那就制造一个敌人,不要总是在内部打转转。
    因襄阳知府不战而逃,水师战船或被夺,或被毁。乘船至武汉的已不可行。
    出襄阳走山区往武胜关,沿途并不太平。领军的贾琏战战兢兢,以家将前驱三十里为先导,带上五十辆偏厢车,五百火铳手,犹嫌不足,再带了一百人的炮队,装备了五门弗朗机速射炮。
    总之,就是一个刺猬,我不想打人,别人也没想打我,打我就等着被扎一手的血。
    主打的就是一个怕死。
    夏守忠对此很满意,连连赞赏:“小公爷家学渊源,行军打仗,很有章法。”
    好好的跟着大军最安全的贾琏无力吐槽,只是问他:“湖广有变乎?”
    夏守忠本不想说,考虑这一路指望这厮护送安全,只好捏着鼻子讲真话。
    “此番南下,抓几个人,余者待新总督到任再谈。”
    贾琏赶紧闭嘴,不再多问。再问就是不识趣了。
    头几天还算顺利,接近武胜关的这一天,突然前方家将策马飞奔而回:“有贼!”
    夏守忠立刻翻身下马,不敢在马背上,担心被冷箭射中。
    贾琏倒是没着急下马,他得让大家看见他的镇定指挥。
    “停车,布阵!”贾琏不紧不慢的发号施令,神机营的五百火铳手和一百炮兵为精锐,有条不紊的布阵备战,倒是三百民夫有点慌张,好在贾琏策马来回,大声喊话,安抚众人,才没有造成慌乱。
    道理很简单,你的命能贵的过贾琏?
    前锋二十家将很快边打边撤的回来了,无一人损伤,马都没伤着。
    张三上前道:“有贼数千劫道,观之阵型混乱,毫无章法,愿率五十家将冲阵破敌。”
    贾琏听了眉头乱跳,几千人啊,你就敢冲阵,还要追着人家打是吧?
    “你率家将游历于外,养精蓄锐,观我旗号。但见红旗,则出击敌侧翼。”
    走是不可能走的,也走不掉,毕竟连人带车马的,就这道路情况,根本走不快。
    张三的判断是真实可信的,足足半个小时后,才看见贼兵的出现,乱糟糟的,人不少。
    手里的家伙也是五八门,菜刀锄头等等。
    贾琏手里有单筒望远镜,自然要拿出来观察敌情。
    只能说,张三的观察说对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应该是没看见。
    贼阵中有数百骑士,尽管有马有骡子有驴,但这是机动性的保证。
    同时发现,这些人凑在一起,算是有一点章法。
    换成以前的贾琏,当然会担心了,现在的贾琏则毫不担心,因为装备的新式火铳,眼前这群贼,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贼阵中为首者,正是吴汉。
    此贼洋洋得意的对左右道:“要做官,杀人放火受诏安!那贾琏乃是当朝最得宠的国舅爷,待我擒了他,使人往京师送信,求一个小官换他平安,想来不难。兄弟们已经都发财了,做完这一票买卖,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做一个富家翁也不错。”
    一干贼人连连称赞老大英明,浑然忘记了一个严重的事实,你狗日的打出了大顺的旗号。
    招安是吴汉最近才想到的事情,自南阳城下先走一步,讨回襄阳时,手下还有万余人。奈何南阳城下的不当人,导致吴汉离心离德,当夜便有半数人等逃回郧阳,不跟他混了期间还有头铁的,想要拿了吴汉投诚,被其他人联手灭了。
    为此,吴汉看麾下的各路头领,觉得所有人都在心怀鬼胎,要遁走或拿他卖了。
    互相猜忌的结果,就是短短三日,陆续又有人离开,带走两千精锐老贼。
    吴汉在襄阳惶惶不可终日之际,早没了大顺荣光的想法,牛守备混进襄阳,夜间发起突然袭击,到处点火,制造混乱,吴汉还以为朝廷大军打来了,带上搜刮来的财物逃离时,身边只有五百昔日郧阳带出来的老兄弟。
    为安人心,吴汉将所有财物都分给老兄弟,重新鼓舞了士气,顺便也制定了新的发展目标。任何关于大顺的梦想,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烟消云散,当初兵不血刃下襄阳时的豪情壮志,全都不见了。
    吴汉探知,国舅爷贾琏带着往武汉公干,这才带上最近裹挟的数千无食百姓设伏,要生擒贾琏,故而由此一战。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普通人,连炮灰都当不合格。
    三面伏击的计划就是个笑话,二十余家将都没留下,还搭进去几条人命。
    原本不抱希望的吴汉,带着人跑了不要紧,车队留下弄点物资也不错的想法追上来,不料车队未跑,人也没跑,反而结阵备战。
    一看人数对比,对面不过千人,带着车马,肯定是押送财物,所以,战兵最多一半,剩下一半是民夫。吴汉心里算了一笔账,手下裹挟的百姓至少七八千,用人头都能堆死对手。关键对手是火铳兵,这玩意吴汉有一定的认知,离开骑兵和步兵的保护,火铳兵的射速慢,待敌近前时,可谓肥肉一块。
    贾琏非常无奈的看着对手慢慢的围上来,拖拖拉拉的,至少一个小时,才勉强构成了一个三面合围的阵势,缓缓前压至五百步之外。
    贼阵中有一骑至,高举白旗喊话:“尔等被围,从速缴械投降,饶尔等一命。”
    贾琏看看距离,五十步之外,对柱子道:“射他!”
    柱子摘下弓箭,噌的一声,贼人翻身落马,惊马掉头就跑。
    不用火铳是怕吓走对手,弓箭的威慑力没那么大。
    吴汉见状大怒道:“敌以火铳为主,压上去就崩!抢了车队人人有肉吃!”
    有肉吃的诱惑之下,贼兵缓缓前压,吴汉见前行百步而不见反击,顿觉优势在我。随即率五百老卒压阵,逼着炮灰往前压。
    车队以五十辆车构成半圆阵,完全不担心贼人抄后路。道理很简单,这群乌合之众,根本没有那个能力,估计没成功绕后,队伍先七零八落了。
    “大人,敌至二百步,可射也。”领兵校尉前来请示,贾琏摇头道:“不可,待敌至百步。”
    火铳兵于车阵前列两行,成【品】字的三个方阵。
    敌至百步,贾琏下令:“前阵开火!”
    与此同时,缓缓而行的贼众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后面的推动前面的,数千贼兵发足冲刺,这就是表现的最有章法的一次。
    中军升起一面黑旗,前阵一百火枪手,在敌发起冲击之际,纷纷开火。
    普通的,身体健康的人跑一百米,大概要多少时间?按照好点的算,十三秒吧。
    一群饭都吃不饱的,走路都费劲的百姓,跑一百米要多久呢?
    时间是前阵两轮齐射后,贼至五十步,前阵后退,露出身后的车阵,还有明晃晃的炮口。
    两轮齐射,贼兵伤亡不算太大,但是对于阵前的百姓而言,每一个身边中弹的人发出的惨叫声,都是恐惧的放大器。眼看阵型有点绷不住,不少人迟疑时,前阵官兵居然退了。
    贼众大喜,鼓噪而上,嘶吼着:“吃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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