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现在在哪个位置啊?”
    候机区里面一点的位置,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还得夹着接机牌,叫苦不迭地对着电话小声道。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有听到这一句,轻微的电流音中一片安静。
    小杨紧张地又看了下时间,“席哥?哥你信号不好吗?一会儿就是高峰期了,咱们得快点出来才行。”
    略微沙哑又有些犯懒的声音响起,“别吵,飞机上没睡好,头疼。”
    小杨一听头疼就更急了,又擦了一把汗。
    这位主一犯头疼就要干混事,还是特别离谱的那种。公司的人对小杨耳提面命重点强调了一定要照顾好这位主的情绪,不然公关费就从他工资里扣。
    ...虽然说是这么说,其实从没有真正扣过他的工资,但也耐不住时不时来一下这种心惊肉跳的刺激感觉。
    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小杨的头上悬啊悬。
    小杨想到这里,语气不自觉有一点点轻微的埋怨,“哥,你怎么不走vip通道,不比走这边方便多了,人也少,也不用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电话那头的人嗯了一声,“小杨,你在教我做事?”
    虽然人不在面前,但小杨还是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没,那哪儿能呢,我这不提点建设性意见,哈哈哈哈......”
    那边的人也笑了一下,只是笑声凉凉的,带了一点淡淡的嘲讽。
    “我的行程早就被扒出来了,走vip通道等于上赶着被堵,收拾严密点走普通出口反而更稳当。”
    小杨连连道:“是是是,那肯定,是我没想到这一点。”
    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就这位身上那股如影随形的低气压,恐怕走哪儿都独树一帜。
    不过刚才那话确实说的没错,走普通出口杀媒体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人肯定都堵在vip通道那儿磨刀霍霍翘首以盼呢。
    “哎,那哥你在贵宾室等一下,别出来走,我马上——哎哟,不好意思!”
    席玙靠在吸烟区,头上带了顶鸭舌帽,微微低头的时候能掩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些垂在眼前的刘海。除此之外,还带了副墨镜。
    这副模样其实也挺引人注目,但好在最近的几趟航班都是从海外飞回来的度假人士,比他还夸张的比比皆是,对比之下倒显得席玙十分低调。
    只要把口罩戴上,鬼都看不出来印在外面公路广告牌上的人正站在这里,手里夹了根细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露出的下半张脸下颌线优越,微卷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一小束,左耳的耳骨戴了两枚黑色素圈,金属表面闪烁着一点冷光。
    席玙有些懒散地倚着墙,这副模样也吸引到几个路过的年轻女性频频张望,不过并没有认出是谁,只是互相之间小声讨论了几句,带着惊艳的眼神走开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注意身边,您没撞着吧?”
    席玙吐出嘴里的烟雾,带着一丁点蓝莓的凉凉香气,听着电话里小杨慌里慌张的道歉。
    机场信号一般,小杨的声音在电话里面已经有些失真了,被撞到的人的声音传进话筒后更是模糊成混沌不堪的一团电流音。
    席玙只听到小杨那边隐隐约约有人说了句“没关系”。
    他把抽到一半的香烟碾灭丢进去,直起身子对着电话开口,“撞到人了?”
    小杨那边忙不迭地又道了一连串的歉,“刚才在张望哥你在哪儿,结果跟人家撞上了。”
    席玙嗯了一声,拉起刚才为了抽根烟推到下巴下的黑色口罩,直起身子习惯性碾碾指腹,一眼就找到了接机口零零散散的人群中一个夹着接机牌,又连连欠身道歉的男人。
    “看到你了,我过来。”
    席玙不等小杨回话就摁掉了电话,刚走没两步,懒散晃悠着的视线忽然聚集在摆了摆手和小杨擦肩而过的青年身上。
    高挑挺拔的身材,包裹在一件看起来很温暖舒适的浅色羽绒服里,脖颈围着条厚厚的蓝色围巾,从背影处看,能看到几缕浅亚麻色的长发从层层围巾中随意搭散下来,慵懒又随性。
    席玙握着手机的手背浮起了青筋,他盯着那个背影,感觉到自己脖颈上的某根血管一跳一跳。
    那个青年背着双肩包,拉着行李箱,在原地有点犹豫地看了看后选择站在没有人的角落,但整个人斜正对着出口,留给席玙的仍然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背影。
    席玙的食指搭在手机的开屏键上,默认出场背景的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反反复复。
    小杨早就不知道跑到视线外的哪里去了,此刻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和人群相隔了一段距离的青年身上。
    青年很安静,站定后好像又拉了拉自己颇为扎眼的蓝色围巾,一缕亚麻色的长发尾尖翘起,翘成一个熟悉的弧度。
    但这五年间,席玙曾经为了这一抹模模糊糊的熟悉感冲动地拦住过许多人。
    每一个人都没有那双熟悉的狐狸眼,最严重的时候,为了吸引浏览量的媒体曾经写过模棱两可的报道,话里话外质疑席玙是不是有滥用药物的行为,所以情绪才频频失控。
    无数次的失望堆积在一起,再加上经纪人和助理为难的表情,这两年席玙已经逐渐缓和了下来,不再有那些毫无道理的冲动行为。
    表面上而已。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在街头巷尾,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哪怕有一丝熟悉感的身影,他体内冰冷下来的血液就会疯狂的翻腾,叫嚣着和他的理智对抗,催促他不管不顾地去伸手把人拉过来,看一看是不是每一夜都纠葛在他梦境中的人。
    就像现在这样。
    那个青年似乎也在等人,安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来人后脚步细碎地动了两下,像个稚童一样低着头用脚尖打着节拍。
    席玙感觉自己维持了两年的理智,即将在躁动的情绪的主使下,轻易打破自己表面维持着的平静。
    青年打了会儿节拍,伸手又拽了拽围巾,似乎因为等得太久,开始转动脖颈张望起来。
    隔着一段距离,席玙看不清具体,只能看到宽松厚大的深蓝围巾中露出一小截伸长的细白脖颈,像是洗净淤泥露出本貌的白嫩藕节,又像是一支枝干脆弱的白蔷薇。
    淡亚麻色的后脑勺微转,还差一点,就能露出哪怕一星半点的正脸给席玙看。
    远处人声中夹杂着一声女性的呼唤声,“小——”
    近处身旁忽然传来熟悉的圆滑嗓音,“哥!”
    一个穿着西装,身高比席玙矮半个头,戴了副黑框眼镜的身影忽然猛地一下子现于席玙面前,挡住了席玙看向那边那个青年的目光。
    “哥,我在这儿呢。”席玙戴着墨镜,小杨看不到墨镜后面那双眼睛在看哪儿,不过看席玙没有出声,忍不住伸手在席玙眼前挥了挥。
    席玙拨开他的手,再度越过他的肩膀朝远处看了过去。
    那位青年似乎等到了来接机的人,已经离开了刚才站着的那个角落,此刻正和面前的一位利落短发的女□□谈着,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了顶宽大的毛线帽。
    席玙盯着那颗一动一动的毛线球,半天没有出声。
    那位女性和青年拥抱了下,拉过青年的行李箱,两人向外走出。
    仍旧一直只有一个背影。
    “...哥?席哥??”
    小杨一低头,看到席玙捏着手机的手轻微动弹,手背上明显浮上了青筋。他头皮一麻,几年前的事又浮上了心头。
    那时席玙正在一场巡回演唱会,中途半场休息的时候,就从后门出去透个风那么十五分钟的功夫忽然就没了人影。
    保安说席玙看到了个人,然后忽然二话不说就开车追出去了。
    那时候给小杨吓够呛,赶紧找人稳住现场后和其他助理追了出去,最后在跨城大桥的桥下找到席玙。
    找到席玙后小杨却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在看到那辆车的状况后差点直接昏厥过去。
    席玙那时候比较低调,心思也不在车上,开的是一辆敞篷保时捷。
    他们在湖边上找到席玙时,那辆保时捷半个车头已经冲到了湖里,保险杠歪的像刚从维修厂开出来一样,车牌都不知道刮哪儿去了。
    席玙就坐在岸边,手里捏一包香烟,身边全是烟头,望着河对岸的灯火一根又一根地抽着,一声不出。
    当时席玙捏着香烟的手,就像现在这样浮着青筋,微微颤动。
    小杨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以为席玙是触及伤心事才这样。后来发现不是,席玙脸上阴沉的要命,活像那种警匪片里追杀有血海深仇的反派的样子。
    脸上的那个表情只有两个字能形容,暴戾。
    后来小杨想,幸好是在河边上找到的席玙,不是在派出所里领人。
    小杨收起回忆,咽了咽口水,尝试着再次挡在席玙的身前,脸上摆出一副非常之灿烂的笑容。
    “席哥啊,车在外面等了,咱们走吧。”
    席玙微微低头,毫无情感波动的一句,“啊?”
    小杨啪地一声双手合十,努力作出哀戚可怜的表情,“席哥,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正在读书的妹妹一位,席哥你是知道席袅姐的脾气的,我不能交代在这里啊!”
    席玙没说话,正当小杨悄悄琢磨着是不是给席玙的姐姐席袅打个电话的时候,看见席玙握着手机的手忽然一下子放松下来,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垂在身边。
    小杨松了口气,拼命扑闪着眼睛,“爷,您这边请——”
    “别眨了。”席玙面无表情,“怪恶心的。”
    小杨又摆上了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但心里确实着实松了口气。
    席玙的偏执他们都是见识过的,真要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还好还好。
    “席哥,咱们先上车,车就停在接机口外面,近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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