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听到院子里有动静,王海媳妇把门开了个缝,探头问了一句,她家王海今晚儿在村里守夜,她一个女人领俩孩子,冷不丁听到点动静还真有点打怵。
    “嫂子是我,淑香。”范淑香站在大门外,等对方看清了,才笑着走了进去。
    “淑香啊,我还当是谁呢?快进来,这么晚了你这是有事?”邻居住着,王海媳妇也知道段志涛是啥样的人,见对方这么晚过来,还以为她是有啥难处。
    “嫂子,没啥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家里还有没有白面了?要是有的话,不知道方不方便换我一碗?”说着,她掀开篮子,让对方看看里面的十几个鸡蛋。其实按照物价来说,这十几个鸡蛋自然比一碗白面贵得多,可这两年政策宽松了,养鸡养鸭的也不是没有,相反,白面还是每月定量供应,人家爱不爱换,她还真是没底。
    她没底,王海媳妇却是大乐,农村媳妇有几个不会过日子的?小米大碴子又不是填不饱肚皮,何必非吃白面?再说白面不比大米,每月供应的也不算少,他们一家四口,每人五斤,如今积攒下来的也有半袋了。
    这位性子直爽,也不弄那虚的,直接接过鸡蛋篮子笑着道:“成,你等嫂子给你装去。”
    舀了上尖一大碗白面给范淑香,王海媳妇关心的道:“家里来亲戚了?”她记得上次对方大哥来,淑香借了斤大米,第二个月还上了,这黑天下火的,又谁来了?
    “不是,是我家志涛,他今天去看坝累了一天了,想吃点面条,我家里没有白面了。”满心都是丈夫的面条有着落了,范淑香心情大好的实话实说,从没想过有啥不对的地方,不就想吃口面条嘛?
    她这一脸的欣喜,落到王海媳妇的眼里,却化为满满的同情,不用说,指定是段志涛那混蛋在家里闹腾了,不然像淑香这么会过日子的,能舍得用鸡蛋换白面?这月还不到中旬,段家那十斤白面就吃光了,现在还让媳妇出来换白面?这日子过的。
    有心想说啥,可想到段志涛的性子,她只能无奈的一叹,怜悯的拍了拍范淑香的胳膊,轻声劝道:“淑香,嫂子知道你的难处,可也别性子太软,最终亏的还是自己。”
    呃?见对方一脸的‘我了解,我都懂’,范淑香知道,这位可能想岔了,可这事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再想想此地的风俗,她似乎也解释不清楚,索性微微一笑道:“嫂子你放心吧,我挺好的,家里还有事我就不多待了,先走了。”
    拎起空篮子,她端着白面走了,留下屋内的王海媳妇不住轻叹:这么好一闺女,咋就嫁给那么个不省心的主呢?
    不说王海媳妇在那替人上火,长吁短叹,单说范淑香,到家后换了件外衣开始和面,等面条擀好了正要下锅,却听外面有了丝异动。
    开门一看,门口蹲着只名副其实的水耗子,摇头晃脑跟她好一顿比划。
    小老鼠表达的很明白,它们两口子去了出事地点,并没有看到受伤的赵六,所以说赵六应该没事,她可以不用担心人命官司了,而后,两只老鼠一路跑到赵六家,想打探一下今天到底是啥情况,更主要的是,赵六心里是咋想的,还想不想找段志涛报仇了,结果家里只有赵六的老娘和媳妇,赵六还是没回家。
    范淑香略微思索了下,又让老鼠原路返回,去赵六家继续监视,那小子今天用棒子,谁知道明天会不会用刀子?真要是因为一时失误,让段志涛有点啥事,她可就后悔莫及了。
    打发走了那只报信的老鼠,范淑香回去继续下面,想着丈夫淋了雨,她今晚做的是热汤面,面里还下了俩鸡蛋,面条做好了,才用盆装着,直接给端到了里屋。
    段志涛盖着个薄被,穿着条裤衩正在炕上躺着呢,见媳妇端来盆香气扑鼻的热汤面,立马眉开眼笑地坐起身,给面条到地方。
    接过一碗挑好的热汤面,段志涛唏哩呼噜就造了一大口,顿时胃里就暖了,他指着那盆面条对媳妇道:“这面条擀的劲道,淑香,你拿个碗跟我一起吃点吧,这么多呢。”
    “我吃过了,你吃吧。”给丈夫倒了杯热水,范淑香坐到一旁,看他吃的喷香,她满眼都是笑意,这是她的男人呢,她一定要把他养的壮壮的,不能委屈了他。
    “唔?还放了俩鸡蛋?”吃了一个鸡蛋的段志涛,见盆里还有一个?诧异的挑了挑眉,而后他夹起那个鸡蛋,用手里的碗接着,举到媳妇面前,笑着道:“来,一人一个。”白面精贵,鸡蛋也精贵,媳妇对他这么大方,他自然不能吃独食。
    范淑香被丈夫的举动逗笑了,摇着头道:“看你没回来,我把早上做的鱼都吃了,这俩鸡蛋是给你的,快吃吧。”
    “那就来一口,快,大点口咬。”自觉受了一天委屈,发现媳妇最好的段志涛,坚决要和对方有福同享,有鸡蛋对半劈。
    瞅着他这执着劲,范淑香没办法到底是咬了一口,段志涛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筷子,两口吃掉剩下的鸡蛋,继续进攻热汤面。
    咽下嘴里的鸡蛋,范淑香脸上笑眯眯的,心里美滋滋的,看看她家志涛多知道惦着自己?吃个鸡蛋还得让她咬一口?真是好丈夫啊。
    大家不要误会,她之所以这样,不是脑子进水,贪图美色,只能说她被安阳王后宅闹的,对男人的要求实在是太低,段志涛这样的,她已经很满意很满意了。
    吃过了饭,又用热水泡了个脚,段志涛心满意足的躺回炕上,合计着自己精神不错,肩膀上的疼也轻了许多,好像还能干点啥。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哐哐的砸门声,这么晚谁来了?
    见媳妇出去开门,他拿起一旁的裤子套上,想着万一来人看着不好,谁知道衣服还没系好呢,就见外面呼啦啦冲进来几个警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冷冷的道:“你就是段志涛?”
    段志涛心中一惊,不敢反抗,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道:“我就是段志涛,你们这是……”
    “少废话,说,今晚你和赵六打架了?”对方根本不听他的下话,得到自己想要的,板着脸继续问。
    “比划了那么几下子,谁也没占着便宜。”段志涛嘴上应着,身上却开始冒汗,想到临回来前被自己踹沟里的赵六,他觉得有点大事不妙。奶奶的,那小子不会这么点背,在脸盆深的水沟里沁死了吧?不然警察咋会来?村里这帮小子有几个没打过架?也没谁见惊动过警察?
    越想心越慌,他盯着为首的警察急声道:“到底啥事,你抓我也得有个原因吧?无缘无故的我犯了哪门子法?”
    “哪门子法?”那警察眯着眼哼了一声,把个冰冷的手铐往他手腕上一扣,没好气道,“有人发现你们村赵六倒在路沟里,头部重伤昏迷不醒,现在正送往医院抢救,生死不明,你说你犯了哪门子法?他要是死了,你就是个杀人犯,不死你也是故意伤人罪,总之这牢你是跑不了了,还哪门子法?带走!”受天气影响,这警察难免心气不顺,谁让这天行动太他妈遭罪了?
    段志涛彻底懵了,头部重伤?昏迷不醒?靠,是那小子拎着个棒子来打我,老子也没往他脑袋上拍,他咋还生死不明?
    他哪知道,那赵六一头栽到沟里的时候,正好磕到块大石头上?人当时就晕了,要不是王大山哥俩见势不妙追了出来,那小子就真要沁死在脸盆深的小水沟里了,那哥俩见他脑袋上不住的淌血,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怕他再有个好歹,匆匆找到大队长,用村里的驴车就给送到了城里。
    因为时间急,也没来得及通知他家里,所以范淑香派出的老鼠既没找到赵六,也没在他家发现什么问题,还傻傻的在那等呢。
    一旁的范淑香虽不知道这些内情,却也知道出事了,警察执法她当然不能阻拦,就是有啥想法也不能明面干,看着呆住的丈夫就要被他们给带走了,忙拿件外衣追了过去:“等一下,警察同志等一下,外面下雨,他还没穿衣服呢。”
    警察虽然不满,可也不能不让人穿衣服,罪犯也有人权不是?
    范淑香借着这个机会,边给丈夫穿衣服边低声劝道:“别怕,不是咱干的谁也不能冤枉了你,到那儿配合工作好好交代,不会有事的。”好几双眼睛盯着她看,她只能说这些了。
    眼瞅着丈夫被拽出了院门,范淑香站门口将手一挥,十几只苍蝇从房檐下飞了出去,贴在警车下,随着段志涛一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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