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上一次黑暗精灵入侵神域的战役里阵亡的神o只有幻境之神约露汀一位,但牺牲的普通战士可决不止这个数字,他们同样也是有权进入英灵殿享受四时祭祀的。而且英灵殿里纪念着的英灵,从阿斯嘉德建立之日起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之多了;听上去神王只是单纯地并不清楚这丛生长在英灵殿外的槲寄生,引以为友的到底是什么人罢了。
    槲寄生理直气壮地抖一抖枝叶,发出一阵簌簌的响声,自己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哭腔。
    “当、当然是那个笨蛋妞儿啊……!”它发出一阵带着点愤怒和伤感似的抽泣声,“总是想着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智、智商又不够用……到了最后,怎、怎么就能想着用自己的胸口……去撞那些恶棍们的飞船上的冲角呢……?!”
    说到这里,它好像再也顾不得在伟大威严的神王面前维持什么应有的礼仪或最基本的冷静和脸面,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她、她以为自己是谁啊……!?再伟大、再无敌的神o,胸口被贯穿了也……也不可能活得下来吧?!就、就算自己已经被那个人讨厌了……可是那个人不是已经不在了吗……干嘛……干嘛还要做这种事呢……?!”它哇哇地痛哭着,虽然身为一株槲寄生,它并没有有形的眼泪可以流下,但它的躯体和枝叶都因为这种强烈且不能磨灭的悲痛而抖得簌簌作响。
    “啊啊啊啊……!约露汀……!你这个大白痴……!那个人……那个人根本不喜欢你啊……!!结果最后,你还因为这样的事死掉了……”
    它好像突然抛开了一切顾忌,也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和主宰神域的伟大王者交谈;虽然它的肢体并不能够伸展多少,但它听上去却像是极力想要仰望着那个可怜姑娘所消逝的晴空,放声大喊。
    “你……你就是一个傻瓜……!!大傻瓜……!!!”
    而在树下身躯笔直地挺立着的神王,听见了它最后这一番失礼的咆吼之后,虽然面容看上去仍然如同铜浇铁铸一般平静冷漠不可撼动,但他深不见底的眼中却似乎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是吗……”他沉吟似的低声说道,“你认为……她是一个傻瓜啊――”
    刚才那一通大声咆哮似乎已经耗尽了这丛小树丛有限的气力和勇气,它的枝叶仍然簌簌地抖着,但它已经又恢复了一开始那种低声的嘤嘤嘤哭泣。
    “是啊……约露汀,我的朋友……我看着她,独自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结果最后,我才明白……她、她就是一个大傻瓜啊……”它不情愿似的,好像已经恢复了一点冷静似的,一边抽泣着,一边低声应答。
    然后它的啜泣声突然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停顿了。因为它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偶然听到了树下的神王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你经常和她聊天?”
    出乎它意料之外的,神王并没有继续先前的那个话题,而是突如其来地又丢给它一个新问题。
    没有人能够猜得透为什么阿斯嘉德伟大的神王陛下居然打算站在这么一个偏僻荒凉的地方,站在一棵树下,去和一丛会说话的槲寄生交谈。即使连那丛槲寄生自己都猜不透神王陛下这样做的用意。不过既然神王打算跟自己聊天,它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说,不可以失去的――于是它十分干脆地回答道:“是的。”
    神王似乎早已经料到自己会得到肯定的答案,这个下午他交谈的欲望似乎也不仅止于此。他继续问道:“你觉得……你很了解她?”
    假如自己有一张人类的脸的话,槲寄生现在一定会没好气地抬起眼皮,毫不客气地冲着树下伟大而威严的阿斯嘉德之王翻上一个大大的白眼。
    “当然。”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僵硬,不知道是因为又想到了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朋友,遭受了这种不可挽回的沉痛损失,还是因为神王的明知故问。
    “她就是一个傻瓜。傻得总是做错选择……明明可以就这样平静地享受作为神o的五千年生命,却要自己跑去选择最难走的一条路……”它此刻似乎已经平静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肯聆听一下它的满腹悲伤以及对逝去好友的追忆,让它重新振作了一些,它现在的叙述比起刚才那一通夹杂着哭泣的喊叫要平静而客观得多。
    “……那个笨蛋妞儿,她压根不知道什么是人心……不,我是说,她一直生活在自己所构建的那可怜的幻境里,根本不知道真正的人心是多么的动荡易变,难以捉摸……”
    说到这里,它叹了一口气。
    “假如她看上的是别人,也许她事到如今说不定还能弄个差不多的下场。即使会失恋,即使会失望,也总比盲目的飞蛾扑火要强得多……我早就告诉过她,那位阿斯嘉德的王子殿下,不是她能理解得了的,也不是她应该去接近的……”
    树下,一直保持着礼貌的沉默,遥望着远处的一片长满荒草的原野,似乎正在漫不经心地听着头顶那丛锣碌拈渭纳匾涔视训纳裢酰鋈荒抗庖簧粒兆拍潜篮阒沟挠沂忠参1010战袅艘恍徊岳隙嘀宓氖直成衔107浩鹎嗌难苡!
    “也许我不应该这样说我唯一的朋友……可是我确实曾经这样告诉她,”槲寄生又叹息了一声,声音里显出一丝颓废的悔憾来。
    “我对她说――虽然只是以开玩笑的口吻――我说,以她的智慧,是永远无法真正触及那位王子殿下的内心的……”
    它深吸了一口气,充满伤感地结束了对好友的追忆,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道:“约露汀……你明明就知道有的时候只有爱情是没有用的……你明明就知道那个人的心底布满了黑暗的荆棘,尖锐得足以刺伤他人或自己……他已经看不到你想要带给他的一切光明或美好了……”
    树下的神王似乎沉默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他的目光重新锐利起来,很快地抬头扫了一眼那丛槲寄生,脸上带着的神情非常微妙,好像是有一点“作为阿斯嘉德之王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一丛小树丛哭哭啼啼胡说八道”的荒谬感,又好像带着一丝“这丛小树丛莫非是疯了竟然敢在阿斯嘉德之王面前说出这么肆意妄为的话来”的惊讶;不过最后,他却显得涵养很好地并没有直接对那株槲寄生发作,而是声调平平地反问了一句:
    “哦?你竟然是这么看待……洛基的吗?”
    吐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似乎有一瞬的凝滞。作为因重罪而被永久囚禁、又犯下了叛国重罪而前往黑暗世界,最终牺牲在那里的阿斯嘉德小王子,那个名字现在在神域似乎已经形同禁忌,没有人敢于提起――也没有人认为还有提起那个名字的必要。
    不过这一切禁忌,似乎都无法约束到这丛在这里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槲寄生。这也正常。神域的禁令什么时候能够管制到一棵微不足道的植物呢?换言之,即使它触犯了神域的禁令,又该怎样惩罚它呢?连根拔起吗?丢进垃圾堆吗?……
    不过好在它终于记起了树下的神王奥丁好歹也算是洛基的养父,而阿斯嘉德第一家庭再有多少黑暗难以对外人言说的内/幕,那也是人家的家务事;它作为一棵生长在这种荒僻之地的植物,是没有资格毫不客气地说三道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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