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秦王的院门外,士丁突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拦住年修齐的去路。
    “士丁大哥?”年修齐不解地望着他。
    士丁面无表情,只是伸出一只手拦住年修齐。
    “秦王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年修齐讶异道:“殿下什么时候下的这种命令?”
    士丁不语,年修齐踮脚往院里看了看,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殿下是在接待什么重要的客人么?”
    士丁摇了摇头:“公子请回吧。”
    年修齐失望地收回视线。他不知道秦王有什么要紧事,连他也不能见,不过秦王一定有他的理由,他现在帮不了秦王什么,更加不能因为一已之私误了秦王的事。
    “那好吧,我晚些时候再来吧。”年修齐叹道,转身欲离开。
    “秀棋公子。”士丁突然出声叫住他。
    年修齐转回身来,一双会说话似的明亮眼睛专注地望着他,眼中盛满疑问。
    将近正午的阳光之下,这个有着倾城之姿的美人更加恍如谪仙。
    士丁微不可察地咽了咽口水,上前道:“属下送公子回去。”
    “这……不用了吧。”年修齐客气地笑了笑,“很近的,我自己散着步就走回去了。”
    “公子乃千金之躯,应当……受到珍惜。”士丁只说了一句话便住了口,这已经是沉默寡言的侍卫能够说出口的极限了。他说完便执意站在年修齐的身边,笔直的身形强硬地挺立着。
    年修齐见他这样,也不好再拒绝,便道:“那麻烦士丁大哥了。”
    士丁后退一步,弯身请年修齐先行,自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此后一连几日,年修齐都没能再见秦王一面。他似乎总不在自己的殿中居住,无论什么时候去都会扑个空。
    年修齐一天一天地掐指算着,离着毒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却只能独自一人艰难地承担着这种恐惧。他惟一愿意相信愿意坦白一切的那个人却连见一面都难上加难。虽然秦王什么都没有说,却比说了什么更让年修齐感到难受。这好像是一种无言的疏远,让他的心里无法不去在意,每时每刻都挂念着,越想越是难过,隐有一股凉意缓缓渗透心田。
    程秀棋并未放弃寻找解药,却总是无功而返。按着程秀棋所说的毒发的那一天,虽然算起来还有几日,年修齐却总觉得近些日子有些虚弱,不知是错觉还是毒性已经开始蔓延。
    年修齐呆呆地托着下巴,坐在窗前发呆,轻儿在一边陪着,端着摆放着饭菜的托盘跪在年修齐脚边,忧心忡忡地道:“公子,您好歹也吃一些吧。看您都瘦成什么样了。”
    年修齐怔了片刻,叹道:“轻儿,你说人心究竟是什么?”
    轻儿仰头看他:“轻儿不明白。”
    “有的人,明明已经走得很近了,近得好像可以碰到他的心,温热温热的。”年修齐痴痴地道,“可是突然一下子,他又离得远远的,一下子变得那么陌生,又冷又硬,高高在上。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呢?反正我是完全做不到的。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他不高兴了?还是他误会了我什么?如果是误会的话,那可怎么办?我都不知道他误会了我什么,他又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年修齐越说,越有些不安地咬着指甲。
    轻儿道:“公子说的是秦王殿下?殿下最近很忙,可能有什么急务要处理,公子莫要多想……”
    “不,他只是不愿意见我而已。再忙,见一面又能费多少时间?那都是托辞而已。”年修齐皱眉道。
    冷不丁地一道黑影挡住了晒在他身上的阳光,年修齐转头一看,又看到了士丁那张一直严肃的脸。
    “士丁大哥,你来了。”年修齐招呼道。
    自从那天之后,士丁便经常出现在他面前。他去找秦王的时候,士丁轮休的时候,总要在他面前晃上几次。
    秦王的这些侍卫平日里都神出鬼没的,有一段时间士丁一直奉命保护他,他也没看到士丁到底藏在哪儿的,反正他总会在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就是了。
    士丁看了轻儿手里的饭菜一眼,浓眉皱了皱,开口道:“公子要正常用膳。”
    年修齐将头转到一边,懒得搭理。先前不熟悉的时候他还会客套一番。熟起来的人,他却不愿意那样敷衍了。朋友是不需要敷衍的。
    士丁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柔软了几分,看着年修齐乌黑头发的后脑勺,手指动了动,却不敢去碰触那带着淡淡香味的发丝,亦或是那具美好的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
    年修齐突然又转过头来:“士丁大哥,你不是殿下的贴身侍卫吗?秦王殿下到底在干什么?你能不能告诉他一声,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年修齐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性命在秦王的眼里真的一点也不重要吗?不管他在做什么大事,拨冗见一见他总归是能做到的。
    士丁沉默着。
    年修齐又道:“那你总可以告诉我,秦王殿下现在在哪里吧?他不在府里么?”
    士丁看了他一眼。眼神不会说谎,何况士丁根本不愿意向年修齐说谎。年修齐立刻道:“他在府里是不是?”见士丁移开了视线,年修齐猛地站起身来,往外跑去:“既然他在,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清楚,没有这么不明不白地避不见人的。”
    士丁拦住他:“秀棋公子,不可。”
    年修齐却根本不理会他的阻挠。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秦王这莫名其妙的冷淡让年修齐彻底没了耐心。
    士丁虽然武艺高强,年修齐推开他的时候他却没敢使力气真的阻拦他。看着年修齐跑远的身影,士丁拦住欲追过去的轻儿,沉声道:“你留下,我去追。”
    年修齐一路疾奔到秦王殿前,一队侍卫分站在殿前的走廊下,将那紧闭的大门守得密不透风。
    以前他出入这里如同无人之境,绝不会有人阻拦他,这几次碰壁之后,年修齐不由得便对这昔日里熟悉的场所产生了几分疏远的敬畏。他咬着牙冲上台阶,果然又被人拦了下来。
    “让开!我要见秦王殿下!”
    一直跟在年修齐身后不远处的士丁走上前来,低声劝道:“秀棋公子,回去吧。”
    “你让他们撤开!”年修齐红着眼睛望向士丁。
    士丁皱起的眉头显出为难的模样来。
    “士丁大哥,我只需要见秦王殿下一面就好,不会耽误了殿下的正事的。”年修齐抓住士丁的手,几乎泫然欲泣。
    士丁像被烫到了似地微微一颤,僵硬地举着被年修齐拉着的手。
    片刻后他向着守在门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为首的一人为难道:“这……殿下有过吩咐……”
    “殿下的吩咐是对我的,你们只是听从我的属下。后果我一力承担。”士丁面无表情地说道。
    年修齐惊喜地看着他,擦了擦眼睛:“谢谢士丁大哥。”
    身后的侍卫果然已经散开,回到各自的位置。年修齐快步地跑了上去,用力地推开了大门。
    大殿里面燃着名贵的香料,淡淡的冷香是他在秦王身上闻惯了的。这香味一下子就能让他安心下来似的,年修齐忍不住深吸了两口气,才熟门熟路地往大殿后面走去。
    “秦王殿下,我来了!”年修齐出声道,声音在宽阔的大殿内外隐隐回响着。
    几道垂下的帘子后面有若隐若无的身影,年修齐高兴地掀开帘子扑了过去。
    “殿下,我来了!你休息一下呗――”
    帘后的景象一下子印入眼帘。
    秦王斜倚在矮榻上面,衣衫松垮,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趴卧在他的胸前,还有几名婢女围在一旁,打扇端茶,捶背捏肩,各个风姿绰约,年轻貌美。
    秦王转头看到年修齐,似是有些出乎意料,眉头瞬间皱起。他怀中的女子也看到了这位不速之客,有些脸红地坐了起来,向秦王嗔道:“殿下想见妾身,就去妾身那里好了。非接妾身来殿下这里,徒惹姐妹们取笑不说,还……”说着含羞带怯地看了年修齐一眼,盈盈起身,向秦王一弯身道:“既然有贵客到来,那妾身先告退了。”说着就要迈步离开。
    秦王大手抓住她细弱的腕子,也从榻上起身,沉声道:“你不用走。”又向年修齐道:“本王早让人守在门外,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得进入。”
    那女子顺势坐在秦王身边,斜着眼睛打量着年修齐,端的是貌美如花,风情万种。
    秦王见年修齐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却不说话,心里不由得有些焦躁,斥道:“你是怎么回事?!本王从前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年修齐身上猛地一颤,似被吓到了一般,泪水突然毫无预警地夺眶而出。他捂住嘴巴,将几乎要泄出口的呜咽堵在喉咙里,再顾不上别的,转身就往外跑去,匆忙得似乎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一般。
    女子将小小的瓜子脸靠在秦王肩上,吃吃笑道:“殿下,刚才的是谁呀?这么有趣。”
    秦王捏了捏女子的手心,大手揽住她靠过来的软玉温香之躯,目光却一直望着被人拨开之后仍自颤动不停的珠帘,眉间的皱痕也越来越深起来。
    女子小声命令婢女都撤下,自己往秦王的怀中靠去。
    秦王突然一把推开她,猛地站起身来,沉声道:“来人,把明姬先送回去。”话音未落便大步朝外走去,狠狠地将珠帘甩在身后。
    士丁面无表情地等在殿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年修齐已经捂着嘴巴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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