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坐在书案后面,从一堆帐册里抬起头来,不满地挑了挑眉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年修齐闻言瞬间安静了下来,整了整衣衫,低着头缓步走到秦王身边。
    秦王英俊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这家伙鲜有如此听话的时候,一下子这么乖巧,秦王殿下反倒有些不习惯了。难道是生气了?秦王虽然总是对他发号施令,但似乎从心里并没指望自己的话被当一回事,一下子被当回事地遵从了他反倒有些担忧起来。好歹他也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不说一言九鼎也是金口玉言,不知道这样的心态算是什么个状况。
    秦王看了看年修齐的脸色,赔着小心地道:“秀棋是怎么了?这个……本王也不是故意训斥你的,别往心里去呵――”
    年修齐摇了摇头,略带矜持地道:“秦王殿下说得对。小生的确不应该放浪形骇,小生会记得秦王殿下的教诲。”
    秦王一听,难得有些失态地手忙脚乱了一番,将手中的朱砂笔扔到桌上,一把拉过年修齐的手:“这是怎么了?没吃错东西吧?”
    年修齐瞪了他一眼,你才吃错东西呢。
    自从知道自己可以继续留在秦王身边之后,他便一改之前的颓丧,瞬间又充满了斗志。秦王对他这么好,想必不全是程秀棋的美貌的缘故吧,总有一部分是属于他小书生的。他既然喜欢上了秦王,缘何不能争一争。和程秀棋相比,他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既然要争,第一步便从迎合秦王的喜好开始吧。秦王不喜他大呼小叫,那他便收敛好了。
    秦王被他这一瞪瞪得舒爽许多。但没想到小质子眼波一转马上把那凌厉的一瞪化成了两汪春水,还掩唇一笑盈盈道:“秦王殿下不要说笑了。小生可是有要事与殿下相商。”
    秦王看着惺惺作态的小质子,寒碜得眉毛都揪成了一团。
    “什么事?”秦王淡定地端起茶碗来刮了刮茶叶,“是否在宫里又被人刁难了?”
    “殿下还记得小生说过的,小生并非秀棋公子吧?小生本是偏远小镇进京赶考来的书生,机缘巧合之下与秀棋公子换了灵魂。如今的秀棋公子就在皇宫里,伪装成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今天皇上召我进宫,就是让我与秀棋公子相见。这一下,殿下总该相信小生了吧。”年修齐说完,有些得意地看着秦王,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让他之前不相信自己,现在总不能不相信皇上吧。
    秦王听完,居然只是淡定地放下茶碗:“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很多事都可以解释了。”
    “比如?”年修齐好奇地道。
    “比如若只是失忆,缘何秀棋这么冰雪聪明的人会变蠢了。”
    “难道小生不冰雪聪明?”年修齐有些伤心地道。
    秦王看了他一眼,突然叹息一声,一把将他揽在怀里,笑看着小书生的脸色渐渐变红了。
    “我问你,在皇宫里的时候,难道皇上没有嘱咐你不得将实情告知他人?”
    “有啊。”年修齐乖乖地点头。
    “那你为什么告诉本王呢?皇上所言皆是圣旨,你这是抗旨不遵,懂吗?”
    年修齐看着秦王道:“为什么不能告诉你?你不说我不说,皇上又不会知道。”
    “呵,小傻瓜,这都不懂,还敢说自己冰雪聪明呢。”秦王笑着刮了刮他的脸蛋。
    年修齐抹了抹脸,道:“非是不懂,是不为也。小生是明人不说暗话,事无不可对人言,小生是坦荡荡的真君子。”
    “好了好了。”秦王笑着打断他,“一夸起自己来就没完了。”
    年修齐眨着眼看着秦王,等了片刻没见他再多说什么,忍不住道:“殿下,就这样?您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秦王道:“秀棋想听本王说什么?”
    “移魂之事,不是很荒唐的吗?殿下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
    秦王高深莫测地一笑,不语。
    年修齐想了片刻,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带着崇拜地看着秦王:“殿下一定早就知道了是吗?殿下果然是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秦王仍旧但笑不语。但饶是脸皮再厚也禁不住有些老脸微热。
    早就知道个鬼,移魂换体这种事谁会去想?!
    为免在此事上过多纠缠,秦王将话题茬开一道:“你既不是程秀棋,那告诉本王,你的本名是什么?”
    “小生姓年,鄙名修齐。”年修齐带着些羞赧地第一次正式地向秦王自我介绍。
    “修齐,年修齐。”秦王低念道,那低沉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听得年修齐一阵面红耳热。
    “你不会还有个哥哥或弟弟吧。”秦王道。
    年修齐不解地看着他。秦王笑道:“那就应叫年治平吧。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齐的父母志存高远哪。”
    “反正我的名字就是不如质子的雅致好听就是了……”年修齐不满地喃喃道。
    秦王一琢磨,也点头道:“那的确。秀棋这名字,叫着便感――啧,齿颊留香,余韵悠长。”
    年修齐听在耳里,痛在心里,泫然欲泣地看着这个负心汉。
    突然咕的一声传来,秦王顺着声音看向年修齐。小书生瞬间心事全收,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
    “在宫里呆了半天,有点饿了呢。”
    秦王一听,喜出望外地传了膳,吩咐下去之后,也一脸欣慰地摸了摸年修齐的肚子。
    “好久没听你喊饿了,本王正担心呢。食欲好什么都好。”
    年修齐挺了挺肚子,又用手拍了拍,笑道:“平了呢。前段时间吃太多,都吃出小肚腩了。还是瘦点好,瘦一点好看。”他一脸感叹地摸着小腹。
    书房的大门突然毫无预警地从外面打开了,傅紫维一边迈步进来一边道:“大白天的,殿下关着书房门干什么――”话音未落便看到抱在一起摸着小书生肚子的两个人,剩下的话瞬间吞进了肚里。
    傅紫维一脸微妙地看着他二人,举着扇子上下上下地点着:“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年修齐慌忙从秦王怀里钻了出来,秦王也老神在在地摊开双手,靠在宽大的椅背上。
    “傅大人。”年修齐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
    傅紫维走到年修齐的身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指着他的小肚子道:“秀棋,你难道有了不成。”
    年修齐听得一头雾水,秦王瞪了傅紫维一眼:“你不要打趣他。说吧,你来有何要事?”
    傅紫维不满地撇了撇嘴:“怎么?没有要事我就不能来了?好歹我也是丞相之子,朝堂新贵,没事就不能来□□做做客么。”
    秦王点了点头:“那的确不能。”
    “好过分!”傅紫维不满地叫道,带着受伤的表情柔弱地靠到年修齐身上,“我当初年轻懵懂,真是猪油蒙了心才听信你的花言巧语跟了你。跟着你我不如跟着太子,好歹太子对我很好,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秀棋,你说是不是?”
    年修齐嚼着这话味道有些不对,但还是习惯性地安慰道:“傅大人说得对。”
    秦王无奈地看着这两人:“紫维不要闹了。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傅紫维这才正色起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这是西北来的八百里加急密件。信使说疆外蛮族又在蠢蠢欲动,恐怕不日将有战事。吕东洪在京城怕是呆不久了。”
    秦王接过急件验了火漆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扫过,眉头凝起。
    “上一战吕东洪不是已经将蛮族打残,至少十年之内无法兴风作浪么。便是重整旗鼓也太快了些。”傅紫维缓缓道。
    “吕东洪才刚向本王靠拢,有人便迫不急待地要将他调离京城了。”秦王冷冷一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年修齐看了看傅紫维和秦王,不解地道:“吕将军执掌重兵,这难道不好么?就算他心意未决又远在西北,不能帮着秦王殿下,但也保证了他不会帮助太子啊。”
    傅紫维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家伙,你不懂秦王殿下的处境……”
    “不需多说。”秦王道,一边将密信焚毁,“此事暂且不谈。目前还有迫在眉睫之事。”
    “什么事?”年修齐问道。
    秦王看向他:“你身上的毒,半年之期将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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