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往每一次,主上都捱过来了,且只要能挺过今晚,大概是无碍的。”
    所以她哭嚎得太早了些?
    表哥还是有生的希望?
    “子润哥哥,莫要放弃,你可以的!”
    尤妲窈的哭声一滞,这才赶紧掏出巾帕将脸上的眼泪擦了擦,关切得探上前去,检查起他的神色来,可仔细端详了一番,面上逐渐显露出疑惑的神态,低声喃喃道了句,“可表哥面色如常……瞧着不像是生病受痛的模样……”
    她伸手探探他的额头,“且也没有发烧高热……”
    病可以装,病态可装不出来。
    这尤大姑娘可不是个好糊弄的,眼看着就要兜不住露馅,尤嬷嬷立即上前解释。
    “可怜我们主上患病这么多年,对疼痛早就有一定的耐受力了,哪儿还能疼得面色苍白满地打滚?也难为他了,体内的五脏六腑指不定都震乱搅和成什么样了,却只暗自忍着,不欲让人瞧出分毫。”
    这一波挽救得实在是漂亮。
    不禁可以从打消尤妲窈的疑窦,且还能凸显他坚毅忍耐的良好品格。
    此时躺在榻上的李淮泽适时剑眉蹙起,装作疼痛难忍微微抽搐了下,在翻身间还不禁给了何嬷嬷个欣赏嘉奖的眼神。
    作为同样是下属的陆无言,一时间胜负欲也起来了,见状也适时上前道了句。
    “且心疾心疾,病发自然是在胸口处。
    尤姑娘大可探探患处,一则能体察病情,二则,如此或也能让主上病情稍缓。”
    探探……患处?
    那岂不是要肌肤相触?
    这个发展走势,是李淮泽俨然没有想到的,他反而率先慌乱了起来,用后背死死压住被角,虚虚道了句,
    “胡闹,男女有别,岂能让她做这些?”
    可面对一个患疾的病人,难道不应该将性别抛之脑后么?
    或是因为关心过甚,又或是因为心中坦荡,尤妲窈倒觉得没什么,她泪痕未干的脸上一脸正色,“看病问诊,子润哥哥有何好害臊的?我给你探探,若有何不妥,须立马服丹药针灸才是。”
    说罢,便不顾李淮泽阻拦,将指尖伸了进去,她担心病人受风着凉,并未将被子全都掀开,只顺着被角,一点点去探他的身躯……首先触到的,是他丝滑的贴身中衣,顺着衣边一点点向上探……
    李淮泽只觉懵然一瞬,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都往床榻的内侧靠,可架不住她这股蛮力,再加上现在他扮演的是个病弱之人,也就不再抵抗。
    她指尖的触感有些微凉,可或因实在没有触碰过男人的身体,所以先是在他上半身探寻一番,最后才落到了胸口处,他只觉得被她指尖划过的地方,似有电流划过,整个人躺在榻上都僵住了。
    那张平日里常冷峻绷着的英朗面庞,由脖根处一点点溢出了红晕。
    尤妲窈隔着衣裳,指尖稍微用力,按压在他胸口的心脏跳动处,整个人也爬上床榻,附身侧耳贴在手掌处仔细听着……
    初时,那胸口患疾之处原也没有太过反常之处,可后来,扑通扑通,心跳声逐渐加大加快,如锤骨,如雷鸣,如狂潮……鼓噪喧嚣声,在耳旁放大到了极致!
    果然!
    表哥这心疾确是来势汹汹!
    莫非今夜,二人就要从此天人永隔么?
    尤妲窈面色瞬间犹如死灰,方才忍下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她在榻上一把将身下的男人紧抱住,哽咽道,
    “表哥你定会挺过这一遭的。
    哪怕有一线生机,你也莫要放弃,我今夜守在此处,陪着你一起捱过去,好不好?”
    第四十六章
    尤妲窈面色瞬间犹如死灰,方才忍下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她在榻上一把将身下的男人紧抱住,哽咽道,
    “表哥你定会挺过这一遭的。
    哪怕有一线生机,你也莫要放弃,我今夜守在此处,陪着你一起捱过去,好不好?”
    她的双臂这般柔软,抱得这般紧,二人靠得这般近,如瀑布般的青丝散落在被面上,仿若将李淮泽的神魂都勾缠住,鼻尖窜入糜烂春桃的香甜少女气息,隔着薄被感受到她上半身丰盈……
    李淮泽瞬间眼睫狂颤,眸光震动,心脏跳得更快了几分。
    事态好似变得有些不可掌控。
    这好好的……她怎么就抱了上来?
    如此亲密的行为,显然超出了寻常男女关系的边界,也不在李淮泽的掌控之中,可他心中……却莫名有些欢愉?
    在此处过夜?
    …那岂不是相当于攀上龙床?
    李淮泽身为帝王之尊,这些年来身侧确不缺女子投怀送抱,无论是宫中谄媚讨好的宫女,还是暗送秋波的世家贵女,及经太后授意要给他暖床侍寝的女官……她们统统都有委身之意。
    毕竟只要做了皇上的女人,便代表着今后能尽享荣华,富贵无极,驱奴唤婢,受臣民叩首跪拜,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家族都受益无穷。
    只是无论她们如何勾诱,李淮泽从来都不为所动,所以他确还从未与女子同屋而眠过。
    可若与他同眠之人是尤妲窈……好似,也不那么难接受了?
    李淮泽光这么想想,心中便升起了些期盼与欢愉,可面上自然不能显出来,只虚虚显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嘴上弱声拒绝。
    “晓得你心系于我,可到底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岂好在我这儿安睡?”
    李淮泽顿了顿,“且正房中,只这一张床,莫非你要与我同床而眠不成?”
    此言有理。
    虽说她将表哥视为亲眷长辈,心中有千万个放心不下,想要在屋中适疾,榻前端药,可他终究不是未来的郎君,岂可同床共枕?
    尤妲窈默然不语。
    气氛一时间僵住了。
    何嬷嬷在一旁察言观色,自然是咂摸出了主上想要留这位尤大姑娘过夜的想法,灵机一动,上前一步道了句。
    “这有何难?命人将偏厅那张贵妃榻搬来便是,铺上厚厚的褥子,取个枕头来便可安歇。
    如此既能谨守着男女大防,又能让姑娘时时陪护,任谁来都挑不出何错处,传扬出去也不会对姑娘名声有碍,只是要委屈姑娘在椅上躺一夜。”
    尤妲窈感受着掌下如鹿撞的心跳节奏,愈发担心,连忙回应道,
    “不委屈。只要能让表哥捱过今晚,在椅上躺一夜算什么,就算躺上一年我也乐意,只是表哥病中或喜清幽,我在此处会不会反而扰了清净?”
    李淮泽的指尖,不经意轻揉了揉那几缕落在手旁的发丝,
    “……那今夜你便留在此处。
    不知为何,瞧着你,我总觉得心安些。”
    就这样。
    主仆三人配合完美,共同演了这么一场戏,不仅将尤妲窈从坊市诓了回来,更是哄得她在主房中过夜。
    眼见表哥目前为止状态算得上稳定,且又正好到了晚膳的时候,尤妲窈便暂且离开,匆匆赶去厨房准备药膳,她前脚才绕过屏风踏出房门,李淮泽立马就鲤鱼打挺般从榻上坐了起来。
    身为堂堂一国之君,竟做出此等做戏讹人之事,诓骗得尤妲窈信以为真,险些哭断了肠……这么想了想,李淮泽后知后觉之下,又觉得此举委实不妥。
    他堂堂九五至尊,竟当真放低了身段,将自己与那赵琅萧勐放在同一水平线上,试图去证明在尤妲窈心中谁更重要?
    呵。
    不过虽费了些周章,可好在最后的结果也证明了,那二人确是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的。
    李淮泽此时自觉心情很好。
    作为一个明主,事后论功行赏,自是不会亏待一直在旁推波助澜,机智出力的下属,望了眼站在床榻旁的何嬷嬷与陆无言,他淡漠的语意中透着愉悦,赏了二人两年的俸禄。
    何嬷嬷与陆无言喜笑颜开,立马跪在地上谢了恩,二人倒都不是缺银钱的人,难得的是能得帝皇亲自封赏,这是做奴才的脸面,放在宫中也是要人人艳羡的,且通过了这场装病,二人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尤大姑娘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更明白了今后力气该往何处使。
    膳食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大多都是些温补的药膳。
    淮山四季豆,当归炖乌鸡,羊肉羹,芙蓉蔬荟……有荤有素全都端了上来。
    因考虑到李淮泽患疾行动不便,尤妲窈便命人将膳桌搬到了榻前,将菜肴一一摆放在桌上,她则就坐在榻边,亲自舀汤夹菜,将食物递送到他嘴边。
    李淮泽虽自小身份尊贵,可身上倒并无什么权贵架子,以往做皇子时,他也曾去军中历练过,跟着小兵一同嚼过凉饼喝过浊水,因独来独往惯了,遇事都喜亲力亲为,不太喜欢让人亲近伺候。
    可现在打着心疾发作的幌子,只能故作虚弱,任由尤妲窈这般悉心照料。
    她眼角还隐有泪痕,不知方才是不是又在厨房中哭了一通,或是因为过于忧心,一举一动将也格外小心翼翼,眉尖紧蹙着,紧抿着唇,垂眼间尽是忧伤。
    这哪里还像个风情勾人的狐媚?
    活脱脱就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温柔贤惠美娇娘。
    惹得她这么平白无故担心一场,李淮泽心中的负疚感更甚。
    他张嘴喝下勺中的鸡汤,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温声安抚道,
    “或是得亏了你,我已觉得身上好了许多。
    必会平安度过今夜的,你莫要太过担心,可好?”
    听了这番话之后,她眼底终于又有了些光亮,只噙着泪点了点头,李淮泽心中愈发怜惜,
    “方才只光顾着照顾我,你自己倒是一口未吃,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若你一直哭丧着这张脸,我只觉自己马上就要归西,心里委实有些不得劲儿,你若像平常那般自如,说说笑笑偶尔逗趣儿几句,我或还觉得更自在些,这病或许也能好得更快些。”
    虽说是这个道理,可尤妲窈心中到底装着这桩生死大事,只觉整个人被泰山压着,委实有些闷然,可表哥既这么说,那她也努力让自己显得与往常一样,可到底也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伺候李淮泽用完晚膳后,她委实也没有什么胃口,只简单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一旁的何嬷嬷见状,立即命门外伺候的婢女进房来,将碗碟收走,桌椅也全都抬了出去,又命人去偏厅,将贵妃榻抬进了房中。
    那张单人的贵妃榻非常宽大,上头放置了个万字纹如意锦枕,白狐皮毛的软垫,榻尾还摆了床厚实的蜀锦棉被,何嬷嬷出于私心,将着榻椅放置得离床非常近,中间不过隔了一条缝隙,几乎就是紧挨着,伸手可及。
    尤妲窈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细节。
    她眉眼间的郁色未减分毫,只坐在榻边时时等待李淮泽的召唤,时不时还要爬上床榻,将手掌伸入被中,探一探他的心跳强度……
    可令人失望的是,这心疾好似未有好转,每次都是越跳越快,越跳越急,好似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李淮泽也想让她安心些,可这显然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每次只要她一靠近,他便不由自主浑身僵直,心跳加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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