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琅是个最和善不过的温润君子,可为何今日这话中,却充满了嘲讽与挤兑?
    王顺良只觉有些莫名,不过他倒并未解释,只扯了扯嘴角,唏嘘道了句,
    “旧人也好,新人也罢……儿女情长而已,又算得上些什么?
    只要能不辜负这十余年的寒窗苦读,我自是愿用情爱来当砖做梯,向上攀爬的。”
    二人年纪相仿,都在席间备受瞩目,今后的交集想必不会少,王顺良自然也希望多结交些优秀的同辈,所以难得与赵琅推心置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可落在赵琅耳中,却觉得异常刺耳。
    若他有真材实料,岂会如此如此四处钻营,甚至将姻亲作为工具?此等阴蝇苟狗子之辈,若有一日利益足够大,只怕是卖国贼也是敢当的。
    如此细想起来,尤大姑娘闹出来那桩流言蜚语,回过头来看,这王顺良倒成了最大的赢家……这疑窦在赵琅脑中转了一转。
    此等鼠辈,难以为伍。
    赵琅不耐得与他多说,只又道了两句场面话,便寻机离开了。
    喧嚣浮躁的应酬完毕后,赵琅独自回到车中,又忽涌上来万千愁思于怅然。
    这些公事他尚且能够应付,可私事他确无招架之力。
    对于那桩被逼迫的婚事,他是断然不肯松口的,可奈何孝道两个字比天都大,许多事并不由他说了算。
    嫡母李凤兰以往还是用软刀子慢慢磨,可见他油盐不进,也着实有些着急了,只声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现在做了探花又如何?莫不是就觉得翅膀硬了?可以忤逆顶撞长辈了?左右我话已经放出去了,你若是不愿娶卉琴也罢,那便就这般耗着,看你能耗到几时!”
    这便是有些撕破脸的意味了。
    就连父亲也劝他事已至此,不好再得罪李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不如便捏着鼻子咽了算了。
    ……
    他庶母早夭,自小独立,在嫡母严苛对待下长大成人,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赤手空拳拼搏,没有人比他更渴望家中有盏暖黄的灯,有个知心温软的红颜,能伴左右红袖添香,举案齐眉。
    可现在那个家…
    院中的仆婢被尽数撤去,枯枝残叶落了一地,冷冷清清,回去也是心中添堵。
    “暂不回府。
    掉头,去明湖。”
    御酒香醇,入口柔,一线喉,可后劲儿也大。
    赵琅喝了不少,现只觉头脑有些开始发昏,只想要寻个空旷安静的地方散散神。
    明湖离京郊不愿,景色宜人,如今春色正好,湖边有许多百姓带着孩童在放风筝,天上五彩斑斓,嬉笑声不断传入耳中。
    他沿着条偏僻无人的斜径,往深处走去,行了差不多两柱香的时间……蓦然望见前方影影绰绰的绿茵后,有个穿着薄柿色衣裙的女眷,她轻提着裙摆,踮着脚尖行到湖边,小心翼翼将指尖那盏点了蜡烛的河灯,放入了河中。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肌肤粉腻酥容娇欲滴,春风一吹,裙摆翩跹,宛若飘仙。
    一举一动间,风娇水媚,芳馨满体。
    竟是那位尤大娘子。
    或是此景太过宜人养眼,赵琅一时间看得呆楞在了原地,只觉方才被春风吹散了些的醉酒昏沉,好似又添了几分,女郎静站在河边,直到远远望着那盏河灯顺着水流飘远而去,这才放下心来,准备扭身离开。
    转眼间就瞧见了他。
    身后悄默声站了个人,她或是被吓着了,待看清是他之后,脸上有流露出些慌乱怯懦,可还是轻声曲膝道了句“未曾想到在此处也能遇见赵公子。”
    然后抬起水波潋滟的眼睫,垂首抿唇,含羞带怯道,
    “上次在仙客来中吃多了酒,也不晓得与赵公子说了些什么胡话,若有莽撞之处,还请赵公子勿要见怪……”
    女郎说罢,神色忐忑不安这往左右张望一番,眼见四下无人后,隐隐松了口气,紧而轻柔道了句,“若是被旁人撞见我与赵公子待在一处,只怕不晓得又要给公子添多少麻烦…”
    她抬眼深看他一眼,眸底似有万千情愫涌动,却又迅速垂眼,“我这就走。”
    然后她当真就接过一旁婢女递上来的帷帽戴上,冲他迎面走来,想要往他来时的方向果决离开……
    她走得越近,赵琅心中泛起的涟漪就越漾越大,甚至能闻见她身上散发的蜜桃香甜味道,微风出来,轻软飘逸的薄纱被吹起,露出了她半张如玉的容颜。
    柳眉如烟,琼鼻挺翘,唇瓣殷红,般般入画。
    或是此时他太希望有人慰藉。
    又或是一时间酒意上头,连神志都有些昏聩。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刹那……
    赵琅竟鬼使神差伸出手掌,抓住了她纤细的小臂。
    嘶哑着酒嗓道了句,
    “我信你,信你不是那样水性杨花之人。
    ……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可好?”
    女郎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般做,瞬间慌乱不已,帷帽下的身子都整个颤了颤。
    她极轻极轻挣了挣手臂,待着心疼与怜惜的语气,柔怯盈盈道,
    “赵公子…你醉了……你或不知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我二人独处,于你有害无益,我岂能毁你声名……”
    “我此刻只想做些舒心之事…”
    那样温润如玉的翩跹公子,此时显然有些酒意上头,他愈发霸道将她的手臂紧握了握,言语中甚至带了几分卑微轻柔道。
    “之前是娘子自己说心悦于我,莫非现在我需娘子陪着说说话,娘子也不愿么?”
    或是舍不得他如此难受。
    亦或是不忍见他这般孤寂……
    女郎到底将帷帽由头顶取了下来,秋波盈盈望着他。
    “只要能让公子开心些,我愿相伴在公子左右。”
    第三十八章
    葭菉巷,忠毅侯府。
    先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鼻青脸肿着被些带刀的府兵打了出来,然后又推搡了个衣着华贵的夫人出来……直到将这行人赶至人门外,毛韵娘依旧觉得不解气,干脆跟上前来恶声恶气又啐道,
    “能让你跨进这门槛,就已是瞧了尤家的面子。未曾想你倒还蹬鼻子上脸了,想要搜院子抢人?呸!凭你这三两重的骨头?也想搜侯爵府的院子?也配?”
    “窈儿留在侯府养病,今后婚事由侯府操办,这是尤老爷金口玉言允了的!两家主君都发了话,轮得到你个内眷在此跳脚?自家的姑娘想撵走就撵走,想要回就要回,天底下就没有你这样做嫡母的。”
    “我家姑姐儿与外甥女或性子软好欺负,可我们侯府却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滚!若再敢让我瞧见你那张脸,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毛韵娘本就是随楚丰强一起的穷苦草莽出生,很有些泼辣爽利儿,没有京中许多高门贵妇装腔作势的矜贵,气头上也顾不得什么贵妇人的体面,对着钱文秀就是狂吣一通,待骂得痛快了,最后怒喝一句“脏东西进了门,来人!洗洗地!”
    听得这一句,身侧的刘嬷嬷将早就准备好的盆水,直接精准朝钱文秀主仆身上哗啦啦扑去,做完这一切,命门房将大门砰然一关,彻底将这一行人拦在了门外。
    无论是在母家还是夫家,钱文秀都是被捧着的。
    哪里被如此怠慢过?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发髻乱洒,衣裳尽湿,狼狈不已。
    钱文秀被气到浑身都在发抖,瞳孔涣散整个人都有些失神,苍白着脸,颤着唇瓣,
    “腌臢泼妇,腌臢泼妇!她岂敢?岂敢如此对我?”
    身侧的张嬷嬷赶忙上前搀住她,望着一旁怒目而视的带刀侍卫,浑身打了个寒颤,心知再闹下去便更没有好果子吃,便先将钱文秀柔声哄慰一番,将人暂且先劝到了车架上,她掏出块巾帕,为钱文秀擦拭着额间滴下的水珠,
    “大娘子今日受罪了。满京城的贵妇们哪个不是细声温语,和和气气的?谁料想得到这侯爵娘子是个如此粗鄙不堪的?高门侯府大宅院里头,竟推搡撵起人来,真真是个不知体面的无知村妇!”
    这楚慧莫不是天生来克她的?
    在家中不服管教便也罢了,出门在外竟还要受她母家的气?
    钱文秀愈发觉得气血翻涌,胸口剧烈起伏着,只觉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她必要将那贱人的女人捏在手里,揉圆搓扁一番,好让她们都知道知道她的厉害!
    “如何?方才可打探好了?
    那小贱蹄子住在侯爵府的哪个院子?”
    “倒也并未一无所获。
    方才有个末等洒扫婢女倒是收了银子,大娘子你猜怎么着,她道大姑娘早在一月前就不住在侯爵府了!可至于搬去了何处,那婢女胆子小不敢说。”
    钱文秀脑中闪过万千瞬念,顿然抬眸,湿漉狼狈的面容上闪过狠辣,
    “好啊,搬出去好!我看搬出侯府离了庇佑,这世上还有谁能护得了她。
    忠毅侯是决计舍不得撇下这外甥女不管的,就算搬出去了,为了方便照应也必然不会让她搬得太远,给我去查!哪怕将京城全都翻过来,也必要给我查出她现在住在何处。”
    *
    之前能令宫人礼佛参拜的宝华殿,先是有些年久失修,后有在夺嫡之战中几乎被毁损灭尽,所以这些年来,宫中竟再没有一处祈福颂祷之地,所以皇上这才动心起念,要在宫中再造一座宝灵殿。
    在建造之初,宝灵殿的地址就被定在了宫中略微有些偏僻的西北角。
    皇上对此格外上心,亲自参与了初期的设计画图,采选原料,且自动工之后,他更是将所有一切都抛下,移居偏僻别殿,恨不得每日都在工地上守着,与工匠探讨工艺,择选琉璃瓦片……忙得不亦乐乎,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倒也并非都是幌子。
    李淮泽确实对木工有非常浓厚的兴趣,可确实也没有到痴迷的地步,掩人耳目罢了。
    可做戏总是要做全套的,眼见宝灵殿已经即将建造完毕,约莫再过上月余就要上梁封顶了,他也还需再盯得紧些,今日解决了工地上的一些琐碎杂物,有与工匠敲定了偏殿中的雕绘……他踱步而出,想着去御花园中散散神。
    此时只听得旁边的偏僻宫巷中传来阵喧哗。
    他脚下的步子瞬停,长身而立在朱门后,顺着声响望去……
    是个戴着红色圆顶帽的太监总管,正欲要欺辱个浣衣局的微末宫女。
    太监一脸淫邪,将宫女抢搂在怀中,伸手就往圆润丰满初按了几下,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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