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都争着想让对方去天堂。
    邢恕说:“算了,你不如恨我。否则以后咱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见了面挺尴尬的。”
    叶西杳低头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我不要恨你。”
    邢恕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那你爱我啊?”
    叶西杳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爱你。”
    邢恕默了许久,不知是笑还是叹息,说:“那我们完蛋了。”
    叶西杳抬头看向邢恕,在这过于明亮的月光之下,他们好像走上了一条绝路。
    他们是抱着不回头的信念出发的,没人知道终点有什么等着他们。
    但叶西杳忽然说了一句邢恕听不懂的话:“其实我今晚做了一个不一样的梦。”
    厄罗耳眼看着月亮越来越大,光芒越来越盛。
    它焦急地在骆以极身上爬来爬去,但是又不敢说话,因为怕叶西杳真的吃了它。
    骆以极被它爬得有些心烦:“你有什么话,我帮你传达。”
    厄罗耳赶紧对他说:“魔王用他的力量下了一场大雪,想藏住涅修亚,但现在雪停了,涅修亚藏不住了。再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了!”
    骆以极看了一眼那边的叶西杳和邢恕,感觉气氛不对,如果这个时候催促,叶西杳有可能会选择跟邢恕一块儿当恶魔。他就问厄罗耳:“能不能再下一场雪?”
    厄罗耳大叫:“愚蠢的人类!你知道跨越领域释放这样的魔力多难吗?”
    骆以极:“看来你们的魔王挺捉襟见肘的。”
    厄罗耳:“不是的!魔王非常强大,在他的鼎盛时期连天神有话也得憋着!但他的力量已经用来……不,等等,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快别浪费时间了,你去催一催涅修亚,接受赐福,立刻成神——无论如何,现在邢恕已经变成恶魔了,他舍得看邢恕白费力气吗?”
    骆以极:“我想他显然不舍得。”
    骆以极抬手捏住蛇头,让它看向叶西杳的方向,道,“叶西杳已经接受了戮魔阵——哦,我是说,天神的赐福。”
    羽光被叶西杳接过,他将它捧到心脏处,不用做任何事,神的光芒就将他笼罩。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他灵魂中的那一抹属于大天使喀洛克丘斯的神格。
    神力是这世上至高无上的圣洁之力,它们会相互吸引。
    叶西杳体内的那股正在蠢蠢欲动的神罚就这样被新的力量包裹,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光辉,让周围的积雪瞬间融化,万物复生。
    就在这时,那月亮陡然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火光。
    整片天空像是被银色的火焰烧了起来。
    厄罗耳的尖叫声又一次响起,旷野中回荡着它的哀鸣:“众神之怒——!”
    下一刻,叶西杳身上的光芒消失。
    与此同时,天上的月光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厄罗耳的哀鸣戛然而止:“嗯?祂们的怒气消得这么快?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骆以极抬头望着天空,作为此时此刻,在场的唯一一个人类,他被刚才他所见的一切给震撼到无话可说。
    但只有叶西杳知道,不是众神消怒了。
    是祂们的怒火无处可发。
    在祂们找到他的那一瞬,叶西杳体内的神罚尽消。一切都结束了。
    叶西杳身上那件圆鼓鼓的羽绒服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他的山羊角变成了一抹圣洁的光,尾巴收拢成了一双纯白的羽翼。他如月光一样的银色长发变成了金光闪闪的耀眼色泽。
    叶西杳头顶的光并不仅仅只是一圈小小的光环,它在慢慢扩散,最终笼罩了叶西杳整个人,光晕升腾蔓延至没有尽头的天际。
    “很符合我对天使的刻板印象。”已经成为恶魔的邢恕往后退了一步,笑说,“去吧,我看着你走。”
    和一般的天使不一样,叶西杳体内拥有神格,因此神罚尽消以后,他注定是要成神的。
    厄罗耳正为这件事感到激动,它在骆以极耳边吵嚷着,说:“看到了吗?神诶!涅修亚要成神了,是厄罗耳亲自捧出来的!”
    骆以极挠了挠耳朵,说:“你敢在他面前说这句话吗?”
    厄罗耳:“嘘……我觉得他可能会用他的神力把我给烧死。”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所有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叶西杳朝邢恕走近。
    “天堂如果没有你,我不成神。”
    他拉住邢恕的手,吻了上去。
    人类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所以骆以极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只觉得悲壮——
    从此,叶西杳和邢恕一个去天堂,一个下地狱。
    倘若他们固执地想要相爱,也许又会出现一道新的神罚。而已经成神的叶西杳,能不能扛住惩戒?又或者,有比神罚更可怕的惩罚等待着他们?
    很多事情在这一刻似乎注定了要成为戛然而止的悲剧。
    所以骆以极以为,这个吻是诀别之吻。
    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落下了悲伤的眼泪。
    结果肩头的厄罗耳忽然像个活泼的橡皮筋一样弹射起来,它大喊:“天啦,天啦,天啦!一万种必然糟糕的结果里出现了一个美妙的意外!”
    骆以极的眼泪还没掉完,愣住:“什么意外?”
    叶西杳和邢恕的吻还没结束,在他们身后,整个大地忽然开始温暖,冰雪转瞬消融。
    虽然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人间一切醒着的灵魂都可以感受到一股热烈与鲜活。
    赐福。
    叶西杳在用他的神格赐福邢恕——尽管邢恕已经是个恶魔。
    这个赐福的过程漫长得有些寂寞,源源不断的神力正在从叶西杳的神格中被过渡给邢恕。也许这就是天神不会赐福恶魔的原因之一,因为实在太消耗神力了。
    叶西杳消耗了许多力量来净化邢恕的灵魂,又把几乎一半的神格给予了邢恕。
    厄罗耳的竖瞳慢慢变了色彩。
    它从骆以极身上爬了下来,落到已经焕发生机的草地上,遥望着不远处的两个紧紧相拥的人。
    骆以极仍旧迷茫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了?”
    “厄罗耳”并没有用赐福这个说法。
    他说:“他们共享了神格。”
    身为人类的骆以极十分感慨:“神格还能这么用?那一开始为什么不做这种打算?”
    “厄罗耳”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钻入草丛的阴影中,消失了。
    神格当然不是这么用的,而且在此之前,也没有人知道可以这样做。
    只有快要成神的叶西杳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也许他也只是在赌。
    很多事情都不是事先预设好的。
    否则他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幸运的是,即便没有完美计划,即便他们都以为会失败,但他们两个也没有选择退缩——但凡邢恕不愿意献出戮魔阵,那叶西杳也不会有机会得到完整的神格。
    而现在,是他们获得新生的最后一步。
    天堂也好,地狱也好,如果不能一起去就没有意义。
    所以,他们得一起留在人间。
    第55章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一样,明明可以感觉到一切都在流逝,但落在邢恕眼里却变得很慢。
    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能看见风的流动,能看见雪的消融,能看见所有他以为是幻觉的瞬间。
    最重要的是,邢恕第一次发现,原来叶西杳的体温是偏低的。
    这听起来很奇怪,因为作为人类的时候,邢恕觉得叶西杳简直就是个小暖炉。但现在,他竟然觉得叶西杳的嘴唇带着凉意。
    漫长的赐福早已不知道在何时结束,现在的吻只是一个吻,没有任何目的性。
    邢恕舔了舔叶西杳的唇角,趁叶西杳不注意忽然加深了这个吻,慢慢地从被动状态中掌握了主导权。
    也或许不是他掌握了什么,是叶西杳累了。
    叶西杳把自己近乎一半的神格分享给了一个恶魔,现在恶魔的灵魂不仅被净化,居然还享有了神力,在今天以前给谁说了都会觉得这件事是天方夜谭,没谱的传奇。
    但叶西杳成功了。
    他们不用天各一方走入死胡同一般的轮回,脚下的土地仍旧踏实地托举住两个人。
    叶西杳错开唇,想结束这个吻,但邢恕没让,反倒把他抱得更紧。
    叶西杳只挣了一下就放弃,干脆把身上所有力气都卸了,懒洋洋挂在邢恕身上。
    亲吧亲吧,死都不怕还怕邢恕把他舌头咬破吗?
    别说接吻,现在就算有哪路天神站到叶西杳面前来,说要再罚他,他可能都会直接说“随便吧都行”。当然,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叶西杳是拼上一切才博到了现在的结果,他从那种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紧张中脱离后,忽然放松下来,就有种犯懒的感觉。
    邢恕险些没托住他,干脆将人抱了起来。叶西杳哼了一声,趁机歪过头不再让他亲了。
    邢恕笑了笑,顺势含住叶西杳的耳垂。
    叶西杳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睛都撑不开,随他做什么。
    “困了?”邢恕轻轻拍了拍叶西杳的背,“回去补个觉。”
    邢恕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好。
    要不是他此刻眼球通红,心跳如雷,皮下青筋爆裂几乎渗出黑血,热汗擦过下颌落在叶西杳的颈窝,叶西杳也可能会觉得,邢恕是个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家伙。
    才经历了生死攸关的大事,邢恕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要不要补觉。
    但叶西杳知道,邢恕这一夜,在人神魔之间颠倒轮回了好几遍,不可能舒坦到哪儿去。只是从他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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