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进门,就瞧见了女儿,李夫人忍不住快走两步:“外头晒得很,殿下出来做什么。”
    裴良玉往边上扫了一眼,一干宫人便都低了头:“知道娘要来,女儿可坐不住。”
    说着,她便挽了李夫人一道往里走:“娘一路走来辛苦了。”
    “既是为了见殿下,又何谈辛苦?”李夫人被一如从前娇嗔的女儿挽着,心里很是满足,再见到殿中用物布置,心里也有了底。
    虽说齐瑄也陪着裴良玉回过几回娘家,可做母亲的,总还觉得不放心。如今见到裴良玉惯常住的地方还有不少不属于裴良玉的痕迹,她也暗暗松了口气。
    “娘怎么想起今日进宫?嫂嫂不是快发动了?”
    提起儿媳尉氏,李夫人笑开来:“今儿正是要来同你说喜事的。”
    “哦?”裴良玉眼前一亮,“可是嫂嫂已经生了?”
    李夫人点点头,眉宇间满是慈爱:“昨儿上午发动的,没叫她娘疼什么,酉时就生下来了,六斤八两,是个可人疼的小姑娘。”
    “先儿后女,兄长与嫂嫂如今,算是儿女双全了,”裴良玉赶忙张罗着叫人把自己备下的礼物拿来,又要催李夫人早些回去,免得嫂子和母亲心生隔阂。
    “不忙,”李夫人道,“亲家母如今在京中住着,我请了她来同你嫂嫂说话,迟些再回去的好。”
    裴良玉这才点头。
    李夫人这才继续道:“昨儿太迟了些,来不及送信进宫,便没叫人来同你说。今儿一早,你兄长就来了一趟,叫我一定早些进宫来告诉你。”
    “兄长真是,差个人走一趟就是,何必要母亲您亲至。”
    “那也是我想我女儿了,”李夫人捧着茶,又绘声绘色的与裴良玉描述小孙女的样貌,“都说是外甥肖舅,侄女似姑,小月儿和你才出生的时候,那是一样一样的。”
    “大眼睛俏鼻子,还有头发和眉毛,比不少满月的孩子都好,还有眼睫毛,同你小时候一样长。等再大些,必是如玉儿你一般的好姑娘。”
    “果真?”听说侄女很像自己,裴良玉也很高兴,“小月儿是兄长和嫂嫂给取的名字?”
    “是你兄长取的。”
    “取得好,”裴良玉夸了一句,又问,“这时节生产,马上就是最热的时候坐月子,嫂嫂可受得住?不如我让人收拾些冰送去,不在屋里用,只在外间摆一些也好。”
    “家里都有呢,哪儿用得着你出,”李夫人拒绝了裴良玉,又含笑看着她,“倒是你,你兄嫂都凑足一个好字了,母亲还没等到你的好消息。”
    裴良玉没料想母亲能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便道:“这才哪儿到哪儿,缘分还早着呢。”
    “你心里有数就好,”李夫人只是说到这里,便借此试探两句,见裴良玉不急,也并不很催她,“我听说福盈福瑜都与王家的王景程关系很好,连住在东宫的威国公嫡孙,都比不得他们。”
    “这事儿女儿知道,”裴良玉轻轻拍了拍李夫人的手,才继续道,“罗春虽在东宫住着,可无事从不外出,多在琢院中练武或是翻阅兵书,同福盈福瑜玩乐的时候少。”
    “小孩子自然是和谁玩得高兴,就和谁在一处。等以后再大些,只怕又未必能玩到一起。”
    若换了其他时候,听见这话,李夫人必定要好好和裴良玉理论一番,但方才裴良玉才暗示她放心,是以她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很是了。”
    因是在东宫中,还有不少伺候的宫人在,这个话题点到即止,没再继续往下。
    李夫人又提起各家入朝的人。经由小舅舅推举的,基本都是裴父、李夫人这代,年纪如今都在四十上下。在外负有盛名,内里不论性情,都是能担得起事的。
    正因为他们懂得审时度势,在正事上也可圈可点,才于润物无声间,在短短两三年内,便在吏部等处立住了脚。
    “如今世家在朝中的人脉渐渐多了,便有不少人想慢慢将从前各个州府的人都转到明面上来。”
    “这才多久,”裴良玉倒有不同见解,“满打满算,才过了一次会试呢,如今世家还在弱势,皇上自然会好生扶持着,可就算如此,也还有不少地方,是世家没人在的呢。”
    “尤其是兵部,皇上不会将世家的人往这处调的。”
    世家的人能发挥才能,可军权却不能染指。不只是因为勋贵,也是皇帝防着世家。
    “鲜花着锦虽好,可凌空起高楼,底下总是虚的,我看还是再等等。好歹再过上两届会试。”
    再轮两届,就是还得七八年后。
    “到底是你爹教出来的,”李夫人笑道,“你爹同你想的一样,各家如今,也正扯皮呢。”
    裴良玉反应过来,“是爹特意让娘问我的?”
    李夫人颔首应是:“他还不许我说他的想法,只说若你们父女若想的一样,才能告诉你。”
    “爹可真是,”裴良玉鼓了鼓脸,倒没舍得生气,“爹是不是还说,若我同他想的一样,便尽可以将我的想法往外露一露?”
    “到底是亲闺女,”李夫人轻轻摇了摇扇子,“和你爹的原话都不差什么了。”
    还真是亲爹娘,裴良玉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有一桩事,是你谢伯母托我告诉你的。”
    “谢伯母?”裴良玉有些奇怪。
    “不是说皇上有意替二皇子赐一侧妃?”李夫人按下扇子,“三皇子便也起了心思,把主意打到了谢家头上。”
    “你是知道的,谢家还没出嫁的,也就五丫头一个。那可是许了你七表弟的,三皇子想许个侧妃,就把五丫头娶进门,谢家自然不肯,三皇子就拿你谢伯父的差事做威胁,还下了帖子,指明要请五丫头出游,可把你谢伯母给气坏了。”
    裴良玉一听这事就恼了,还指明了出门同游,什么样的未婚姑娘,才会接了帖子和不熟悉的男子出门同游?这分明是把人的脸往地上踩。
    谢五可是她当亲妹妹一样待的,又是她未来表弟妹,这事不能忍。不过三皇子才得势多久,就能做出这样昏头的事?
    “娘怎么才来同我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些日子了,不过帖子是昨儿才下的,”李夫人说着,就从袖子里取了帖子出来,递给裴良玉,“你谢伯母气得狠了,昨儿借着你嫂嫂生产的喜事做由头,上门来求的我。”
    裴良玉接过帖子,仔细翻看两回。
    没错,帖子是三皇子府的,印信也不差,字里行间,看似用词妥帖,却处处透着高傲。这字迹瞧着,像是三皇子自己写的?
    裴良玉心里已经信了七分,尚有三分存疑,但就算有旁人假借三皇子名义也无妨,有这封帖子在,就已经够了。
    她仔细看了看日子,发现正是后日,便同李夫人道:“母亲回去请谢伯母安心就是,这事儿,女儿必会办妥。”
    裴良玉一口答应下来,李夫人却有些担心:“你要怎么做?会不会连累到你?”
    “母亲放心就是,您莫不是忘了,”裴良玉将帖子仔细收好,同李夫人眨了眨眼,“我管不了三皇子,可管得了也不少。”
    “你是说……皇后?”
    “不止,”裴良玉道,“还有皇上在呢,三皇子以势逼人,随口就能说出以谢伯父差事做威胁的话,难道不该告诉皇上?”
    第71章 太子妃第七十一天
    说是要向皇上告状,却也不能就这么莽撞的往上冲,是以裴良玉送走母亲,坐上妃舆先往凤仪宫去。
    她穿着家常衣裳进凤仪宫,倒把皇后唬了一跳,忙叫她坐下:“今日不是你母亲进宫?怎么这个样子就过来了。”
    闻得皇后关注着东宫往来,裴良玉心里一跳,面上只做出欲言又止之色:“儿臣是听母亲说了一件事,有些拿不定主意,想请帮着母后参详参详。”
    “哦?”皇后起了兴致,往她的方向倾了倾身子,“什么事叫你这样为难。”
    裴良玉将手里的帖子取了出来,让宫女转交给皇后。
    见皇后看完帖子,还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裴良玉才开口:“儿臣不知三弟到底是什么居心,但谢五姑娘从小和儿臣一起长大,又是李家表弟的未婚妻。”
    皇后的手一顿,再看向帖子的神色,就变了几分。三皇子是不是看上了谁家的女儿,又用了什么手段,皇后没耐烦管,可想照着二皇子的老路,从齐瑄这里挖墙角,她可就不乐意了。
    “听母亲说,谢家已经明确拒了三弟。但三弟不以为意,还想用谢伯父的差事做威胁。昨儿又下了这帖子去谢家,谢伯母无法,才托了母亲,求到儿臣面前。”
    “简直无法无天,”皇后将帖子拍在小几上,沉着脸问裴良玉,“本宫记得,这京城谢家,和前朝名相谢英是本家?”
    “是,”裴良玉知道皇后最在意什么,特意把谢相和谢家的关系说的清楚。
    “谢相出身金城谢氏,前朝末年因避难之故,举族迁往灵州,后来本朝初定,金城没了战乱,谢家本家便迁回原处。到本朝正式定都,改金城为京城,谢家才换称京城谢氏。细论起来,谢五这一房,还是谢相嫡支嫡脉的后人。”
    皇后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却沉住气问:“你是怎么想的?”
    “谢五姑娘已有婚约,三弟这样,实乃不当之举,谢家数百年清名,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侮辱的。”
    裴良玉顿了顿,继续道,“何况,谢家伯父不止有才名,也是有能耐之人,三弟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一位能臣,儿臣以为不妥。”
    “再则,谢伯父如今是在吏部,他兢兢业业做事,顶头有吏部上官在,有父皇在,余的人,又怎能平白说出以差事作威胁的话?”
    “这种事……”裴良玉看了皇后一眼,“远非儿臣能做主的,便特来向母后请教。”
    “可问过冬郎了?”
    “尚未,”裴良玉答道,“这事细算来,还是儿女私事,太子在紫宸殿中议政,那才是正经大事,儿臣便没叫人去传信。”
    “你做的很对,”皇后满意的夸了一句,才说,“这事的确是老三不对,他虽是皇子,可朝中大臣的任免,怎么能由他胡言乱语。”
    皇后坐着,就亲自派人去紫宸殿传话,说是有事要同皇帝说,请他到凤仪宫用晚膳。
    皇后当着裴良玉的面下了命令,却没多留裴良玉,只说这事她会如实转告皇帝。
    虽说裴良玉有心留下,亲自告上一状,也不能再多留。
    但她并没直接回东宫去,而是等在了宫学不远处。
    这个时辰,若她从宫中回到东宫,差不多正是宫学散学,倒不如略等一等,直接接了福瑜、卫罗春一道,不费什么事,也为她的好形象再添上一笔。
    裴良玉等了小半个时辰,宫学里便有了动静。先是各位先生离开宫学,而后就是各家皇子王孙出来。
    裴良玉特意派姜寸寸等在宫学外,他眼睛尖,一眼就能瞧见福瑜几个。
    “寸寸,你怎么来了?”福瑜瞧见姜寸寸,下意识便在周围寻找起来。
    而福瑜身边,卫罗春是不大关心,王景程则是撇了撇嘴。
    姜寸寸将几人神色记在心里,笑道:“太子妃殿下今日进宫了,想着离大公子、表公子散学不久,便想等二位一同回东宫。
    “母亲来了?”福瑜这会儿也找到了裴良玉的妃舆所在。他领着卫罗春同王景程告别,才一路行到裴良玉身边,上了妃舆。
    “母亲怎么进宫了?”几乎是一上妃舆,福瑜就注意到裴良玉身上的穿戴,同平日进宫时的不同,但他没说,只问了这么一句出来。
    “有些事去了凤仪宫,”裴良玉没打算在福瑜面前提这些,便随口问起福瑜两个今日的学业功课。
    两个孩子都一一答了。
    既然已经接了人回来,裴良玉总不好进了东宫,就让他们回自己的院子去,便都一同领到了长平殿中用晚膳,又另派人去接了福盈过来。
    夜里烛火熏眼睛,两个孩子便在长平殿中摆了功课出来。
    福瑜不是头次在长平殿做功课,行事比卫罗春自然得多,有什么不明白的,顺口问了裴良玉,她都能随意答出来,让卫罗春很有些惊讶。
    “卫罗春,你这是什么表情?”福盈原是在一旁自己玩自己的,偶然瞥见两回卫罗春,一时有些好奇,就问了出来。
    卫罗春淡淡的看了福盈一眼,问福瑜:“小殿下从前遇到不会的,也会这样向太子妃请教?”
    福瑜面上显出几分迷茫:“若我在长平殿中,爹也不在,自然是向母亲请教。”
    “可是,”卫罗春犹豫片刻,才轻声道,“福瑜殿下如今学的,可不是蒙学的书,太子妃殿下也是像今日这样,此次都能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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