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玉站到皇后身侧,知道她心情不虞,却也故意提起方才之事:“儿臣方才听见说二弟妹有喜了,还未恭喜德妃娘娘。”
    德妃微笑颔首:“多谢太子妃。”
    只这一句,裴良玉就知道,德妃心情正好,她与贤妃今日,是特意来给皇后添堵来了。
    果然,贤妃接口道:“有了太子妃这一声贺,二皇孙必然也欢喜的,只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能听见太子妃的好消息,到时,我等必为太子妃送上大礼。”
    这才几个月,就这么确信一定是二皇孙了?
    裴良玉轻笑道:“多谢贤妃娘娘,不过这大礼怕还得再多等些时候。”
    “哦?”不止贤妃,连其余众妃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孩子毕竟要看缘分,急是急不来的,何况福盈福瑜还小,有他们在,正好叫我再多学学怎么做母亲。”
    贤妃故意往皇后面上看了一眼:“原来是这样,但要妾说,太子妃能说出这样的话,必然已是位好母亲了。”
    “还有得学呢,”裴良玉说着,又带着几分感激看向皇后,“儿臣能这样任性,也亏得母后体恤,不催儿臣。”
    当初齐瑄亲口所说,暂不生育是他的主意,但此刻当着众妃,裴良玉全揽到了自己身上,便她说的是实话,皇后自然也更信自己的亲儿子。
    皇后因贤妃挑拨,心中有气,却也知道好歹,更感念裴良玉对齐瑄用心,倒把气散了些,只觉得这个儿媳实在合心,温和道:“当年本宫生育冬郎,也是成婚二三载以后的事,你们才成婚几个月?”
    皇后说着,又看向贤妃德妃:“倒是你们,比本宫迟不了多久进府,老二老三却也比冬郎还小两岁。”
    就算当初是因为皇后这个嫡妻没生育,先给她俩用了避子汤,又等齐瑄一两岁养住了才停药,她俩也只能忍气笑着道:“娘娘说得是。”
    皇后淡淡点了点头,才又同裴良玉道:“二皇子妃有孕,是件大喜事,你这个做嫂嫂的,可不能吝惜了礼。”
    “母后放心,儿臣回去便好生收拾了派人送去。”
    “你做事,母后一向放心,”皇后看向德妃,“方才倒忘记问了,有几个月了?”
    德妃忙道:“有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裴良玉故作失口出声,等众人都看过来,才同皇后道,“儿臣逾越,但二弟妹身边伺候的人,和府中的府医很该申饬一番,二弟妹有孕三月余才查出来,合该是他们的失职。”
    “玉儿说的是,前些日子,老三成婚,人来人往的,吴氏还前去贺喜,听说还饮了几杯酒?”皇后微微挑眉,“不管吴氏怀的是二皇孙还是二郡主,都不是做奴婢的能轻慢主子的理由。”
    “德妃,你是老二生母,吴氏是你儿媳,你这个做母妃的,也好好替他们管管身边人,免得两个孩子在宫外住着,奴大欺主。”
    裴良玉在边上听得都快笑了,分明直说小皇孙小郡主就成,偏要特意加两个二,不是且等着德妃和二皇子夫妇怄气呢?
    再有自己提醒的奴婢一事,皇后不插手,只让德妃去管。德妃一脉正是用得着吴家的时候,此时动二皇子妃身边的人,岂不是打吴家的脸,觉得吴家的闺女管不好家?
    就算二皇子府是特意等到三个月后,坐稳胎才说,德妃却也不得不挑人出来罚一罚,才能交差。毕竟宫里,常常请着平安脉,也没有三个多月才知道的道理。若不是身边人轻慢,那就只能是主子脑子不好使。
    不等德妃辩驳,皇后又同贤妃道:“你一向是个爽直跳脱的性子,可如今有了儿媳妇,可不能在和从前一样。德妃这样稳重的人,在吴氏的事上,也有疏忽,你平日也多警醒些,别叫孩子在外头受了欺负。”
    第60章 太子妃第六十天
    “还是母后厉害,”等众妃都走了,裴良玉亲自为皇后换了一盏茶。
    皇后摇了摇头,不乐意再提方才之事,只拉着裴良玉坐了:“这些让宫人做就是,你陪本宫说说话。”
    裴良玉依言坐了,又答了几句皇后的问题,才提起过来的缘由。
    “父皇点了表侄与颖侯幼孙做福瑜伴读,儿臣正想着该为两个孩子准备什么礼物呢,就来请教母后。”
    皇后听了,先问裴良玉拟定了什么。
    “颖侯幼孙就在京中长大,儿臣便循着从前的旧例准备,但表侄在边关长大,又是头回见着,除了旧例,儿臣做亲戚的,也很该再备一份见面礼才是。”
    “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用什么特殊物件,添两样用得着的佩饰就是,”裴良玉对她的亲戚用心,皇后自然高兴,便多提了一句,“春郎那孩子打小就立志要向他父祖一般,做个大将军。”
    “这可好,”裴良玉笑道,“儿臣知道该送什么好了。”
    皇后带着几分好奇:“是什么?”
    “儿臣嫁妆里恰有一本兵书,是前朝武国公的手抄本。”
    皇后惊道:“《武公兵法》?”
    “是,母后听过?”裴良玉不动如山,“侄儿想做大将军,儿臣思来想去,大抵也就只有这本合适了。”
    “听过的,”皇后看裴良玉的神色更温和了,“当初你们外祖得了一残本,受用无穷,曾想过要求一全本,可惜《武公兵法》存世甚少,本朝竟再没听说谁家有,一时引为遗憾。”
    “竟还有这么一段,”裴良玉道,“不若儿臣再叫抄上两本,母后异日叫人送信去时,一并带去?”
    “这……”皇后十分意动。
    “既是儿臣的嫁妆,儿臣便可处置,”裴良玉又道,“说来儿臣祖上还和武公有些亲缘。”
    “那母后就舔着脸收了,”皇后说着,又好奇追问裴良玉和武公的关系。
    “武公姓李,正是西南李氏出身。”
    “原来是这样,”皇后想了想,“如此算来,太后娘娘也是武公后人了。”
    因着武公之事,皇后又留裴良玉说话,让她用过午饭才回。
    裴良玉自然也早早将书册寻了出来,预备亲自抄上两本。
    青罗见她要自己动笔,忙道:“抄书这样细致的活计,不如交给奴婢们?”
    “要送给母后和威国公的东西,还是本宫自己动笔的好,”一是孝敬,二是诚意,三也是为了让威国公府记下这个恩。
    威国公嫡长孙是福瑜伴读,那么威国公难免就和福瑜亲近。裴良玉既已意识到,以后她和福瑜定不是一条心,那如今就该好好埋线了。细水长流,方是相处之道。
    裴良玉记性好,说是抄录,倒不如说是默写,但因是要送人,字不能写得差了,短短一个下午,她才默了三分之一。等太阳渐渐西沉,她便收了,预备明日再写,免得坏了眼睛。
    她揉了揉手腕,看了一眼自鸣钟:“太子还没回来?”
    霜芯知道裴良玉的心思,上前道:“参与殿试的考生,都已于酉时离宫,太子殿下怕是要再迟些才能回。”
    裴良玉点点头:“今日殿试可有什么大事没有?”
    霜芯正摇头,就听见齐瑄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一切顺利。”
    “你回来了,”裴良玉站起身,“如何?”
    齐瑄见裴良玉如此心急,也没瞒她:“父皇略看了看,都很喜欢,只是在名次上还有些疑虑。”
    名次一时差了,却也还在二甲前列,就不妨事。忍一时委屈,却能简在帝心,日后官路亨通,青云直上,便是大好事。裴良玉松了口气,重新坐下。
    齐瑄见她得了想要的消息,便坐了回去,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好歹做个样子,迎我一迎。”
    裴良玉心情松快,看他一眼,索性借着手边茶盏,倒了一杯茶,推到对面,齐瑄常坐的地方,拉长了声音:“请太子殿下用茶。”
    齐瑄忍笑端起茶盏,一口饮尽:“太子妃倒的茶,就是香甜些。”
    “你一口干了那牛饮样,再香的茶,也尝不出味儿来,”裴良玉说着,却也还是敛眉替他重新满了一盏。
    裴良玉的手好看,倒茶的姿势更好看。
    齐瑄这回端着茶,眼神却落在裴良玉方才握过的提手上,也不知道是品茶还是品人。
    裴良玉见他出神,眼珠子转了转,又重新活动起手腕。
    不过片刻,齐瑄便开口:“手腕不舒服?”
    “是有一些,”裴良玉道,“今日多写了几个字。”
    “你这么活动根本就不行,”齐瑄将小几中的茶壶茶盏往后推开,向裴良玉伸出手。
    “怎么?”裴良玉猜到他想说的,却故意装作不懂。
    齐瑄微微叹了口气:“我替你揉揉。”
    裴良玉停下手上动作,特意想了片刻,才迟疑着将右手伸了出去。
    齐瑄毫不迟疑的握上裴良玉的手腕,以指腹用巧劲推揉起来。
    齐瑄习六艺,除了书文,射御也常常练的,他指腹上带着茧,有薄有厚,按在裴良玉手腕与合谷,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想将手握紧。
    “你不是下午才从凤仪宫回来,怎么就一会儿工夫,便把手腕都写疼了?”
    来了,裴良玉心道。
    “威国公世孙到底是母后的亲侄孙,头回见面,他的礼,我总得备厚一些,便去向母后打听。”
    齐瑄顿了顿,才继续按揉:“问我不就成了,怎么想起问母后?”
    “问你当然不成,”裴良玉道,“既是要叫母后看见我的用心,自然得向她请教。”
    “你说的是,”齐瑄自认在和母后相处的事上,他是不如裴良玉的,至少这短短一年,裴良玉便将他和皇后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那你问出什么了?”
    “问出威国公在找《武公兵法》。你知道的,我出嫁时,带了不少书,恰就有这么一册。我便想着抄上两本,一本给侄儿做见面礼,一本由母后送给威国公,也算全了他老人家的心愿。”
    齐瑄仔细想了想:“我还是幼时听过此事,你若不提,都要忘了。”
    “你倒是说说,你还有什么是记得的?”齐瑄手法不错,就这一会儿,裴良玉的手还真就舒服了不少,便叫他停了。
    她伸出手,活动了两下,是真觉得惊奇,拉着齐瑄的手翻看:“你如何学的,连这个都会?”
    齐瑄巴不得同她多亲近,只由着她拉着自己的手看,面上只做不动声色状:“我打小学骑射,若不会这个,总不能次次都为手酸叫太医。”
    是了,裴良玉险些忘了,朝中对齐瑄的评价好,不是他入朝之后,办事妥帖才有,而是从他自小文武皆优开始的。
    齐瑄说着又道:“这两年忙着,倒没行秋猎春狩,等过几日休沐,你若想出门,咱们也能去庄子上跑马。”
    “那敢情好,”裴良玉道,“前几日姑姥还说有好些年不曾出门踏青,你说咱们到时奉着姑姥一起出门父皇可会允许?”
    这话,齐瑄也说不准,便只道:“我得空先探探父皇口风。”
    裴良玉本只是想说兵法的事,太后出行,不过随口一提,不想齐瑄直接就记在了心里。便是裴良玉清楚,自己并不爱齐瑄,也不禁为他的用心而动容。
    但她的分神,也只是片刻,很快重新扬起笑:“不成也无妨,我没和姑姥说定。”
    言罢,又道:“你可知福瑜入宫学到底定在了什么时候?可是要等威国公府送人入京?”
    齐瑄摇了摇头:“福瑜已经定了伴读,离入宫学怕已不久了。”
    “再说,从京中送消息去边关,又再回转,没有近两个月工夫是不成的,何况春郎还小,不能入大人般赶路,只怕时日更长些。”
    虽说春郎出神威国公府,但福瑜到底是皇孙,再没有皇孙入学,必须要等伴读到齐的道理。
    “这么一算,等春郎进京,怎么也得六月间了,”裴良玉心里一合计,“我得叫人多备些小孩子的夏衣。”
    “福瑜若进宫时候早,衣裳佩饰也得再整理一遍,到时候不管他住在宫中,还是能时常回来,都是用得着的。”
    裴良玉在一旁吩咐,明儿要再叫潘司则来一趟,齐瑄则把玩着茶盏听她说着,分明只是些琐碎,他面上却没半分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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