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针,又一针,糊糊弄弄又一针。
    待桌上烛火几乎燃尽,亦泠都浑然不觉光亮越发不足。
    直到她的指尖忽然被扎了一下,痛得亦泠直甩手。
    也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已经亥时了,谁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亦泠心头猛然狂跳起来,慢吞吞走到门边。
    “谁?”
    “是我。”
    谢衡之?
    他怎么又回来了?
    亦泠立刻打开了门。
    寒风灌入,谢衡之还喘着气,头发衣服上却铺着一层细细的雪,显然是策马而来的。
    “怎么了?”亦泠问,“出什——”
    没等她说完,谢衡之忽然跨了进来。
    裹挟着风和雪,将亦泠紧紧抱在怀里,什么都没说。
    亦泠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抬手关上的门,她根本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呼吸不畅。
    屋子里燃着炭火,谢衡之沉重的呼吸声就拂在亦泠耳边。
    “这次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她问。
    谢衡之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第一场雪比预料中提前了一个月。”他低声说,“为防大雪封山,后日清晨大军就要出发。”
    意料之中的答案,亦泠听到后,在这暖烘烘的屋子里,还是心底一沉。
    “那你怎么来了?你快回北营去!”
    “本就已经万事俱备,只待林将军下令开拔。”
    谢衡之捧着她的脸,低头蹭了蹭她脸颊,眉心轻颤,“今晚很冷,想抱着你睡。”
    -
    两人躺上床时,已是深夜。
    谢衡之说抱着亦泠睡,就当真只是抱着她睡,什么都没做,只是抱得很紧。
    雪落无声,两人都没有说话,怕一开口,心里的不安就无所遁形。
    可是亦泠更不习惯这样的沉默,她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于是她故作轻松地说:“其实我一直藏着掖着没告诉你。”
    谢衡之:“嗯?”
    “我的厨艺其实还不错。”
    亦泠说,“出发之前,还有机会给你践行吗?怕等你回来后,我手艺都生疏了。”
    谢衡之沉默了一下,似乎当真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然后他叹了口气。
    “恐怕不行,要践行只有今晚。”
    亦泠愣住,也思考了一下此事的可行性。
    “你不会要我现在起床去做饭吧?”
    谢衡之轻笑。
    “践行就只能是吃饭吗?”
    一盏温酒也足矣。
    但亦泠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
    怔然许久,突然翻身,覆到了谢衡之身上。
    她闭着眼睛,轻吻他的唇角。
    轻轻啄着,一寸寸辗转至唇中。
    没有等到他的迎接,亦泠微拧着眉,说道:“你张嘴呀。”
    迟滞了片刻,亦泠才得以探入他口中。
    学着他以往的动作亲了一会儿,依然没有等到回应,亦泠突然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只能看见谢衡之漆黑的眼眸。
    今夜的谢衡之似乎格外克制,可是他的呼吸却并不平静。
    “你怎么不动?”亦泠说,“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谢衡之依然只是看着她,声音喑哑,眸光涌动。
    “我平时什么样?”
    亦泠回答不出来。
    就这么对视了许久,谢衡之突然翻过身,将她压在了身下,比以往每一次都亲得用力。
    亦泠渐渐喘不上气了,但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推他,反倒是死不松手地抱着他。
    光是抱着还不够。
    一想到今晚之后,她或许就很久无法见到谢衡之。
    甚至……
    她抱得越来越紧,还想更贴近一点。
    双手在浑然不知的时候探入了他的衣襟,抚摸着他逐渐发烫的肌肤,在他胸口的伤疤处细细摩挲。
    而后就像是想记住他身体的每一处肌理起伏,她的指尖一路游走至他的腰腹,攀上他的肩背,最后在再次抚至他胸口时,被他一把摁住手。
    他抬起头,气息还未平复,终于说出了今夜一直压在心里的话。
    “阿泠,我若是回不来呢?”
    亦泠眼眶一红。
    也仅仅是眼眶红,依然倔强地说:“怎么可能?你自己说的,你命硬。”
    “但是我忘性大。”她看着他,眼里泛出了泪光,却依然死死憋着,“你若是太久不回,我怕我会忘了你。”
    说完便仰起头,亲了他一下,随即闭上眼睛,等着他的回应。
    “别让我忘了你。”
    -
    这一场雪不知什么时候停的。
    亦泠偶尔睁眼,眸子不知被什么模糊了,只能看见谢衡之额头挂着的汗珠。
    但谢衡之什么都没说,在她忽然浑身发颤时,抬起了头,紧紧盯着她。
    “我会回来。”他的声音也像是在发烫,每个字都炙热,“也不会让你忘记我。”
    话音落下,亦泠闷哼了一声。
    万籁寂静,帘帐内汗水交织,气息灼热。
    她能听见谢衡之粗重的喘息声,也能听见陈旧的木床吱呀作响的声音。
    就连自己嗓子里溢出的低吟也清晰可闻。
    一整夜的极力掩饰逐渐土崩瓦解。
    不知是因为酸胀难耐,还是忐忑担忧,她眼角还是滑落了热泪。
    第101章
    这一夜过去,便意味着距离北营大军出发便只剩不到一日。
    他们总想抓着这最后的时光,说太多也徒增担忧,便闭口不言,闷头缠绵至深夜。
    亦泠再睁眼时,天已濛濛亮。
    没有习惯的怀抱,她伸出手,探了探身旁的被褥,只剩丝丝余热。
    亦泠立刻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张望四周。
    将醒未醒时,她感觉到有人轻吻她额头,低声在耳边说了什么,还替她掖了掖被褥。
    原来那不是做梦。
    连她的披袄都已经叠放至床边。
    亦泠叹了口气,披着衣服坐了起来。
    下床的那一刻,她微微拧着眉,才慢吞吞地走到门边。
    推开门,寒风侵肌,冷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静谧苍茫的前路,已经看不见谢衡之的踪影。
    亦泠没再去岐黄堂。
    外面风夹着雪,日光流转,夜里屋子里的烛火亮到了寅时,亦泠终于赶制出了一件贴身里衣。
    连名字都来不及绣上,她又去亦昀的屋子里找了些衣服,抱着两个包裹提着灯连夜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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