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身后甲板上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李清明的遐思。
    实际上这些杂音早就有了,只是他此前神情太专注,并没太多的注意。
    此时抽离出宝具的思绪回身望去,才看见几十个身着防护服的人正来回忙碌着,好像在用绳索将什么吊下船。
    唯独林焕一动不动护在他身后,背对着他,挡在了他与人群之间。
    即便现在聚光灯已经照在她身上,她也依旧践行着承诺的职责,当真守在这里护法,生怕工匠被打扰到。
    李清明有些懵地摸出怀表看了一眼。
    【21:44:22】
    没多久,也就过去了六七分钟,这在宝具制作中已经算得上是光速了。
    但好像仍旧错过了什么。
    林焕此时刚好也回头打量了一眼,见李清明醒了,手里还握着怪怪的东西,当即瞪目喜道:“成了么?现在王虫腺体是最后的指望了!”
    “嗯。”李清明依然有些懵地晃了晃手,示意宝具已经到手。
    “太好了,太好了!”林焕近乎喜极而泣,指着身后的舱门道:
    “你刚开始制作宝具,唐檎那边就发现抽水系统被破坏了,全都没法用了!看守的船员也被袭击了!
    “准是那些藏在船里的‘白骨精’干的!主宰明明送上了规则,让我们利用海水迎击虫群,却又冒出来这群东西干扰我们。
    “所以唐檎推测,这些搞破坏的并不是秘境生物,而是人……
    “时间够的话我们肯定要抓出他们,可没办法,还有十几分钟就要第三波冲击了,根本没工夫再管他们。
    “之后就如你所见,唐檎开始组织大家用绳梯之类的东西,吊着人下去取水,可这样太慢了……到现在为止大概过去了7分钟,已经是我的主角时间了。
    “既然你这边完成了,我现在就飞下去帮忙取水。”
    “停。”李清明忙一个抬手按住了林焕,“让我缓缓。”
    他就此揉着额头望向了奔忙叫嚷的人群。
    这些人仍未发现x已经完成宝具制作,都在忙着眼前的事。
    “慢点上梯子!!你这样会撒一大半的!!”
    “换人吧,换我!”
    “救生艇小心,别飘远了!!”
    “别再系床单了,这里太高了!不可能的!”
    “小心别掉水里!”
    为了取水,这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像是末日降临一样手足无措。
    这倒也合理。
    考虑到秘境内只剩6个尖兵主角,而现在已是第三人的主角时间,这么下去大概再过十分钟,第三波冲击就会来临。
    水泵却已经被破坏,除了用尽一切方法多搞几桶海水出来,还能做什么呢?
    这就是过去几分钟发生的一切,李清明感觉一觉醒来,突然就被推到了悬崖边,已经没有任何余地了。
    无论是否接受,能否理解,这就是现实。
    剩余10分钟的现实。
    李清明就此扫清了多余的思绪,首先按住了林焕。
    “你的体力很重要,不要浪费在打水上,好好休息,等待指令。”
    “是……”林焕咬牙应了,但却依旧满脸不忍地看向了奔忙的人群,“可……已经有两三個后勤队的人落水了……大家都在拼命。”
    “有你拼命的时候。”李清明重重点了点林焕,然后拿起了对讲机,在指挥频道用最大的音量说道,“现在都安静,听我说。”
    混乱的场面顿时止住,人们这才注意到x已然脱离了制作宝具的状态,平安归来。
    看着他依旧平淡的神色,大家慌乱的情绪也不觉平稳了不少。
    就是很神奇,即便绝境至此,即便半个身子已经掉下了悬崖。
    但看到x这幅神色,就会觉得还有办法,就会相信一定胜利。
    x也当真不负众望,借着林焕的聚光灯高举起了左手。
    “这是王虫腺体。”他说道。
    眼见那个搏动的脏器,全船顿时响起了阵阵欢呼,一些人甚至喜极而泣。
    “成功了!!”
    “做出来了!!”
    “x万岁!!”
    “虫子都去死吧!!”
    可李清明却反是面色一沉。
    “这有什么可庆祝的?离胜利还早。
    “以为得到一个腺体就能操纵全宇宙的虫群?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事实是,每个虫群都只会效忠产下自己的王虫,它们有办法辨别不同来源的信息素。
    “我的腺体非但无法指挥其它虫子的部队,反倒会招来敌意。
    “因此想要战胜它们,还有关键的一步——
    “污染它们。
    “就像它们污染我们。”
    李清明说着亮出了腺体上的支管。
    “这里可以分泌出污染液,正如之前那个王虫临死的喷射一样,它可以污染其它生物体为己所用。
    “它的浓度相当高,只需要1毫升就足以污染一个生命体。
    “但它的分泌量极其有限,榨干了整个腺体和我的灵感,也就能产出一升,我不可能像挥洒海水那样使用它们。
    “所以我们需要精准地实现污染。
    “把它和水掺在一起,装进瓶子,做成手雷扔向虫子,只要砸中了,那只虫子就将被污染,进而听令于我,回身与其它虫子展开战斗。
    “接下来的计划是,我将尽己所能制备1000瓶这样的‘污染液’,不仅是尖兵和志愿队伍,每个舱房的成年人也将获取一瓶。
    “没了海水可利用,面对更大规模的虫群,被虫群突破阳台入侵舱内几乎是必定的,到时候请每个成年人勇敢地扔出这枚炸弹,只要击中,我们就会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武器。
    “伤亡将不可避免,受不了的人现在就跳海,别浪费我的弹药。”
    李清明说着冲惊呆的人群拍了拍手。
    “好了,只有9分钟了,没时间商议,不接受讨论,直接开始行动。
    “2分钟内,我要看到一个装有100升水的容器。
    “4分钟内我会将污染液制备完毕,开始装瓶分发。
    “8分钟内,我要每个成年人都至少分到一瓶。
    “第9分钟,迎战。
    “就是这样,别管什么海水了,动起来。
    “麦涛,指挥伱的人动起来!”
    “是!”对讲机中立刻传来船长的声音,“厨房有200升容积的水罐,瓶子也都在那里,请移步去厨房制备‘污染液’。”
    “收到。”李清明当即朝舱门走去,同时拿起对讲机令道,“尖兵都去泳池边喝水休息,其余人停止收集海水,只保留1、2、3队的配给,确保可以展开第一波高压水枪防御就可以了,剩下的人配合分发污染液,准备迎接最终决战。”
    “是!”
    一声声命令与反馈中,忙乱的游轮重新又拥有了确定的目标,各司其职,展开了最后的迎战准备。
    虽然有的是人没听懂,但却没一个人再怀疑。
    苦撑到现在,怀疑早已被从字典中抹去了。
    他是x,他是唯一的希望。
    无论发生什么,结局都必将是胜利。
    ……
    《尖兵》主舞台,看着屏幕上无声忙碌的人群,决战前夕那特有的紧张感也浸染了这里。
    与秘境内的人们不同,他们始终都能获取一个额外的信息。
    【距审判终局:27:55】
    这个倒计时是从120分钟前开始的,现在显然已经接近了尾声。
    可以想象,在最后这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如果没能完成秘境,游轮将必然被无尽的虫潮所淹没。
    因此从这个场外视角来看,海水从始至终都只是个缓兵之计,可以撑一段时间,但早晚会顶不住前赴后继的虫子。
    只是……简飞的设计也太缺德了,都这么艰难了,却还有埋伏在船上的怪物作梗,将仅有的海水武器废掉。
    而简飞和沈剑则始终盯着大屏保持沉默。
    一方面,多说多错,事已至此,即便是他们也很难摸透这个秘境了。
    另一方面,摸不透的东西也才最诱人,身为顶尖尖兵,他们一秒也不想错过。
    不仅是他们,就连弹幕和评论也在渐渐变少。
    但这绝不意味着收视率的下降,只是大家精力太集中了,对那些热点话题也早已倦怠。
    人们只想看到,这个秘境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
    ……
    尖峰学院食堂,讨论声也逐渐熄灭,只剩下一双双紧盯着屏幕的眼睛。
    中央桌前,即便是k也停止了扭曲,满脸都是担忧。
    “感觉……很不对啊……”她挠着头嘟囔道,“怎么有种要全员壮烈的气场……”
    “他命硬得很。”殷璃轻咬着唇头道,“全死了他也会活下来的,吃虫子都能活下来的。”
    “不如祈祷另一种可能……”k更加认真地鼓着脸思索道,“下一只王虫和李清明一见钟情,成为了下一个野女人……”
    “这……过分了吧……”巴迪亚狞目道,“这你都磕得起来?”
    “不是没办法了嘛,不然你想怎么破局吗?”k双掌一拍道,“他们醒都没醒,还怎么猜得到主宰的心思?就跟这儿傻扛,就算污染液这招真的有用又能怎样?虫群明显是无限的啊!同化了1000只虫子也不够用啊!”
    “不要乱!”前方的吉小祥却猛一抬手:“k的猜测并非没有道理,直接污染王虫纳入后宫间接掌权也不是不行!”
    “???”
    “呃……我的意思是……李清明既然还在行动,就一定已经想清楚了。”吉小祥稳稳点头道,“哪怕是纳王虫入后宫,只要能破解秘境,他也不会犹豫的!”
    “这个……还是会犹豫的吧……”叶浅咽了口吐沫道,“那可是王虫,谁是谁的后宫?”
    “嗯……想想还是跳海更舒服一些……”渡边遥深以为然。
    “喂,我在给大家打气啊!!”
    ……
    院长宅舍。
    秦清风和黎东始终都没有说太多话。
    秘境太紧凑了,接受和分析信息都来不及,根本就没什么交流的空间。
    也没什么交流的必要。
    不过这会儿,秦清风终于还是破了功,长叹一声道:“也只有这招了。”
    “大概吧。”黎东问道,“你在里面,能做得更好么?”
    “你呢?”秦清风反问道。
    “很多细节或许可以,但……”黎东微眯着眼道,“我仍然无法猜到主宰想要什么”
    “比这更难猜到的是,为什么这场直播还在继续。”
    黎东耸了耸肩,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
    导播室。
    技术员送上了分析报告。
    “‘距审判终局的倒计时是准确的’,由于牵扯到的人太多,即便是11级主宰也很难维系太久的群体催眠,这场扮演的确会在20多分钟后结束,这一波接触应该是满足主宰的最后机会了。”
    “有答案了么?”安东朝屏幕中的白昼问道。
    “什么都没有。”白昼摇头道,“对秘境没有答案,对笑匠也没有,不知道李清明这种方法是否有用,也不知道继续直播下去会发生什么。”
    “那就放下工作,去纯粹的欣赏。”安东平声道,“这该是你余生能看到的最伟大的表演了。享受此刻,这是安全局唯一能送给你的退休礼物。”
    白昼没再说话。
    但她很确信,这一点也不享受。
    ……
    【21:54:55】
    紧张的氛围中,9分钟的时间一闪而过。
    在这期间,李清明消耗了全部的灵感,催动王虫的腺体,分泌了多达一升的污染原浆注入了装有100升纯净水的储水罐。
    与此同时,全体厨房员工聚集了所有餐厅和酒吧玻璃瓶,将其一一倒空并装入100:1的污染液。
    舱房部随即接手,用推车成箱地运去各层,由舱房服务员挨户分发。
    当然,志愿队伍早已人手一份,他们是最先被配给的。
    此外,船上最后剩余的200升海水也被统筹规划,其中150升依然被放置在甲板,用于迎接甲虫冲击,其余50升则被做成了手榴弹,交给尖兵精准打击。
    至于尖兵们,则坐在泳池边的椅子上,各自擦拭着宝具,喝着水闲聊。
    此时的聚光灯正照着坐在这里的刘默。
    两波冲击,两场恶战,其实也早已将他们的体能和精力消耗殆尽,谁都知道接下来已是凶多吉少。
    或许x的计划能成功,但那明显是一点点地对虫群实现污染,惨烈的接触战仍不可避免,甚至会比前面两次加起来还要惨烈。
    就算胜利,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个呢?
    “想不到人生最惨烈的秘境竟然在这里。”卡卡喝了一大口汽水,看着深空笑叹道,“要是个扮演类秘境就好了,我准能潇洒解决。”
    “这么说,我都还没去过扮演秘境呢。”露西在旁擦着粉色的大拳套道,“是什么感觉啊,听说就像做梦一样?”
    “听他们说呢,根本没有感觉。”卡卡笑道,“就像现在一样,喝水聊天,没有任何其它的感觉,只有醒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一切有多荒谬。”
    “哎!”露西随之说道,“这要是一场扮演该多好,我醒的时候一定会很开心吧,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偶尔确实有这种感觉。”卡卡拍了拍露西道,“出去以后,我带你去扮演类秘境体验一下。”
    “不会有危险吗?”
    “放心,有我在,第一分钟准醒!”
    正说着,刘默突然站起了身。
    “来了。”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光束再次化为六道,照在了每个尖兵身上。
    再看深空,这次并没有什么虫群。
    而是一个巨大的……
    陨石?
    不……
    虽然表面坑坑洼洼,形状也不那么规则,但并不是陨石该有的颜色,而是鲜亮的红色,它似乎是有机的,还在搏动。
    终于,一个人喊了出来。
    “巢……虫巢……”
    所有人也都僵默止声。
    是的,那是个虫巢,凹陷的地方不是坑,而是虫洞。
    一只只数不胜数的虫子正在其间爬行,掠过。
    一晃之间。
    虫巢向前跃迁了一格,变得像月亮那么大了。
    而那些如同不规律的粒子般飞速跃动的虫子……
    有上千只?
    上万只?
    十万只?
    全船陷入了绝望的窒息。
    但那个男人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无情传来。
    “无论来多少,无论发生什么,计划不变。
    “拿好自己的污染液,守好自己的阳台。
    “1、2、3队,全体尖兵。
    “船头集合,准备迎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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