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人闷闷地?笑了声, 模仿着突厥人的生涩汉话,故意卷着舌头重复一遍:“杀谢钰?”
    他慢悠悠拔出腰间?长刀,诚恳请教道:“是?这?么?杀吗?”
    话音刚落,他长刀以万钧之势斩下, 斜斜把方才开口的那?个突厥人劈成了两半, 血液内脏喷溅, 场面极其可怖。
    对面的三个人都没料到他会暴起?杀人,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拔出武器, 就被这?人一刀一个给结果了。
    沈椿全身全身发软,死死捂住嘴巴,连呼吸声都不敢泄出一丝。
    恰在这?时, 有?只通体漆黑的小蛇于草丛中钻出,它半昂起?身子, 试探性地?往沈椿身边爬来。
    沈椿现在真是?宁可被毒蛇咬一口也不愿意被那?个杀人魔发现,她死死闭着眼,任由那?只小蛇一路攀上了自己脚踝。
    那?小蛇一路向上,居然游走到了她的脖颈,在她颈子旁‘嘶嘶’地?吐了下蛇信。
    从脖颈那?里起?, 沈椿鸡皮疙瘩出了一身,却硬是?忍住了没发出声音。
    大概是?她太?过安静,瞧着也没什么?威胁性, 小蛇蛇信碰了碰她肌肤,居然主动离去了。
    沈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就听见蛇尾扫过,发出几声极轻的‘沙沙’声。
    紧接着, 她就觉着脖子一紧,被一只大手?拎鸡崽子似的从草丛里拎出来了。
    这?人看着散漫随意, 没想到杀性却极重,甚至连一句废话都懒得?多说,手?上用力就要捏断她的脖子。
    沈椿从喉咙挤出一丝惊恐的尖叫:“啊——”
    这?人听着这?把声音,手?下忽然顿了顿,用袖子胡乱在沈椿脸上抹了把,抹干净她脸上的泥沙之后,有?些古怪地?说了声:“是?你?”
    沈椿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她一心想活命,胡乱拔下发间?簪子就要去戳他的手?。
    “还挺泼。”那?人啧了声,拎着她晃了晃:“来啊,看看是?你先扎破我的手?,还是?我先扭断你的脖子。”
    沈椿立马不敢动了,她现在发不出声儿,只能拿一双大眼告饶地?看着他。
    他定定瞧了她一会儿,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忽然手?一松,沈椿就这?么?落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她痛的哎呦了声。
    “给你提个建议,”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有?几分轻佻意味:“以后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少用这?种眼神看男人。”
    他说完竟是?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远远又抛来一句:“对了,山坳子里有?狼,不想死的话就跑快点儿。”
    沈椿确定他真的不打算杀自己了,恐惧地?低叫了声,迈开腿撒丫子就跑。
    这?人走到临时驻扎的营帐附近,才拽去身上的夜行衣,又揭开面罩,露出底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赫然是?谢无忌。
    谢无忌随手?把夜行衣和?面罩扔进火堆儿,抬步去了自己营帐,心腹迎上来问道:“参将,那?几个蛮子如何了?”
    “全宰了,”谢无忌嗤了声。
    心腹一惊:“他们做了什么?,惹得?您如此动怒?”
    谢无忌讽刺笑笑:“几个狗才,怂恿我去杀谢钰,到时候罪名老子担了,好处他们突厥人得?了,我看起?来有?那?么?蠢?”
    心腹神色犹豫,压低声:“其实?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地?动之后谢钰失踪,您现在又势头正大,若谢钰一死,您正好可以接管谢家...”
    谢无忌挑眉:“然后彻底沦落为突厥走狗?”他又懒懒道:“你们光说的轻巧,我也能见得?到谢钰人啊。”
    他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儿似的:“不过我倒是?见到他那?个小夫人了。”
    心腹一悚:“您没留活口吧?”
    谢无忌不以为然,切了声:“老子难道还要对个小娘们儿下手??我把她扔狼窝子里了,随她自生自灭吧。”
    他这?个弟妹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一时走神,竟没能下得?了杀手?。
    心腹暗暗称奇,谢无忌这?人看着散漫,却是?细作?出身,出手?那?是?一等一的狠辣果决,居然会给自己留下这?等隐患,这?可不像他平时的做派。
    他犹豫片刻,到底没开口说什么?,只是?道:“突厥那?位哈纳王子传话说想要见您...”
    谢无忌罕见地?沉默了下,才道:“我知道了。”
    随即他又伸了个懒腰:“行了,你快出去吧,我要睡了。”
    谢无忌随手?扯开革带,待到胸腹袒露出来的时候,能看到他颈子上挂着一个陈旧荷包,布料粗陋,针脚歪歪扭扭,似乎是?小女孩初学刺绣的作?品。
    他在指尖摩挲了下,贴着心口放好。
    ......
    沈椿简直欲哭无泪。
    她的对面就是几匹体型壮硕的饿狼,几匹狼交错而?行,一点一点地?朝她逼近。
    幸好沈椿身上带了一壶狩猎专用的老虎尿,专门用来躲避大型野兽的,她拧开盖子,往地?面洒了半圈,又费力地抬起地上硕大的石块,拼命向对面的饿狼砸了过去。
    她这?些法子还是?当初跟着山里的猎户学的,遇到这?些野兽,千万不能露怯,一定要闹出动静,越大越好,而?且绝对不能背对着逃跑,不然他们立马就会扑上来吃人。
    果然,那?几匹饿狼闻到老虎的味道,抽着鼻子迟疑了下,其中一匹被石块砸中,禁不住痛叫了声儿。
    但这?几匹狼都是?饿了许
    久了,眼看着人肉要到嘴,让它们立刻走了,它们又不甘心,两边一时僵持下来。
    沈椿一边直视着狼群,一边不着痕迹地?缓缓后退,领头的那?匹狼焦躁地?磨了磨前爪,终于按捺不住,长嚎了一声儿就冲她扑了过来。
    她后背冒汗,转身就跑。
    忽然听见‘咻’地?一声,一只弩箭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竟然直直地?插入饿狼头部,它甚至没来得?及叫上一声便咽了气儿,其余几匹见头狼死了,四爪一顿,也夹着尾巴四散跑路了。
    沈椿又保住了一条小命,心下大喜,忙顺着弩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
    ——谢钰一身素色胡服,正斜靠着一棵大树,手?里稳稳地?端着一把弩机。
    沈椿一下子心安,激动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提着裙子就向他扑过来,嘴里连叫着‘谢钰谢钰’。
    谢钰一步未动,仍是?一派雍容清贵的风姿,也未上前迎她。
    沈椿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吸着鼻子问:“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怎么?才来?”
    谢钰踉跄了一步,神色有?些无奈:“我也是?碰巧撞上你的。”他顿了顿:“幸亏撞上了。”
    沈椿这?才发现他腿脚有?些不对劲,忙低头去看:“你怎么?了?你腿受伤了?”
    谢钰轻描淡写地?道:“下午地?动的时候树木倒塌,我不慎被一棵树砸了一下。”
    他正说话,就见沈椿伸手?要解他腰间?玉带,他伸手?阻拦:“你这?是?做什么??”
    沈椿知道他一向三贞九烈的,认真地?解释道:“我要看一下你的伤。”她撅了下嘴,难得?有?些不满:“都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别抱着你那?贞节牌坊了?”
    她说完不等谢钰开口,就伸手?挽起?他的裤腿,一双柔嫩白?皙的手?在他受伤的地?方摸来摸去,谢钰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
    沈椿摸完之后松了口气:“没骨折,应该是?骨裂了。”
    她办事一向利索,说完就在地?上寻摸:“得?找一块木头劈开,把你受伤的地?方固定住,免得?长歪了。”
    谢钰眸里掠过一缕惊奇之色:“除了接生之外,你还会接骨?”
    沈椿一边儿趴在地?上寻摸,一边有?些骄傲地?道:“这?也不稀奇啦,在乡下当赤脚大夫就得?什么?都会,我不光会这?些,我还会吹唢呐拉二?胡,村里办红白?喜事都找我,我还会杀猪杀鸡杀鱼补屋顶修桌子凳子,只要是?能赚钱的我都学过!”
    她想了想,又很实?在地?道:“不过我接骨就接过一次,不是?很熟练。”
    其实?她除了小时候过得?辛苦些,等学会手?艺之后,日子过得?当真不错,靠着自己盖了房买了两亩地?,要不是?里正伙同陈元轶谋夺了她的家财,她还打算花点钱去认几个字了,哪至于过得?那?么?穷困潦倒!
    谢钰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似的,眉眼和?缓下来:“哦?那?你给谁接的骨?”
    沈椿找到一块木头,比划了几下才满意,随口回答:“给二?牛啊。”
    她口吻怀念:“我最喜欢二?牛了,我们俩没事的时候经常漫山遍野的疯跑,我还编花环给他戴头上,他围在我身边蹭来蹭去的。”
    二?牛听着可不像女人的名字,谢钰神色不觉滞了下,他指尖轻点膝盖,微笑着问:“二?牛是?哪位?可曾娶亲?听着倒跟你很是?相熟。”
    沈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二?牛是?牛棚里的第二?头牛啊。”
    谢钰:“...”
    他便不该问的。
    正好沈椿这?时候也找齐了两块平直的木头,她在谢钰腿上比划了一下:“应该可以了,不过得?找个结实?的绳子绑紧固定。”她又开始起?身翻找着什么?。
    往日都是?谢钰照顾沈椿多些,眼下两人居然隐隐有?倒转之势,多年久居高位,他也并不习惯做个安于被照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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