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叶春彦与两个老人商量过。杜秋虽然接手了公司,但杜守拙仍旧是第一股东,真撕破脸来斗,杜秋也不是不忌惮。她也不像是面上那样当真不顾福顺死活。叶春彦让杜守拙摆出强硬态度,逼杜秋让步。
    没想到临阵上场,杜守拙竟然心软了,不愿拿辛苦创立的基业拿来豪赌,竟然选了怀柔,道:“我和小秋是一家人,你是她丈夫,也别把她想太坏。我和她讲道理,她会听的。”
    姨母也在旁一脸的普度众生,道:“是啊,阴谋算计只会让矛盾激化,只有爱才是唯一答案。”
    叶春彦拿他们当傻子瞧,劝不动,也就不坚持了。杜守拙与杜秋进书房密谈,二十分钟后出来,杜秋是亲自推的轮椅,眼角发红,道:“我明白了,爸。我在好好考虑一下。”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完全是父亲劝服了。可叶春彦一猫腰凑过去,道:“你真哭了啊?装的吧?”
    杜秋含着泪望他,并不多辩解。
    有律师见证,他们父女达成了了协议,杜守拙名下的三套房产,总计一亿六千万,全部过户给杜秋。杜秋则承诺不再干涉夏文卿的案子。一套四千万的房子则转给姨母,用做抵押赔偿,以求夏文卿减刑。
    结果三天后却传来通知。因为在调查中接到举报,发现新证据。夏文卿的案子延期一个月开庭,刑事案件拖得越久,通常罪名越重,刑期越长。
    不止如此,杜秋还提起了民事诉讼,认为杜守拙在神智不清醒时进行的过户无效,要求收回姨母的那套房子。不管官司是输是赢,产权有纠纷的房子不能拿来抵押。没别的意思,就是拖也要拖死夏文卿。
    而且一旦对簿公堂,私生子一事必会曝光,杜守拙颜面扫地。姨母只得让步,把房子也一并过户给杜秋,求她撤诉。
    杜守拙听到消息急得团团转,可要兴师问罪都找不到人。杜秋现在是什么人?是堂堂正正的杜总。生意圈子见风使舵,一堆的应酬围着她。钱忠恕对她也颇有好感,顺势把她引入自己的交友圈子。
    一群人在老钱的别墅里吃饭。喝了一圈酒,钱忠恕也半开玩笑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杜总不同凡响。真的,她的名片都比别人花心思,这种人做什么不成功啊,去扫大街都能扫出航空母舰来。”
    杜秋笑而不语,只是起身敬了钱忠恕一杯。
    因为是家宴,钱忠恕的太太和儿子也在。五岁的小儿子是老三,前面还有两个姐姐。钱太太一看就是把当富家太太当职业的人,浑身上下一丝不苟,脸上打针有点僵,但身材曼妙,完全不像三个孩子的妈。
    杜秋等着钱忠恕谈事。钱太太也过来了,以为她们都是女人,兴趣也想近些,就说了不少医美保养的话题。她说第二次怀孕后胖了十斤,好在孕期坚持锻炼,又恢复过来。
    钱忠恕听得不耐烦,摆摆手打发她道:“你来搞笑啊,和杜总说这种事。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拿她当你的小姐妹啊,每天吃饱饭晒太阳啊。你闲的没事做,就花点钱去。”
    钱太太悻悻离开。杜秋只笑而不语。钱忠恕这样的家庭,不会有太长久的风光。刚才他儿子对一群保姆破口大骂,学着大人的腔调,让人帮他捡玩具。谁先捡到奖励一万块。他就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的样子,哈哈大笑。
    离开时去车库的路上,杜秋听到前面有两个人在聊天。一个道:“老钱女人的脸怎么又不太一样了?”
    另一个回道:“她那脸哦,和上市前的财报一样。局部修饰性较强,并且按照要求可多次修改。”
    “没办法,老钱喜欢嘛。”
    杜秋走在后面,默默感叹着,人的尊严啊,终究只能靠自己去挣。
    任旭收下了拍卖会上的画,该到的会议也没有缺席。他们算不上重归于好,毕竟当着面谁又敢说他们闹翻了。至于承诺钱忠恕的合作,也已经在推行中。那家新成立的食品公司叫‘康巧立’,以城市中产为目标人群,虽然是福顺做的代工,是土生土长的中国货,但对外宣传都是法国进口的工艺和流程。一半的经费都拿来营销,为的就是上市。
    也是一报还一报。为了福顺不上市,反倒助推另一家公司上市,到时候底层的小投资人,该逃还是逃不掉。但也顾不上这个了,从公司层面时双赢,毕竟做代工资金来的快,福顺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个。
    杜守拙那头还忙着联系杜秋,终于弄到了新秘书的电话。秘书彬彬有礼道:“杜总现在忙,您要不留下联系方式,我会先预约,到时候再联系您。”
    杜守拙气得破口大骂,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她老子。”
    “好的,杜老先生,那您还要留下联系方式吗?”
    杜守拙挂断电话后,气得胸口疼,又在床上躺了大半天。到了晚上,杜秋才领着杜时青姗姗来迟,叶春彦也跟着,不过依旧一脸局外人的样子。
    杜秋让其他人等在外面,只独自进去。原本杜守拙都千言万语要追究,可见了面,却开不了口,只是喃喃道:“我是你爸爸啊,你为什么要为了钱骗我?”
    “我是为了钱?”杜秋扭头出去,冲到客厅,取下母亲的遗照,抱在怀里,拎到杜守拙面前,道:“我是为了她。”
    他别了别眼睛,黯然神伤。
    “我实话告诉你,夏文卿活着对我就是一种羞辱。为什么要生下他?为什么要背叛我妈?她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说啊。你说出来一条,我都认。说吧。”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你姨妈是有感情的。当初先认识的也是她。”
    “那你对我妈没有感情基础了?那你结婚是因为她脾气好?能伺候你?她会早死一半是生孩子的病根。她是活该?我也活该给你儿子让位?”
    “不是这样的。我一直是希望把公司给你的,只是想让你更积极竞争。钱也好,股份也好,我只准备给他个小头,多补偿他。不行我可以把遗嘱拿来给你看。”
    “这么说,我要是放过他,所有事还能回到过去?”
    “是的,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当没事发生。”
    杜秋眨眨眼,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凄厉,催得人汗毛倒立,听得杜守拙都面露戚色。她擦了擦笑出的眼泪,饶有兴致,轻轻一弹手指,道:“爸,原本你不这么求我,我还有可能放过他。但你既然说了,夏文卿死定了。”
    “为什么?你要怪我就怪我好了,就当全是我的错。你要公司就公司,你要钱就钱,全拿走好了。可文卿是我唯一的儿子,是你的亲弟弟。你就放过他吧。”
    “如果现在坐牢的人是我,你会这样求夏文卿吗?你会对他说,这是我唯一的女儿。你会吗?不会,我对你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你犯不着为了我低声下气。儿子才是你的命。我陪着你整整三十年,都比不上他和你的十三个月。”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和他对我一样重要,都是我的孩子。”
    杜秋的脸一沉,声音压下来,道:“爸,我还不了解你吗?如果夏文卿是个女儿,根本就不会活着。你为什么要急着让我和林怀孝结婚?不就是为了找借口让他回来?小时候我一个月都见不到你一次,可是只要夏文卿在,你回家的次数就多了。他骑车载着我摔倒了,我骨折住院,你只来看过我一次,却去劝了他别放在心上。”
    她知道杜时青在偷着听,故意把她叫进来,拽到杜守拙面前,“时青,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妈怀你的时候,偷偷找人去查性别,以为是男的,所以留下来的。如果发现是女的,直接打了。就是你眼前这个人的意思。”
    杜守拙嘴唇动了动,像在嚼什么东西,却说不出话来。心虚的眼神避开了。
    杜时青摇摇头,也不是不伤感,可眼底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她是一夜间长大了,连眉心都新生了皱眉的纹路。
    “算了,反正也不是我爸。”她朝杜守拙深深鞠了一躬,道:“这么多年,感谢你照顾了。杜先生,你的钱我不要,你也有亲生儿子。以后多保重吧。”说完她便走开了,这个家呆不下去了,先坐车回去了。
    “小秋,爸爸真的知道错了,所有事情都是我不好。我现在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想一想我过去对你的好。文卿到底是你弟弟,血浓于水啊。”
    “时青的名字是妈妈取的。文卿的名字是你取的,我的名字也是你取的,看看你有多敷衍。知不知道我和一个妓女出自杜牧的《杜秋娘诗》杜秋为唐朝歌妓,一生坎坷,凄苦无依重名?我都不是在秋天生的,为什么要叫秋?为了把夏留给你的宝贝儿子吗?”
    “不是这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真的是喜欢你,才给你取这个名字的。”
    杜秋抱着肩,笑道:“爸,你好幽默感,这种时候还处心积虑骗我。”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敞篷车,杜秋却让小谢把车顶打开,冷雨扑面而来。
    叶春彦只坐着陪她淋雨,一言不发。他搭在座椅上的手,偷偷朝她靠近些。她佯装不知,没有动。指尖贴近指尖时,他像是想起什么,手收了回去,搭在膝盖上,不再试探。
    车开回车库了,他们浑身湿透了,都冷得瑟瑟发抖。沉默着走出一阵,叶春彦道:“你现在觉得报复他们很爽快,以后会后悔的。如果真的为了钱,你反倒不会做的这么绝。你是由爱生恨了,对夏文卿越残酷,越是放不下你爸。一次又一次,你总想证明你比夏文卿优秀,那又怎么样?你爸就是更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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