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的信既然能顺利送到司马手上, 说明申屠已经和皇上达成了共识。这封信明面上是申屠给司马的,其实透露了皇上的意思,是皇上觉得有必要和司马谈一谈。
    而申屠既然能和皇上达成共识, 这意味着两方势力中必然有一方退让了。
    皇上退让了?
    怎么可能!
    自从皇上先下手为强, 又派军队包围各家府邸,皇上就占据了极大的优势。而且司马对皇上的性情也算有几分了解。司马不觉得在形势一片大好下, 皇上会退让。
    那就只能是申屠退让了,付出了叫皇上觉得满意的代价。
    所以如果接了申屠的信,选择和皇上谈判, 那么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司马退让。
    司马家主沉默不语。
    他的长子到底年轻,咽不下那口气,骂道:“欺人太甚!”
    站在世家的立场来看, 他们是帮助皇上夺得天下的功臣。结果皇上是怎么对待他们这帮功臣的?处处防范也就罢了, 竟然还试图从他们身上咬下肉来。如今更是直接派兵包围了他们的府邸。怎么的?难不成皇上还想打杀进来,把他们世家灭族吗?
    在过去的千百年中, 他们世家虽然起起落落, 但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
    长子道:“父亲!小人不足以谋啊!”
    在世家人看来, 皇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险小人。哪怕司马这次真通过申屠和皇上谈判,皇上从他们这里拿走了巨大的好处,难道皇上就能满足了?绝无可能!
    世家处处忍让下去只会让皇上越来越过分。皇上会一直盯着世家, 试图拿走更多好处, 直到世家分崩离析,被蚕食殆尽。在长子看来,向皇上妥协就是饮鸩止渴。
    司马家主皱着眉头看向长子。在家主看来, 长子太过骄傲了。
    骄傲本不是什么过错。因为世家天然高人一等, 他们就应该是骄傲的。不过骄傲的人总是很难把头颅低下去,这样的人在盛世里守家是没有问题的, 但要在乱世里则良木而栖就差了点本事。长子放不下自己的骄傲,以至于根本看不清世家的处境。
    世家和皇权之间的冲突不是从新朝开始的。
    事实上自科举制出现后,前朝皇室和世家之间就发生了许多冲突。若不是世家枝繁叶茂、技高一筹,说不得“世家”还轮不到当今的这位皇上来灭。但即便如此,世家仍是大伤元气。为何他们这两年执着于女则闺训?当然是因为就算新朝没有推广宋氏注解,世家在经典上的话语权也早已不如几百年前了,所以世家不得不另辟蹊径。
    司马家主反问长子:“难道北堂会是什么好人?”
    这一次,世家在暗中合谋打算利用天象来对付皇室,根本就是北堂主谋。申屠也好,司马也好,还有其他的几个小世家,不过是被北堂说动之后,掺了一手而已。
    结果这样一个本该天衣无缝的计谋偏偏就闹出了问题。
    皇上不仅完美避开陷阱,还反手一掌把他们世家推进坑里去了。出了事,北堂那边只有一个嫡系在京城,而他们司马却是连着家主并下一任家主都被围在府里了!
    北堂早先谋事时,说的是借此机会把皇上赶下皇位,然后叫有世家血统的二皇子登基。之后,再以世家利益为先,全面推行女则闺训,叫世家重新成为礼之典范。
    但司马家主不是蠢货,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哪里还不出北堂的野心!
    北堂哪里是想让二皇子登基啊?他们分明就是剑指皇位。
    这意味着北堂利用了申屠、司马和其他世家,让他们当了敢死队!申屠为何向皇上妥协,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有申屠贵妃和二皇子,另一方面肯定也是看透了这点。
    所以,和皇上谋事是饮鸩止渴,和北堂谋事就不是饮鸩止渴了吗?
    听出了家主对北堂的不满,长子却不以为然,不耐烦地说:“父亲!北堂再是不好,他们和我们称得上是同根同源,是真正的自己人。他们不会想不开去把我们世家的尊严踩在脚底下!也不会打我们族地的主意,不会想着把那些佃户转为良民……”
    长子甚至认为让北堂当了皇帝,那反而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因为叫北堂当了皇帝,北堂定然还是世家的做派,那么其他世家自然也能跟着恢复千年前的繁荣。
    家主教导长子:“你心乱了,此乃谋事大忌……”
    长子闻言,赶紧递一杯温度正好的茶给家主,讨饶道:“父亲……我就是憋屈!就是替我们世家觉得不值!当初皇上打天下,我们世家出人出力,难道出错了吗?”
    家主心里当然也觉得憋屈了,低头喝了一口水。
    未多久,家主忽然觉得一阵头昏,诧异地朝长子看去。
    长子道:“父亲莫慌,这茶只是让你小睡一会儿而已。”
    长子当然不会给亲爹下重药。但饶是如此,等家主彻底清醒过来也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许多事情都已成定局。长子已经给北堂回了信,表示愿与他们共进退。
    这一封信被长子盖了司马的家印,是诚意,也是主动送出的把柄。如果北堂事败,这个信落到了当今皇上的手里,那皇上完全可以用“谋逆之罪”把司马抄家灭族。
    家主气得用鞭子狠抽长子十几下。但有什么用呢?信已经送出去了。
    见长子不服气,家主问:“你可知道我们还有把柄握在申屠手里?”
    长子满不在乎道:“那有什么!先不说申屠之前就已经主动把证据销毁了。即便他们有证据,我们世家的名望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难道他们真敢宣扬出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父亲您赶紧给申屠回信,明着顺从,实则拖延,好给北堂拖延时间。”
    话是这么说没错。
    然而就在第二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八日,一则骇人听闻的旧事传遍了朝野。
    前朝惠帝时,世家司马有一人名叫司马牟,此人强占下臣之妻,并致其生下一女。下臣发现真相后,意图找司马说理,竟被司马牟的父兄下令灭了口。不过司马牟的父兄并不愿意承认下臣之妻生下的那个女儿,将母女二人隐姓埋名送去了家庙中。
    下臣之妻对司马一家满怀恨意,对女儿也非常不好。
    这个女儿后来改名换姓入了宫,便是惠帝德妃。她入宫前机缘巧合认识了当时非常有名望的司马度,并委身于他。而这个司马度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司马牟的嫡长子。也就是说,德妃和司马度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他们在一起毫无疑问是乱伦。
    德妃之所以能入宫,是司马度一手操办的。
    惠帝当时非常信任司马度,朝中许多大事都由司马度来决断。他对德妃和司马度之间的奸情一无所知,只以为德妃是司马家的外室女。而他当时之所以那么宠爱德妃,并非是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到不可自拔,更多还是想凭此拉拢司马氏为自己所用。
    德妃怀孕时,惠帝不顾当时已经成年的长子,只想着把德妃肚子里的孩子立为继承人,那也是故意做出来给司马氏看的。在惠帝看来,只要德妃顺顺利利地生下健康的儿子,那么当这个儿子成为了太子,司马氏肯定会出力叫他这个儿子坐稳皇位。
    如此,风雨飘摇的江山也就保住了。而能保住一时,未必就不能又延三百年。
    哪里知道德妃最后竟然生出一个怪胎!
    惠帝太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了,所以不顾产房污秽,在当时选择第一时间推门而入,正好把“怪胎”瞧个正着,当场晕死过去。他醒转后,哀莫大于心死。他觉得之所以会有怪胎降世,是因为老天爷在用这种方式告知他,他们皇室的气运彻底断了。
    但其实这个“怪胎”和前朝皇室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是德妃和司马度的乱伦子!
    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不仅在入宫前勾勾缠缠,等到德妃入宫后,司马度已经明确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妹妹,但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的欲望,选择继续和妹妹沉沦。
    ……
    这样骇人听闻之事,其中细节已经超出不少自诩是正人君子之人的想象。若是拿不出证据,他们说不得就得大声斥责全是一派胡言!所以证据得第一时间摆出来。
    而皇上手里根本不缺证据。先不说宋钰早早就破译了前朝史官的密信,皇上手里还捏着不少“人证”,他们都是前朝宫室里的太监宫女,皇上想要什么口供都可以。
    乍一听到流言,司马家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们被申屠卖给皇上了。
    而申屠家主苦笑不已。
    正如司马家主的长子揣摩得那样,世家的名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血月之后世人正盯着世家中的近亲成婚,揣摩他们是否生出过怪胎,申屠家主再怎么想要挽回皇上的心,也不可能把惠帝时的德妃和司马度之事捅出来。哪知道皇上竟然知道此事!
    皇上究竟还知道多少事!
    二十六日晚,皇上与申屠家主暗中见面。申屠家主蹭隐晦问过,如果司马家同意谈判,想从司马家拿走什么。皇上提到秋蕴书院。当时申屠觉得皇上这嘴张得太大。
    现在好了,皇上确确实实是得不到秋蕴书院了。
    但秋蕴书院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司马家这桩要命的旧事一翻出来,有哪个读书人愿与之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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