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还得从白根强被抓到治安所说起。
    那天王大妈一步一挪从自己屋子里出来找金秀儿帮忙,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后来她左思右想,让张俏带着自己去了钢厂,找到钢厂的领导。
    接下来就不得不说老王大妈的手段了得了,她一见到钢厂的领导就扑通一声跪下,在领导办公室的大门口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唱,跟旧社会的哭坟一样,哭的那叫一个伤心,还没把事情先说清楚,就已经吸引了一大帮的人过来围观。
    领导当然不能放任王大妈这么哭,立刻跑出来问她怎么回事。
    老王大妈就提出自己为钢厂死去的老头子,“我老头子苦啊,当初为了钢厂没日没夜的干活儿,最后累的昏头转向,一脚跌进了冶炼炉,连个尸骨都没留下啊,呜呜呜……我的老头子,你命真苦啊,你当时掉进冶炼炉的时候得有多疼啊?你当初还活着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把两个儿子抚养长大,让他们娶上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给咱们老白家开枝散叶,只可惜我对不起你啊,我没把儿子教好,是我该死!等我死了以后都没脸去见你了啊!呜呜呜呜……”王大妈哭的都带上颤声儿了。
    领导一听老王大妈这架势,头皮都开始发紧了,“大妈,你的儿子是白根强吧?他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现在他已经被治安队抓走了,你跑到这里来哭是想干什么?再说了,你有什么诉求可以跟钢厂好好说,我可以替你转达给更高层的领导。”
    领导说着就绷起了脸皮,想用严肃的态度让王大妈清醒冷静一些。
    但王大妈是个人精儿,她一看领导的脸色就知道这人是在装腔作势呢,根本就不凶!
    于是她蹬鼻子上脸,立刻嚎啕大哭道:“我就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还是个残疾人,也不懂什么诉求不诉求的,现在我儿子做错事,我承认,但你们能不能看在他爹为钢厂送了一条命的份上轻饶了他,我们根强是个可怜孩子啊,从小就没了爹,上学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欺负他,喊他没爹的野种。”
    “这一切都是为了钢厂,我是个家庭妇女,我不敢怪厂子,但我老头子的的确确是为了厂子付出了一生,你们就不能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家属吗?我的命苦啊,我儿子的命更苦。”
    听到这话,出来的小领导表情就微妙起来。
    呵呵,要不是他后来听别人绘声绘色的转述了那天晚上的盛况,他就要被老王大妈蒙过去了,真以为白根强是个可怜人。
    在王大妈嘴里这么可怜的白根强,实际上心思狠毒,又特别会演戏,把整个厂子的人都差点给骗过去!
    更何况他已经歹毒到在大礼堂放火,那天晚上要不是治安队和全厂职工救火及时,整个大礼堂就一火而焚了,给厂子里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啊。
    想到这里小领导的脸色都变了,没好气的说道:“大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儿子干了什么事情?他干的那些事情都足够枪毙了他,这也是我们于主任命大才捡回了一条命,要是于主任不幸被他害死,你以为你还有时间在这儿跟我说这些废话?你们全家都得被下放。”
    “但现在那个姓于的不是没死吗?既然没死,你们为什么还要把我儿子抓走?不如就让这件事情过去呗,大不了我让我儿子给他养老。”老王大妈恬不知耻的说。
    小领导被她的话给震惊了,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王大妈。
    他就很好奇,在王大妈这种人心里,是不是全世界都要给她的宝贝儿子让路,别人的命不是命,只有她宝贝儿子的命才是命?
    小领导已经懒得跟王大妈废话了,直接说道:“既然你还没知道你儿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也不用在这儿跟我废话了,收拾收拾准备等着他下放的消息吧。”
    王大妈这时候才知道着急,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发现自己刚才确实是太心急了。
    她已经被白根强的事情急昏了头脑,说话也不走脑子了,为了救儿子,她现在必须要力挽狂澜。
    王大妈左右看了看,发现前面有一堵硬墙,她硬是挪到了那堵墙前面,她大喊大叫,“既然我老头子的命不值钱,那就再搭上我这条老命,我们两条人命给他赔罪行不行?这样总行了吧?你们能把我儿子给放了吧?”
    见小领导不为所动,王大妈彻底狠下心,一咬牙把头往墙上砸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响,王大妈这下是真的下狠劲儿了,头重重的摔在墙上,等她倒下来的时候,头上已经鼓起了一个青黑色的大包,跟犀牛角似的,配上王大妈哭爹喊娘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滑稽,但是在场谁都笑不出来。
    大家伙儿震惊的看着王大妈,都觉得头很疼,脑瓜子嗡嗡的。
    果然是那两个孕妇……
    哦,不,现在已经变成一个了。
    叶红缨和胡寡妇真是带了个好头啊,现在大家伙儿都学会动不动寻死觅活来威胁厂子了。
    这要是继续放任下去,以后随便谁来寻个死人是不是就得给他们安排工作,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
    小领导想到这里,咬了咬牙撇开目光。
    王大妈余光一直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呢,看他们不为所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不停骂着这些龟孙子。
    她在地上躺了半天,眼看着没人过来劝自己,全都围在这儿看好戏,心里又是一阵翻来覆去的辱骂。
    看来不下点狠招是不行的了。
    王大妈也就犹豫了几秒钟,然后假装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哭着说道:“是不是这一下还不够?真的得搭上我这条老命啊?那我就去死吧,只要你们能放了我儿子,我这条老命一文钱不值,我这就走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儿子。老头子!我来找你了!”
    王大妈大声呼喊,然后再次使劲朝着墙上撞去。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王大妈这次可是下了狠心了。
    “咣”的一声!
    她脑袋又跟墙撞在一起,紧接着整个人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旁边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啊,她流血了!”有个人用手指着王大妈说。
    大家伙儿仔细一看,还真的流血了。
    王大妈头上破了个口子,血不停的往外冒,流到脸上、耳朵上、脖子上,还有身上全都是,乍一看血次呼啦的特别吓人。
    这下小领导拿不定主意了,赶紧上前去看。
    我操,这老大妈也太豁得出去了吧。
    小领导在心里说了一句,手上动作也不敢怠慢,赶紧跟旁边人要了一张干净的手绢给王大妈按压伤口,不管怎么样得先把血止住,不然王大妈要是真死在这儿,他们钢厂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要被上级问责的。
    小领导看着王大妈,此时已经不是脑瓜子嗡嗡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嗡嗡的。
    他看着王大妈睁开眼睛,好像还是一副要寻死的样子,终于松了口,“你在这儿等等,先不要寻思了,我去找跟上级的领导过来给你谈谈行不行?”
    只要把上级领导找来,又说到谈谈,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
    王大妈悠悠转醒,虚弱的说道:“行,那就麻烦你了小伙子。”
    小领导撇了撇嘴,迅速转身去找自己的上级领导。
    不一会儿,他就带了个行事干练的女领导过来,这女领导剪着齐耳短发,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看见王大妈她眉毛一竖,“这就是白根强的家属吗?”
    “对,是我。”
    女领导直接转身进了办公室,“你要是还能站起来就进来跟我谈谈,关于你儿子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王大妈头上疼的要命,心里还美滋滋的,强撑着爬起来走进办公室。
    也不知道她跟这个女领导谈了什么,反正等再出来的时候,钢厂就派了专人去跟治安队交涉,表示这是厂子内部发生的事情,所有的当事人都属于钢厂职工,这件事情经过他们领导班子的商议,还是决定在钢厂内部解决,不过他们也保证绝对会给白根强一个教训,并且把他踢出钢厂。
    白根强必须下放,时间不能短于两年,而且必须是下放到最艰苦的地方,下放的时间可以缩短,但劳动的强度可是加倍升级。
    王大妈听到这话差点昏过去,她下意识的就想再把自己撞晕,再装一次可怜,但很快王大妈也反应过来,这招已经用过一次,没用了,把厂子逼急了,说不定要把他们全家从大杂院里清出去,到时候流落街头哭都没地儿哭。
    所以王大妈很快又安慰自己,反正再艰苦也就是两年,她给儿子多打包点儿干粮,时不时的寄点儿肉过去,多少能贴补一点,两年之后就可以回来了。
    等她儿子回来,一定要把这些小贱蹄子们好好整治一下,要不是她们闹出来的这些事儿,怎么会让她儿子下放?
    王大妈眼神阴毒,面上却是一副感激的表情,拉着女领导的手不住的摇着,说着感谢的话。
    “这位大妈,你回去也得好好反思一下,在这两年里头好好想一想回来该怎么教育这个儿,子他身上做的错事儿可多着呢,放火,给师傅下毒,甚至还有耍流氓。”
    “啥?我儿子没耍流氓啊!”王大妈差点跳起来。
    女领导拧起了眉头,“怎么没有,我们厂子前两天刚收到消息,叶红缨同志已经向委员会举报了白根强,说当初是白根强先对他耍流氓,她一时害怕才跟白根强走到了一起,现在委员会正在写大字报,准备在白根强下放之前好好的把他批一顿,通知书应该很快就送到你们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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