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大家还对明天有所期盼,是因为世界上有些东西你暂时还得不到。而最可怕的是,当你什么都得到了,就觉得明天没什么意思了。
    孙涵涵一怔,半晌才说了一句:“……好。”低着头可怜兮兮又无措,提了包立刻要走。到了门口,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对还死死盯着桌面上那摊资料的曾诚鞠了个躬:“对不起!再次向您道歉。对不起。”
    而后小声推开了门。单薄的身影从窄窄的门里迅速梭了出去,像被遗弃的小小动物。
    曾诚没擡头看她一眼,她需要冷静。因此她没有注意到,孙涵涵当时的神色,远远没有她的背影那么可怜:
    曾诚不会那么容易帮她的,她意识到了。但至少,曾诚肯留下证据,就证明她对周斌一定多多少少是有所计划的。她想好了,之后周斌找她的每一次短信、微信,她都会如数转发给曾诚——每一个重大决定背后都需要一下又一下的助力,她愿意一次再一次帮曾诚下定这个决心,用周斌对自己的折磨,反过来,折磨他的妻。
    韩苏是在收到曾诚发过来照片的三天后,才在午餐时间得了空与曾诚快速打了一个电话。
    “所以你们的第一次见面,你直接让她滚了?”韩苏诧异。
    “不然呢?我又不是圣母,明明白白把她和我老公勾搭的聊天信息发到我面前,我不抽她就不错了!”曾诚嗔她,“当初勾引人老公的时候还挺得意?现在灰头土脸要我救?”
    “你一点不想救?”韩苏笑。
    “她也不傻。她的目的归根结底是希望借我甩了周斌,现在把这些证据拍到我这里,以我的性格,我能坐视不管吗?这招聪明,让我不救也得救。”
    曾诚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与受伤中缓了过来,她是常年父母呵护在手心的长公主,情感与事业一路顺风顺水,没想到这岁数来了重打击。好在四十不惑,人也通透了,归根结底,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人从来知道怎么爱惜自己。
    于是韩苏顺势问了:“那姐,你打算怎么管?”
    韩苏想起自己妈妈,当初得知了父亲有外遇,仍旧默默在厨房给自己炒菜,额前的头发垂下,神色淡淡,像小时候看的韩剧《人鱼小姐》里的雅俐瑛。她忽然格外心疼起来,等到吃饭的时候,她难过到一声不吭。妈妈夹了菜到她碗里,忽然问:“苏苏,你希望妈妈过得开心吗?”
    当时15岁的韩苏怔怔擡起头看妈妈,又见妈妈对她说:“其实……我觉得我们俩也能过得很好。就,我和你……”
    在那中午,她听妈妈说了好多话,妈妈说:“你爸爸还是你爸爸,但他没有资格做我的丈夫了。”、还说:“婚姻这码事,底线就是1+1必须大于2,一旦小于2或者等于2,那么就没有在一起的必要……”、最后妈妈轻声却坚定地告诉了她:“我要和你爸爸离婚。”
    一如这个在印刷商的中午,她躲在略显逼仄的香港写字楼道里一通电话,与妈妈骨子里留着一部分相同血液的表姐,也这样坚定地告诉她:“我要和周斌离婚。”
    韩苏点点头,没想到电话那边又慢慢加了一句:“不对,我要让那个男人,输到没有底裤!”
    这么狠?她吐吐舌头想起:也对,表姐是……天蝎座。
    曾诚告诉韩苏,自从与孙涵涵见面后,这姑娘每隔几天就雷打不动发来一张截图与一段言辞恳切的道歉,截图无一不是周斌发给她的信息:
    “涵涵,我来找你?”
    “小宝贝还生气?”
    “对方给你转账10000元,请确认领取。”
    ……
    从截图上看,孙涵涵一概没有回复周斌。曾诚知道孙涵涵的心思:一面对自己表忠心,一面明里暗里督促自己对付周斌。
    然而在报复这件事情上,天蝎座,从来不需要督促。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提?”午后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透进来洒在韩苏的肩上,脸上挂着淡笑。没注意拐角处有个人影走过,见了这笑,愣住,想起什么,憨憨挠了挠后脑,转身回了会议室。
    电话那头曾诚笑眯眯地宣布自己的决定:“我前两天差不多清点了家里财产,孙涵涵给的证据我整理完了,今晚等他回来算一算总账。”
    看来胸有成竹,韩苏放心了。
    “表姐加油。”
    为期一周的印刷商进行到一半,高鹏终于也出现了。尽管项目紧锣密鼓需要公司参与,但一般坐镇的都是cfo,外带领一群小喽啰受苦受难。韩苏本以为高鹏就来刷个脸,凑个热闹,没想到竟然扎扎实实从下午忙活到了半夜2点。期间承销商律师与他们的几次撕逼不绝,最终还靠高鹏拍板做了决定。
    只是拍板的时候,眼神却几次忍不住,瞧上韩苏的方向。
    项目算是进入了白热化,之前1、2点就能下班,这几天开始差不多得到半夜3点以后。凌晨12点刚刚敲过,高鹏伸了懒腰走到韩苏边上,一笑,“出去抽根烟?”
    韩苏耸耸肩,没有反对。
    那头罗玛早就觉察到高鹏对韩苏的不对劲,瞪着高鹏五短三粗的背影问choco姐:“这男的哪个领导喂?”
    choco姐带着坏心眼的笑,挤了挤眼,打击他:“啧啧,董事长助理你知道吗?听着级别一般般,背后的意思往往就是:董事长儿子。咱拼死拼活马上要上市的公司,未来,就是他的。”
    没想到罗玛只是瞥了瞥嘴,毫不在意,将脑袋扭回屏幕,淡淡开口:“哦。钱多人傻。”但之后年轻人下手却不分了轻重,将键盘敲击地用力,几乎迸出机械键盘的声响。
    韩苏与高鹏两人霸占了个垃圾桶,隔着烟雾看对方,韩苏先笑了:“没想到高总干活这么积极,今晚不混夜场了?”
    “玩多了,也就那样。”高鹏摆摆头,表示无聊:“我家以前不这样,公司什么情况你知道的。哈哈。运气好,这两年突然发了家。我以前从来没体会过有钱的好处,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有钱和没钱人的快乐都是一样的……”
    韩苏忍不住打断,两眼眯眯笑起来:“结果现在才发现,有钱人的快乐我们想象不到?”
    “对!”他一愣,迅速接上:“我这两年都在玩,把能玩的都玩遍了。确实,刚开始的快乐,我根本无法想象。但过了一阵,那些快乐慢慢变轻了、变淡了,再然后,变得无聊了。”
    韩苏呆了呆,睁大了眼看他。
    韩苏这才明白了,高鹏这般掏心掏肺,是在认真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混夜场了。难免有些感慨,也认真起来,回看他:“你能这样想挺好的。最近看好多明星得了抑郁症,有人诧异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有了还不开心。其实我反倒觉得快乐这种东西还挺公平,无论你是谁,都不太容易得到——毕竟之所以大家还对明天有所期盼,是因为世界上有些东西你暂时还得不到。而最可怕的是,当你什么都得到了,就觉明天没什么意思了。”
    高鹏却只是看着他,挂着笑,韩苏不知他是否认可,耸耸肩只好接着打趣:“对了想起来,我最近在追的一个up主口头禅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这么一讲,两个人都被尬到,相视笑了起来。高鹏却借着月色,没忍住,伸手拨了拨韩苏额前的发:
    “你笑起来真好看。”
    好在韩苏没有僵太久,不远处就有声音解救了她:“韩律师!……咳,choco姐找你。”
    罗玛站在不远处,表情简易,为了证明自己却有要事在身,还特地抱了个电脑,打断了二人,还规规矩矩、公事公办对高鹏点了点头示意,一派毕恭毕敬。
    韩苏赶紧后退一步,对高鹏礼貌性笑笑:“那我赶紧上去一趟?”
    两人的电梯里,韩苏斜了他一眼:“至于么?还抱个电脑。”
    罗玛撇撇嘴,想着虎口夺人,我还怕他开了我这个实习生,当然开了我事小,见不到你事大。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他喜欢你?”
    韩苏却没理,只问:“choco真有事儿?”
    回答她的却是:“我觉得他不太适合你。”
    韩苏决定停止这个鸡同鸭讲,不再说话,等着楼层到达电梯门开,罗玛却越想越急,在电梯门要打开的那一刹那,一把拉住她,抵在门口,声音里带着气恼,质问:“是不是谁追你,你都这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居高零下看着她,电视剧里的标准“壁咚”姿势。
    只可惜韩苏对这样的台词只是翻了一个白眼,曲了手肘干净利落狠狠撞向他的肚子,趁着罗玛猝不及防弯腰“哎呦”叫了一声,灵活闪出电梯间。
    年轻人惨痛之际,只听到漂亮姐姐落在耳边清清凉凉的话:“想追我啊?拜托先修炼修炼你的烂脾气。”
    北京时间凌晨十二点三十分。
    曾诚终于等到了出差回家的周斌,风尘仆仆一落地,她就要砸下重磅消息。家里多媒体设备齐齐开放,手机投屏电视,大屏幕上放着的都是他与孙涵涵的微信甜言蜜语,客厅上扔着几件大衣,首饰,还有活力城的门卡——都是上次孙涵涵虔诚奉献给曾诚的实体证据。
    而今她声势浩荡地摆在家里,像布置一场复仇的舞台。
    她斜斜靠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是一整份草拟好的离婚协议,依照约定:所有的车、房、存款、基金统统归曾诚所有,周斌只带着自己的行李净身出户”,此刻,她一脸平静,默默欣赏着周斌进门那一刹那的惊愕嘴脸。
    好在有多年的涵养,周斌一进门被惊讶与恐惧击垮了的脸,很快重塑起来,他竭力挂上了满脸问号,作出无知又诚恳的样子,颤动的声音还在温言问曾诚:“老婆,这……这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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