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所谓阶层的差别就在于,自己郑重买下的牌子,在别人眼里,只是逛街时候随手带一件的家居服。
    何知南工作了三年,却看起来仍旧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带着些微莽撞而毛糙的气质,一脸无辜。孙涵涵对她的形容,是人畜无害。
    而高鹏则认为,何知南在进入社会这么多年,还能保持人畜无害,可见对工作从来没上过心。哪怕稍微有点上进心,在北京这种地,都得养出来一些肃杀之气!
    然而还没等何知南发作,高鹏便立刻圆了回来:“当然了,爷就喜欢你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
    她的外貌,说好看是不至于的,但也绝不会有人嫌弃她丑。唯一可圈可点的是颊上两颗梨涡,笑起来温暖甜蜜。
    也有恭维她的男同事,有阵子突然大赞她像钟楚红,每日叫她“朝阳区红姑”。
    她当时美滋滋收下称号,隔天便与孙涵涵说了。却不料孙涵涵美目一转,瞟了她一眼,说:是有些像。不过你记得,路人和明星像的地方,90%都是因为缺点像。你想想,钟楚红的脸,有什么缺点?
    何知南立刻苦了脸,掏出手机搜出一张钟楚红照片仔仔细细瞧了,然后忧伤得出结论——她脸方、鼻子肉!……我,也是……
    孙涵涵坏笑起来,转而安慰道,但是你真的长得很可爱的!
    这样一个美人眼中只能算是可爱的何知南坐在东田吃越南粉的时候,会被瞿一芃这级别外形的男士搭讪,她心里是吃惊的。
    瞿一芃语调缓慢而有礼貌,他站在桌边,询问能不能拼桌。一身underamour运动装,似乎刚刚跑完步,散发着热气,而此刻的何知南,正一边用手机小说一边往嘴里塞一只越南鲜虾卷。
    颜值普通的女孩突然受到颜值颇高的异性青睐,第一反应不是热情,而是装逼,冷漠中甚至透露出几分不屑。宛如潜意识启动的保护机制。
    何知南挺直了背,擡头看了瞿一芃一眼,有些诧异,她咽下口中的虾卷,竭力保持疏离与镇静地对他点点头:“嗯……请便。”
    瞿一芃微微笑了一下,谢谢。之后很有分寸感地坐在何知南斜对面,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整碗越南粉。
    而全程,何知南宛如一只猫般保持警惕,她坐得笔直,另一手依旧拿着手机,但调整成了另一个优雅的姿势,她想了想,又将小说页面关闭了,改成了朋友圈公众号里推送的一篇行业深度文章,心不在焉地刷起来。
    两人之间毫无交流,何知南在用余光判断瞿一芃已经吃光所有面以后开始有些失落地感叹,这个大概连搭讪都算不上。
    末了,瞿一芃叫来服务员买单。服务员看了桌上两张单子,一相加,报了个总价:215。
    人均80的餐厅一碗越南粉显然不是这个价,服务员是脑子不灵光,把她的餐费也算进去了吧?何知南放下手机刚要解释。却见瞿一芃了然似地笑了一下,直接付了账。
    “诶……唉,不对……那个账……”何知南被瞿一芃的举动镇住,缓了一会儿才支吾着想要解释,一时不敢相信他这是故意给自己买单的。
    服务员收款后立刻走了。
    “没事的。你可以转给我。”看何知南还在半是为难半是愣怔的样子,瞿一芃开口了。他递上手机,界面是添加好友的二维码:“当然,请你吃饭,我也很乐意。”
    这句礼貌带有恭维的客套让何知南特别受用。她笑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这怎么好意思。”而后迅速添加了好友。
    瞿一芃的微信用的真名,头像是一张国外风景照。两人通过好友申请后,瞿一芃便先行离开了。
    何知南没想到是他。
    两个月前他们因为工作接触过一次,当然她相信瞿一芃一定早就忘了她,她在签到处接待来参会的客户,对瞿一芃的外貌印象极深。白净、清瘦、清冷,又彬彬有礼,他递过名片,“瞿一芃,某某资管战略合规经理”。当时一起站在签到台是个人大法学院的实习生小姑娘,等着瞿一芃一进会议室,实习生花枝乱颤,兴奋又小声地对何知南念叨:“帅哥诶帅哥诶帅哥诶…能要到微信就好了!…”
    何知南看了一圈瞿一芃的朋友圈,极少更新,基本是些行业资讯转发,看不出生活痕迹。
    她点开两人的对话框,在转账页面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改成“发送红包”,配文从“遇见你很开心”到“谢谢大款”到微信自带的“恭喜发财,大吉大利。”来回变换——想要暧昧一点,又得矜持,还得带着可爱和随意……
    最终,瞿一芃走出商场的时候,才收到一条微信提醒,是何知南发来的红包。
    “谢谢你啦,瞿:)”
    瞿一芃笑了一下。没急着回复。
    他注意到何知南是两个月前在a所的一次市场会议上,他擅长记忆人脸,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何知南是自己现在自己所租小区10号楼的邻居。
    a所是国内顶级律所,在国际金融领域独树一帜。合伙人经常会就最新政策研读举办各类会议,邀请客户或者潜在客户前来参会。表面上是政策分享解读,实际上是潜在市场开拓,旨在与客户建立一个长期的良好维系。
    何知南的老板张泽锐,就是a所有名的合伙人。而何知南,是他的行政秘书之一。
    律所秘书的薪资行情瞿一芃一清二楚:大方点的合伙人一月给6k,抠门点的3k不到都有。何知南的工资哪怕翻倍都凑不够白玉嘉园的租金,绝不可能靠自己住进这个小区。
    瞿一芃深谙cbd和金融街的潜规则之一:打零工的行政与秘书才是衣食无忧有车有房有户口,动辄身价千万起的人间富贵花;而衣着光鲜名校毕业的白领骨干精英女,反而是苦兮兮一无所有的北漂族。
    领一份高薪算什么?他的薪酬始终涨不过房价,也买不动户口。
    他走到回到小区楼下宠物店接回请老板帮忙看的柯基,远远见着何知南进入小区,最普通常见不过的20多岁女生背影,消失在白玉嘉园10号楼的门禁里。
    她不算好看,说话时候略微有些迟钝,化了妆还是能看得出来皮肤一般,眉毛稀疏。
    但她半旧不新的眼镜框是tiffany的,家居服上衣是moncler。
    国贸白领大多只会在吊坠以及钻戒上选择tiffany,少有直奔t家买镜架的。moncler在国贸三底下有专柜,韩苏口中死贵又花哨的羽绒服。瞿一芃想起去年冬天和韩苏去日本旅游时,一人买了一套moncler,将近三万,彼此肉疼之余只能安慰自己还好有年终奖。
    而所谓阶层的差别就在于,自己郑重买下的牌子,在别人眼里,只是逛街时候随手带一件回家的家居服。
    瞿一芃打开对话框,收下红包。给何知南回了一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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