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书远当然?是知晓闻吟雪多半不会愿意的。
    他的确是意动, 况且倘若闻薏也嫁入威远侯府对于闻家来说,不算是什么坏事,加之他的确也觉得这样对于闻吟雪来说也算是有?利, 是以才提及。
    闻书远先前的确是对发?妻感情深厚,只是后?面另娶,家中连着添了几位子嗣, 对于闻吟雪自?然?是有?些疏于关照。
    现在想起她, 也是想着她日后?能过得更从容些。
    楚家身份非同寻常,能多些人在后?院之中,自?然?是不一样的。
    况且闻薏又是她的亲妹妹,总归是向着她的。
    闻书远轻声叹了口气, 又想劝道:“你现在是不愿。又觉得楚世子爱慕你, 但是那是你现在年少,又生得出众, 他自?然?对你多看上?几分, 以后?呢, 你不被他宠爱的以后?你想过吗?爹提出这件事,当然?不是想着闻薏能嫁得如何?如何?, 是也想着你能多些体己的人在身边, 日后?也总归有?个商量的人。”
    又是这样。
    装作为?自?己好的样子。
    闻吟雪尚且年幼的时候,母亲才不过刚刚过世, 闻书远就觉得闻吟雪身边没有?人照顾,几月后?就重新娶了一位继室。
    他分明是自?己有?意, 却总要把这件事说成是对她好。
    是对她好吗。
    他很?少很?少会想起来自?己, 就连请夫子在家中的时候, 也不会过问她的想法。
    外翁也担心?她,时不时过来问她要不要随他前去上?京, 只是外翁常常出征在外,闻吟雪怕麻烦到他,每每都说自?己在岷州很?好。
    外翁手?握重兵,闻书远也没少沾着章家的光。
    他对自?己的确并不算是苛待,甚至也有?很?多事情给足了她面子,出去也常常先说起她是闻家的大小姐,可能也只是想旁人在背后?说上?一句这是章老将军的外孙女,这其中种种实在是太多,闻吟雪已经不想计较了。
    她不过是,偶尔还?会想起来他在自?己年幼的时候,会温声与自?己说故事,会记得自?己惧怕雷雨天,匆匆赶回来轻轻为?自?己盖上?褥子。
    这一点点的温情。
    随着母亲的逝去,她还?是会固执地记很?久很?久。
    可是这些都再也没有?过了。
    她一向有?仇必报,可是每每念及过往,还?是会觉得心?软。
    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关系泛泛,她都并不在意了,但此?时的事情,又是一副佯装成为?她好的样子,还?是让她心?下起了一点儿火。
    并不浓重,只是感觉心?口被泡在水中,酸酸涨涨,随后?才起火,蔓延成为?燎原之势。
    闻吟雪看向闻书远,轻声问道:“色衰爱弛,所以就要被厌弃。父亲是不是也是以己度人,所以才这么笃定?”
    闻书远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句话。
    他怔然?许久,说不出话,目光颤抖。
    许久以后?,他移开视线,温声道:“你还?小。你母亲当年走得早,爹总不能一辈子就守着你,总得再开始新的生活,况且当年爹一个人照顾你实在是力不从心?,有?个当家主母,照顾你也方便些。”
    闻吟雪笑了声,转而问道:“那父亲当初照顾母亲的时候,是不是也时常觉得不耐,闻着家里?的药味和?满耳的咳嗽声,找借口推辞不愿意照顾她?全然?忘了她曾经是如何?扶持你,照顾你的。后?面母亲去世不过月余,你就转而与林氏定亲。你明明是为?了自?己,却还?要打着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是为?我好。”
    她瞳仁很?黑,清凌凌地像是散着寒气的珀石,此?时不避不让地看向他。
    闻书远眼皮翕动两下,他沉默片刻,最后?无奈道:“当初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不必再提。你是爹的亲生女儿,这件事我也不可能是在害你。爹知晓这些年对你疏于关照,但是家中什么事情也断断都没有?少了你的,况且你平时外翁有?也关照着你,他身份在那,周围的人都得小意讨好着你,才养成你现在这个性子。但是闻薏他们,就只有?我这个当爹的操心?了。”
    闻书远沉默半晌,又道:“总之,这件事对你必然?是有?益的,你也不必如此?排斥,到时候让闻薏和?你进来一起做个伴,你且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闻吟雪懒得和?他多说什么。
    年少时候的那一点儿孺慕之情此?时也都消耗殆尽,她
    没看他,只是随意道:“行吧。只是威远侯府我做不了主,你要是实在想闻薏也嫁进来,那你就自?己和?楚珣说去吧。”
    “春桃。送客。”
    闻书远还?打算说些什么,春桃已经面上?带着笑意迎了上?来,对着他做了个恭送的动作。
    一个小丫鬟,闻书远根本没有?在意,张口准备说话的时候,怀竹也突然?出现,手?中抵着刀柄,面无表情地隔在闻书远身前。
    他语调很冷,“请回吧。”
    闻书远都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但是瞧见怀竹面色冷淡身材高挑的样子,加上?他手?中的剑寒气凛凛,已然心中生了几分怯意。
    总归今日的话都已经说过了,闻书远自?认这件事算得上?是周全,他今日也受了不少气,此?时也没什么想说的,摆了摆袖子,抬步离开。
    闻吟雪坐在内室,撑着下巴,然?后?开始想起来闻书远说过的话。
    假如,她与楚珣从一开始就并不准备和?离,日后?自?己年老色衰,楚珣对自?己很是厌弃自己会准备怎么办。
    她手?指拨弄着桌上的珍珠手?钏。
    好像她从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早前知道要嫁人的时候,她更多的也是考虑合不合适,倘若她并不心?仪对面,那么自?然?也没什么期许。
    可是现在这件事放到楚珣身上?,她好像根本就没有?想过。
    他会因为?色衰而去厌恶一个人吗。
    闻吟雪指腹在珍珠上?轻轻摩挲了几下,随后?顿住。
    她好像全然?想象不到楚珣做出这种事情的样子。
    可是好奇怪。
    她又不怎么了解他。
    甚至和?他之间关系都谈不上?融洽。
    可是却又觉得,如果是楚珣的话,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闻吟雪有?点儿心?烦意乱地拨弄着手?上?的珍珠,然?后?才看到怀竹此?时已经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刚刚还?是第?一次看到怀竹这么严肃的样子。
    看上?去还?挺能唬住人的。
    怪不得闻书远都不敢再说话,转而离开了。
    她这么想着。
    随手?将自?己手?中的珍珠手?钏掷入妆奁之中。
    闻书远对于威远侯府自?然?是不熟悉的,虽然?有?役人在前引路,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其中多觑上?几眼。
    其中布设远超一般侯府规制自?然?是不必多说,其中的种种用料与装饰,也是显然?都是御贡之物,单是看着就知道气势凛然?,非同反响。
    役人在前,因着知道这位乃是世子夫人的生父,说话间自?然?都带上?了客气,恭敬在前引路。
    闻书远方才在闻吟雪院中也是憋着点儿气的,现在看见役人对自?己这般恭敬,心?中反而生了点儿傲气,背手?跟在后?面,时不时点了点头。
    而在院门处的楚珣,刚刚从大理寺当值回来。
    他进来还?在忙着奸细的事情,难免多忙碌些,方才才从地牢中审问犯人回来,随手?用帕子净了净自?己的手?。
    刚下马车,就看到怀竹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马车前。
    怀柏看到怀竹出现,也没忍住从树上?下来问道:“怎么了怀竹?”
    怀竹面色难得很?是正经,手?中抱剑看向楚珣道:“世子。”
    楚珣抬眼看了眼怀竹,“怎么?”
    怀柏也好奇地看过来。
    怀竹知道这件事有?点儿棘手?,但是若是不讲给世子,只怕是要让少夫人受委屈了。
    不管怎么说,少夫人毕竟是闻大人的亲生女儿,纳妾这种事情,她就算是回绝也只是说让闻大人去找楚珣,是以这件事最好还?是要让楚珣自?己和?闻大人说清楚比较好。
    怀竹简单将今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怀柏听得有?点儿愣,然?后?和?怀竹都看向了楚珣。
    楚珣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问道:“那她是怎么和?闻大人说的?”
    怀竹挠了挠头,回想了一下道:“少夫人看上?去好像是挺难过的,就只是说这事她做不了主,然?后?说若是闻大人当真想要世子纳妾,那就让他自?己去和?世子说。”
    楚珣闻言,沉寂片刻,最后?只淡淡道:“知道了。”
    威远侯府前庭宽敞,其中能得见假山繁复,中间的珍稀花木接连一片,此?时正值初夏,少见的奇花争先开放,身处其中还?能闻到从中散出的清香味。
    闻书远走在其中,突然?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身穿还?未褪下的官袍,象征身份的蹀躞带,矜贵非常。
    闻书远从前与威远侯府这位小侯爷少有?交集,后?面即便是闻吟雪与他成婚,也只是见过寥寥数面,此?时见他,顿觉不愧是锦绣堆中生养出来的子弟,只是单单这么一面,就知晓此?人身份非凡,尊贵至极。
    他这么想着,还?是恭恭敬敬地道:“楚小侯爷。”
    原本还?在引路的役人看见楚珣,刚准备躬身行礼,却见楚珣摆摆手?,抬手?示意他们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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