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句话?时的江柳神色格外坚定。
    她同她直视,目光里并?未有?兴奋、期冀等一切外向的情绪,就?像是说出一句简单的:“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
    江柳先前那痛彻心扉般的悲伤在这一刻毫无踪影,只有?湿润的眼睛与面颊证明那份如洪水决堤般的悲伤曾经存在。她看着释千,一点一点地笑起?来。
    她在等待一个答案。
    而释千说出口的却是拒绝。
    十分明确的拒绝。
    随即释千又问:“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挑战呢?”
    她的声音很轻又带着笑意,听起?来就?像是朋友在午后咖啡厅里的闲聊:“你现在在我的场域里,你的生?死、来去全部由我掌控,你提出的要求对我有?任何好处吗?我不会为了满足你的欲望,而将本该处于安全境地的我置于险境。”
    释千承认,她的确有?被江柳的情绪感染到,但这不代表她失去了理智,在接纳江柳真挚到不可控的情绪时,也将她不合理的要求全盘接收。
    正如她所说,现状本来是再简单不过的。
    ——她身?处安全的场域之中,具有?一切的操控权力,江柳对她有?事?相求、费尽心力前来找她,甚至为此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中。
    而释千也已经将江柳“逼”到了二选一的处境内。
    显而易见,她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可是如果?她答应了江柳口中的“挑战”,不论是什么性?质的挑战,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消解在“安全与危险”之间的差距。
    释千并?不认为自己会输,但她不能因为某个人?浓烈的悲伤、某个人?可怜的那一面,而选择抛开优势去迁就?、满足那个人?,甚至反过来让她接受一个不利好她的要求,将优势拱手?相让。
    同样都是给予,主动给予和被要求后的给予是不同的性?质。
    只用哭一场,就?能从“如果?不告诉释千真相,就?只能离开”变成?“如果?我赢了你,我就?告诉你全部真相”,哪里会有?这么划算的事?。
    释千拉开了和江柳之间的距离:“所以,你能给出我一个接受的理由吗?”
    “果?然……”
    江柳脸上并?未浮现任何和失望相关的神色,而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看起?来理智又冷静:“的确,您说得对。我给不出任何让您接受的理由。”
    旋即她又不禁失笑。
    “现在想来,我确实是提出了一个愚蠢的要求。”
    “有?什么愚蠢的?”释千坐在地上,胳膊肘抵住膝盖,用手?拖着下巴,“你都能毫不质疑地相信世?界的尽头是我,说明当时的你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然后借着这个答案再给自己预设一个问题。所以‘我’的位置不一定就?是我,而是任何一个可以被称作为‘答案’的概念。所以,我的思考和你的思考是两个层面的事?。”
    用极端一点的类比,假如当时江柳得到的答案是“世?界的尽头是杀光所有?蚂蚁”,那她脑海里生?成?的下一步就?会是“杀光所有?蚂蚁”了。
    出现在刚才那个语境里的“释千”只不过是一个情感的载体。
    江柳沉默两秒,理解了释千所说的话?。
    “刚才的我的确如你所说,但现在的我依旧相信你就?是世?界尽头的答案。”虽然坐在地上,但江柳依旧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随意。
    紧接着,她说:“如果?我说,我会以你为目标,取代的目标,你会感到愤怒吗?”
    以她为目标?取代的目标。
    这个场景似乎也曾在她周围出现过。
    游戏中出现的雀芙也说过类似的话?,但给释千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因为雀芙是将她视作评价自己人?生?的“标准”,但江柳的意思是……
    她想要成?为世?界的主人?,“释千”只是她的拦路石。
    的确是值得“愤怒”的说法。
    “我如果?回答愤怒的话?,你就?会放弃吗?我猜你不会。”释千笑着说,“如果?只是想要个心理安慰或者什么赦罪令之类的,那就?别问我,我不承担安慰剂的角色。 ”
    江柳没有?说话?。
    “不过……”释千坦荡开口,“我还挺喜欢你的。所以面对你这个‘个体’,我愿意告诉你答案:如果?你真的有?朝一日能够让我接受你的挑战,我会感到开心,而不是愤怒。”
    “我不会等你,但我希望你能来。”
    她所说的“喜欢”并?不作假。
    但是,她想要满足的好奇心也不会为此让步。于是,在江柳还没反应过来前,她又将那张画往前推了推,将话?题再次拉回最开始的那个二选一上。
    “所以,你想好了吗?”她问,“你是要带走?这张涂抹着颜料的废纸,还是告知我颜料的秘密,让我为这张废纸赋予价值与意义?”
    .
    .
    .
    “啊?就?这?”
    面对“江柳第一次哭的前因后果”,饶是释千也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她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比如苦肉计之类的,但却完全没想到江柳给出的答案却是:“因为不小心射中了您,觉得如果?要和您谈判,得把这一枪还回来,我想就?算疼也能在忍受范围内,结果?没想到会这么疼……”
    不掺杂谎言,真就是如此简单的答案。
    真的是纯疼来着。
    释千:“……”
    “你从来没有?受过伤吗?”连‘世?界’的话?题都聊过了,释千也懒得用扶筠的身?份再做遮掩,于是直接发?问,“近距离枪击肯定会疼啊……”
    江柳沉默,然后摇头。
    “我对疼痛的概念还停留在造人?工厂内的抽血与药物注射。逃离工厂后,我的确就?没怎么受过伤了,在外我和江尔槐基本不会分开,我出脑子她出战斗力,进入杜鹃会后,我就?不怎么出门活动了,更是不可能有?机会受伤。”
    释千有?印象,温可曾和她说过:江柳不爱出门、怎么劝都不出门,当时的江柳身?体看起?来也很虚弱。当时的她还以为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才不出门,原来居然是因为不出门所以身?体虚弱。
    “后来我经常能在现实中接触的、会受伤的人?就?是应观辞了。”江柳又补充说,“我对疼痛反应的认知参考就?是他,觉得枪伤比起?来其实应该算轻伤……”
    释千沉默两秒,没忍住说:“那你应该是找错参考对象了。”
    江柳:“……我觉得也是。”
    找谁做参考不行,偏偏找的是应观辞。这家伙就?连释千都觉得他太?能忍,面无表情地咽花都算他的基础操作,在盛世?梦庭那次,要不是她赶来,他估计是打算带着贯穿胸腹的穿透伤,翻出二十几楼的窗户逃离的
    。
    江柳本就?不常出门、身?躯和现实联系弱,又有?一个忍痛高手?应观辞在身?边做错误示范,所以江柳才潇洒地做出了“还你一枪”的举动,然后成?功把自己疼到失去思考能力,在那一个劲地掉眼泪。
    释千有?些想笑,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释千换了个话?题问,她摆好椅子扶起?画架重新做好,一张新的画纸出现在画架之上,释千就?着笔刷上剩余的‘颜料’随手?画线。
    “应观辞要脱离极星,为了毁约,他得帮我做一些事?。”江柳开口,“其中一条就?是我要见您。”
    脱离极星?
    上次应观辞见她的时候,内心处于极其矛盾的状态,为了逃避责任,他将选择的权力交给她,而她让他自己做出选择。但脱离极星算什么选择?
    离开极星后、将秘密告知于她就?不算背叛?但她也没见着他啊。
    他能帮江柳找到她,那自己为什么不来。
    正在释千思考时,江柳继续说:“但是研究中心那边不允许二次进入,我的身?体又不允许我去危险的地方,所以我只能通过这里来见您。扶筠的画作目前已知出现在两个地方:地表,以及黑鸟组织……也就?是白羽裁决的前身?手?中。但是除非联合猎捕,从地表回来的人?不允许携带任何异能相关的东西,所以画作只能从黑鸟手?中抢。”
    释千隐约想起?之前看到的画作遗失报道。
    “可是黑鸟背后代表的是天启财团,我们如果?从黑鸟手?中直接抢,相当于因为个体欲望激化极星与天启之间的矛盾,在现在的极星并?无益处。所以我们迂回行事?,先蛊惑黑鸟的一个成?员偷出一张画作,黑鸟必将联合区域政府的监察队进行全域搜索。而当这幅画作转移到监察队手?里时,我们再拿过来,这时候就?算被查出来,在表面上也是极星对区域政府的干涉。”
    释千点点头:“绕了很大一圈。”
    “您即将要离开地底了。”江柳语气笃定,“所以我必须珍惜机会。考虑到您每次登出游戏后都会……”
    “我怎么不知道我将要离开地底?”
    江柳的话?被打断,释千的目光没有?从画布上移开,轻声发?问:“既然你能来到这里,就?该知道我本体的现状,营养液毒素爆发?,我现在连自主活动都做不到,只能依赖机械,甚至连思考都是问题。”
    江柳稍微卡了一下。
    “我这里有?营养液的配方之一。”说错话?导致的失态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她迅速调整好状态,“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底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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