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星重却微叹一声, 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方才和言公子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心间紧张,所?以她紧着便钻进了屏风后。
    但是现在?心情?平复下?来,蒋星重却已不再?紧张。如今眼前的事, 都那?般的紧要, 她和言公子, 哪还有?心思考虑情?情?爱爱的事?
    蒋星重来到谢祯身边,在?他一旁坐下?, 望着他的眼睛,平静道:“我陪着你。”
    谢祯转而看向她,正对上?蒋星重温软又坚定的眸子, 霎时心间漫上?一股暖流。而这?股暖流中, 全?无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是因安心而来的感动。
    谢祯冲蒋星重抿唇一笑?,点头道:“好?,我们?一起等。”
    蒋星重也不记得他们?在?房中等了多久, 只记得油灯的灯芯挑了好?几回,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凉。
    而今日,她和谢祯之间几乎也没说什么话,各自心神不安, 满心里只有?傅清辉和孟昭前去义庄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隐约传来阵阵脚步声,在?静谧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蒋星重和谢祯相视一眼, 随后看向房门, 紧紧盯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跟着便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门外?传来傅清辉的声音,试探着唤道:“公子?”
    一听是傅清辉的声音,二人的心立时提了起来,不及谢祯开口说话,蒋星重已几步上?前将门拉开。
    傅清辉和孟昭都在?门外?,蒋星重忙道:“你们?快进来。”
    待二人进屋,向谢祯行礼,蒋星重则重新关好?了门,绕过他二人,走回谢祯身边坐下?。
    蒋星重和谢祯的目光,紧紧黏在?傅清辉和孟昭面上?,谢祯问道:“结果如何?”
    傅清辉闻声,抬眼看向谢祯,神色间流出一股难以遏制的悲凉,仿佛渗透到他的骨血中,叫人瞧一眼便觉无力。
    蒋星重心里“咯噔”一声,霎时只觉手脚发麻。
    傅清辉和孟昭踟蹰半晌,傅清辉方才行礼,道:“回公子的话……是他们?。”
    谢祯猝然合目,蒋星重霎时只觉心里绷断了一根线,泪水溢满眼眶。
    静谧无声的夜里,蒋星重却仿佛听到清晰的碎裂之声,宛若翠玉砸向石壁,崩裂无状。
    好?半晌,谢祯方才缓过劲儿来,看向傅清辉和孟昭道:“详细说来。”
    二人皆是不由抿唇,孟昭上?前一步,语气?格外?的轻,仿佛是怕惊着谢祯一般。他行礼道:“回公子的话,我已详细验过停放在?义庄,之前死于瑞云楼的那?几具尸身。尸身遭大火焚毁,基本已看不出原本的样貌,身上?足以证明身份的衣衫、胎记……也尽皆毁于大火。经我辨别之后,有?一具尸身,身体残缺,恰如宫中内臣。我通过牙齿辨别年龄,基本同之前京里派出的那?批钦差相同。”
    听着孟昭的话,蒋星重心间立时出现叶盛泽的面容。他是东厂的人,上?一次奉命离开之前,还前来她房中跟她告别。他不过二十?七八岁,还很年轻,很年轻……
    谢祯面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他搭在?桌上?的手臂,手在?衣袖下?紧紧握着,指甲几欲嵌进掌心里。
    他开口问道:“人数,也都对得上?吗?”
    孟昭行礼道:“义庄中死于瑞云楼大火的人,尚有?二十?五位。叶盛泽等人,共二十?一位。尸身皆遭焚毁,难能尽皆确认……”
    “你估摸呢?”谢祯不死心地?问道,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人逃出来。
    孟昭抿唇,神色间似有?不忍。半晌后,他道:“都是男子,但看年龄……都对得上?。”
    谢祯猝然合目。不知过了多久,他向孟昭和傅清辉问道:“没被人发觉吧?”
    傅清辉行礼道:“我负责放哨,孟大人负责验尸,未曾被人发觉。”
    谢祯缓缓点头,“好?……今夜之事,务必守口如瓶。你们?去歇着吧。”
    傅清辉和孟昭行礼退下?。
    二人走后,坐在?椅子上?的谢祯,身子忽地?一怔,险些歪倒。蒋星重忙起身相扶,谢祯下?意识便握住了蒋星重的手,紧紧握住。
    许是气?氛太过沉重的缘故,蒋星重根本没有?发觉,反而下?意识反握住谢祯的手,给予安慰。
    谢祯握着蒋星重的手,肩靠在?她怀里,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他道:“阿满,派来南直隶暗查的钦差,竟是都已命丧黄泉。”
    蒋星重眉眼微垂,她从未在?谢祯面上?看到如此灰败颓唐的神色。叶盛泽等人遭难,她如何不心痛,语气?间隐带着怒意,对谢祯道:“南直隶的官绅,为利,当真?是丧尽天良。”
    谢祯缓缓摇头,无比自责道:“可是现在?,他们?客死他乡,我却连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他可是皇帝,大昭的皇帝。微服私访至南直隶,得知钦差被害,却连命人收尸都不能。
    蒋星重何尝不明白谢祯此刻的自责,她道:“叶盛泽等人被害,想来是他们?暗查之时,被南直隶的官绅发现了端倪。他们知道叶盛泽等人的身份,所?以必须灭口。若是咱们?现在?收尸,南直隶的官绅,自然也会知道咱们是同叶盛泽等人是一伙的,是皇帝的人。”
    所?以现在?,他们?只能任凭叶盛泽等人的尸身躺在?义庄里,不能得以入土为安,甚至在?他们?想出解决南直隶官绅的法子前,都不能正大光明地?公布他们? 牺牲的消息,不能循例安抚他们?的家人。
    二人的手,就这?般紧紧相牵紧握,蒋星重向谢祯道:“我们?绝不能叫他们?白死。他们?死在?淮安府,想来同淮安知府脱不了干系。他们?会被灭口,想来一定是查到了不能叫顺天府知道的消息。昨日听苏永昼的话,瑞云楼着火,无一人出逃,想来也是早有?安排。这?等答案就发生在?淮安,发生在?淮安知府的眼皮子底下?,我不信他能置身事外?,若不然,咱们?就淮安府知府查起。”
    谢祯静静听完蒋星重这?番话,随后抬转头,看向蒋星重。谢祯的目光沉在?蒋星重的面容里,似是在?思考什么。
    此时此刻,正有?一个?疯狂念头,如雨后春笋般从他心间滋生。
    半晌后,谢祯看着蒋星重,问道:“你的意思是,查这?个?案子,顺藤摸瓜,收拾南直隶的官员?”
    蒋星重看着谢祯的眼睛,道:“纵难,可南直隶的问题,也要慢慢解决才是。”
    谢祯盯着蒋星重看了半晌,忽地?收回目光,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对她道:“已经很晚了,先歇着。”
    蒋星重这?才发觉他们?二人的手正紧紧握着,她恍然惊觉,猛地?从谢祯手中抽出手来,躲开了他的目光,跟着点头道:“好?!”
    说罢,蒋星重再?次逃一般钻回了屏风后,蹬了鞋,拉开被子便和衣钻进了榻中。
    谢祯正在?屏风外?,静静看着屏风后的床榻,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幸而,还有?蒋星重在?陪着他。她对解决南直隶的问题,有?信心。可是这?样慢慢解决,南直隶的官绅,建安党人,又是如此势力庞大,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削弱建安党人的势力?
    他们?连钦差都敢杀,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叫他们?尽皆死于大火。所?以在?京城,他们?敢给他下?药,敢如此胆大妄为地?试图给大昭再?换一个?听话的皇帝。
    谢祯心间不由生出一个?疑问,南直隶的问题,当真?能够解决吗?
    谢祯静静想了片刻,方才转身,去外?间的罗汉床上?睡了。
    第二日,谢祯等人都起得比往常晚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已是辰时二刻。
    苏永昼一大早就出了门,许直和舅母一道准备早饭,而孟昭和傅清辉,起来后便等在?谢祯和蒋星重门外?。
    蒋星重和谢祯早起后,各自去了净室梳洗。待蒋星重梳洗妥当,从净室出来,正见谢祯坐在?罗汉床上?等着,见她出来,谢祯忽地?开口唤道:“阿满……”
    蒋星重不解地?看向谢祯,“嗯?”
    谢祯忽道:“待回京,我便派人上?门提亲,可好??”
    蒋星重骤然一愣,随即便觉心怦然跳起,她躲开谢祯的目光,佯装淡定地?问道:“怎么?怎么忽得说这?个??”
    谢祯道:“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嫁我为妻?”
    蒋星重愣了片刻,他提得确实有?些突然,眼下?这?么多事,不知他怎么想到了提亲的事。不解问道:“这?么急吗?”
    谢祯眸色间却藏着坚定,又认真?问道:“你愿意吗?”
    蒋星重确实是愿意的,也确实没必要再?借口拖延他。蒋星重想了想,道:“愿意的……只是……现在?南直隶的事还未解决。”
    谢祯似是没听见她的担忧,抿唇笑?开,对她道:“你愿意就好?。”
    说着,谢祯上?前拉开门,随后转头对蒋星重笑?道:“走吧。”
    蒋星重冲他笑?笑?,面颊染上?一片绯红,点头应下?,随即便出了门。
    来到院中,傅清辉和孟昭都在?,二人上?前行礼,孟昭对二人道:“公子,姑娘,许大人想来已经备好?了早饭,咱们?去前厅用饭。”
    谢祯和蒋星重点头,同二人一道往前厅而去。
    来到前厅,正见苏永昼的夫人和许直正在?往厅里端菜。苏夫人笑?笑?道:“今日家夫不在?,便由老身来招待诸位了。”
    谢祯带头向苏夫人行礼道谢,苏夫人笑?着免了众人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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