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星重?闻言大惊, 诧异道:“怎会如此?”
    景宁帝如此年?轻,怎么会忽然就病得这么重?了?莫非当真是常启操劳的缘故?可既然生了病,好好医治便是,他为何又要讳疾忌医?景宁帝不是为了大昭殚精竭虑吗?如今病重?, 他更该心焦, 更该好好医治, 争取早日好起来,继续专心朝政。
    蒋星重?完全理解不了景宁帝的所作?所为, 眉心拧得极紧,向那小?太监问道:“陛下为何拒绝太医看?诊?”
    那小?太监回道:“说是自头回晕厥之后,病情便不见好, 太医们束手无策, 陛下这才?动了大怒。”
    蒋星重?听罢,紧锁的眉心未见片刻舒展,不由重?叹一声。大多数事,她和言公子都能帮到景宁帝, 唯独这生病,却是也?完全没有法子的。
    这可如何是好?
    念及如今大昭堪堪见好的局面,蒋星重?心间?当真是焦虑得不得了,仿佛重?病不起的人是她一般。
    孔瑞见她神色苍白, 也?知她此刻格外?心焦,便宽慰道:“陛下病重?,非人力所能左右,你莫要太过焦心。如今厂公要常去司礼监, 同李正心、恩禄等人主持朝务。你我便好生帮陛下经营东厂, 确保陛下生病期间?,朝中不要出现动荡。”
    蒋星重?看?向那打探消息的小?太监, 吩咐道:“密切关注养心殿的动向,任何消息,都及时来报。”
    诚如孔瑞所言,景宁帝病重?,却是非人力所能左右。蒋星重?还能如何,只好安定心神。她看?向孔瑞,冲他点了点头,随后长叹一声。
    小?太监行礼领命,再次出了东厂。
    如今这等情形下,蒋星重?和孔瑞不得不抽派东厂人手,严密监察朝中百官,以免有人趁此生事。
    接下来的时日,蒋星重?密切关注着养心殿的情况。
    景宁帝第二?次晕厥,昏迷了三日,比上次还久。这三日间?,听闻景宁帝只能吞咽一些恩禄公公喂下的米汤,太医院众太医,几乎没有离开过养心殿。
    但是听打探消息的小?太监说,太医们虽然都守在养心殿,但是根本无法进寝殿为谢祯诊治。
    听闻谢祯昏迷前下令,太医都是废物,敢踏进养心殿,就诛他们九族。陛下一直未醒,太医们畏惧陛下旨意?,不敢入殿。而锦衣卫指挥使,守在养心殿外?,也?不叫任何官员进殿侍疾。
    这三日间?,痛骂傅指挥使不止变通的留言传得到处都是,自是也?进了蒋星重?耳中。
    蒋星重?听罢后也?气得慌,确实?不知变通。景宁帝既病,自然是要以皇帝的身体为先,这傅指挥使,怎就如此蠢笨,空守着皇帝的旨意?有什么用,岂非耽误皇帝病情?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楚吗?
    景宁帝昏迷了三日,再次醒来,是在三日后的傍晚。本以为皇帝醒了就是好事,应当会好好医治。
    只是万没想?到,刚收到皇帝醒来的消息不足半个时辰,蒋星重?却又收到一个令她近乎绝望的消息。
    据说景宁帝醒后,竟已开始胡言乱语。
    他说寝殿中一直有好多人在说话,寝殿有刺客,整个人惊恐不已,传了傅指挥使进殿去便令他带人抓刺客。
    可寝殿里,分明只有恩禄和两名小?太监在伺候他,并无其他任何人。傅指挥使自然是没有在养心殿寝殿中找到任何所谓的刺客。
    景宁帝哪里肯依,直骂傅指挥使和刺客串通一气,险些将傅指挥使下了大狱。最后还是恩禄反复劝说,并且寻了个由头将傅指挥使责骂一顿赶了出去,景宁帝方才?放过傅指挥使。
    但即便如此,景宁帝还是直说殿中有人,说话声响他听得一清二?楚。景宁帝惊惧惶恐,不敢继续待在寝殿,便换去了书?房休息。可到了书?房,他仍旧说那些人跟了上来,又藏在了书?房里。他唤人到处翻找,闹得养心殿人仰马翻。
    景宁帝就这般闹到深夜,直到筋疲力尽,方才?沉沉睡去。
    景宁帝闹了一日,蒋星重?等东厂人众便焦心了一日。即便养心殿那边想?尽办法掩盖消息,但关于景宁帝病情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很?快就在百官当中传开。
    蒋星重?等东厂一众人等,也?在想?法子尽可能控制消息的传播。蒋星重?一筹莫展,实?在不知景宁帝为何忽然会变成这样。
    如果景宁帝当真出事,他尚未成亲,没有皇嗣,后续不知建安党人会扶持何人登基,届时大昭怕是有要迎来腥风血雨,难不成,她和言公子夺位的计划,还得再次拿出来说道?
    接下来的十来日,景宁帝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清醒过来后便是嚷嚷着殿中有人,有刺客。到后来,这般情况愈发严重?,他甚至开始看?见奇怪的东西。
    说什么殿中站满了人,可恩禄等人根本看不见。有时说是人,有时说是模样奇怪的妖怪。总而言之,情况愈发的严重?。
    一时之间?,整个紫禁城人心惶惶,各种?传闻开始出现。有说皇帝中邪的,有说是紫禁城中冤魂索命的,也有说是皇帝不修私德,得罪上天的……
    这期间?,蒋星重?本想?着见见言公子,详细询问下景宁帝的情况,他们好做打算。
    可是瑞鹤宫灯挂上去之后,蒋星重?始终没有等来鸽哨之声。她返回去看?那宫灯,却发觉依旧悬挂在协和门?上,并未被人取走。
    蒋星重?心知,怕是言公子也被皇帝病重的事情绊住了脚,根本没法儿来见她。
    蒋星重?只好每日去看?看?瑞鹤宫灯可有被取走。但是一连数十日,瑞鹤宫灯都悬挂在那里,根本没有人动。
    蒋星重?一时更加心焦,甚至生出要不然找个公务上的接口去趟户部,去找一趟言公子。
    蒋星重?的计划尚且未及施行,这日上午,王希音忽地往东厂送来消息。说是陛下要请一批道士入宫,须得东厂一杆人等探查道士底细,保护道士安全。
    不得已,蒋星重?只得和孔瑞一道着手清查要入宫的道士的底细。
    待清查完毕后,养心殿便派人将这些道士接去了养心殿。
    原是景宁帝这些时候饱受幻觉的困扰,已经到了无法入睡的严重?地步。他又不愿相信太医,只当自己是见了鬼,饱受妖邪困扰,只好请了道士来做法事。
    道士进入养心殿的当天,养心殿便传出景宁帝口谕。说是景宁帝要跟着道士闭关修行一阵子,意?图清除魔障干扰。朝中一切事务,暂且交由司礼监和内阁全权掌管、负责。
    得到这个消息的蒋星重?,不由闭目一声长叹,彻底陷入了绝望。
    她是万万没想?到,景宁帝生病,不信太医,反而去信什么劳什子道士,弄些神神鬼鬼的事出来。景宁帝这番举动,不免叫蒋星重?想?起大昭祖上那位极爱炼丹的皇帝,一时心间?唾弃不已。
    景宁帝这道口谕一下,满宫里一时人心惶惶。不信邪的,想?法同蒋星重?差不多,认为皇帝就是病了。而有些胆子小?的,自是真当皇帝见了鬼。
    皇帝可是真龙天子,连他都被妖邪侵扰,他们这些普通人可怎么好?本不怕的,心间?多了警惕,本就胆小?的更是杯弓蛇影,弄出不少见鬼的乌龙事件出来,紫禁城中一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就在道士们住进养心殿的那晚,深夜子时,忙了一整日的蒋星重?,正准备休息,却忽地听闻外?头传来鸽哨之声。
    刚躺下的蒋星重?一下从榻上弹了起来,眸中神色灼灼,言公子!
    蒋星重?立时起身,重?新穿衣,匆忙离开了东厂。
    来到东厂外?,蒋星重?便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道长身玉立,手持宫灯的身影。
    正是她这些时日朝思暮想?之人。
    夜已深,巡逻的侍卫也?还没有走到这里。蒋星重?见四下无人,忙朝他小?跑而去,在她面前站定,唤道:“言公子。”
    谢祯转而望向她,眸色缱绻,他唇边出现笑?意?,对她道:“抱歉,这么久才?来见你。”
    蒋星重?连忙摇头,对他道:“养心殿的事情我都知道,你是陛下的心腹。如今陛下成了这样,这段时日,你怕是忙得脚不沾地。”
    谢祯格外?感激蒋星重?的理解,微微抿唇,道:“多谢你,阿满……”
    话及至此,谢祯的神色间?又多了几分愧疚,他本该尽早给她名分,如今因洋金花案不得不推迟计划,却还要仰仗着她的理解。他这皇帝,怎就做得这般窝囊?
    蒋星重?连忙摇头,紧着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谢祯对蒋星重?道:“陛下没有生病,他都是演给旁人看?得。”
    蒋星重?闻言愣住,感觉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愣道:“什……什么?”
    谢祯冲她一笑?,解释道:“一月前,陛下昏迷,太医院只说是操劳过度所致。好在恩禄惊醒,言及先帝死因有疑,陛下便多了个心眼,从外?头找了大夫来瞧。”
    谢祯这话中所蕴含的巨大信息,险些将蒋星重?淹没。先帝之死有疑?难道景宁帝此番病重?亦有疑?
    谢祯看?着她震惊的双眸,继续解释道:“果然在陛下的饮食和汤药中,发现了一味会致人痴傻,出现幻觉的药材。于是陛下便将计就计,和锦衣卫指挥使、王希音、恩禄等人一道演了这出戏。”
    谢祯只说了两句话,蒋星重?却消化?了很?久。她先是震惊于那些人的胆大妄为,便是连皇帝都敢加害。跟着又是庆幸景宁帝识破诡计,没有出事。她更欣慰于景宁帝这一番掩人耳目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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