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猝不及防地对?上蒋星重的双眸, 人明?显愣了一瞬。
    这一刻,他看着眼前样貌清秀,身形远比寻常男子瘦小的太监,心里莫名有些打怵。
    他忽地就有些摸不清这小太监的深浅, 如若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 输给一个阉人, 那着实是有些太丢脸面?。
    念及此,张济朗声笑笑, 对?蒋星重道:“方才是我等有眼无珠,竟不知提督有这等身手本事,着实叫我等大开眼界。”
    蒋星重看着他这态度, 微微眯眼, 如此看来,这张济是不打算同她比武了?
    前世真正将勇卫营领导起来的人是位姓孙的参将,绝不是眼前这叫张济的人。而且看他这圆滑的模样,根本不是个敞亮人, 这种?人,若是得罪了,叫他记恨,多半会?背地里玩阴的。
    且此人将勇卫营领导成这般模样, 也没人说他什么,在她这位皇帝钦点的提督面?前,依旧这般嚣张,显然是不怕她, 这种?人, 背后多有靠山。
    蒋星重不怕明?箭,但暗箭不好防, 她并?不想给如今的大业增加什么没必要的阻碍。
    思及至此,蒋星重便放下了手中的刀,冲张济一笑,道:“既如此,想来参将对?我领导勇卫营已没什么异议。”
    张济点点头,笑着摊手道:“提督有什么要教导我等,畅所?欲言便是,我等定?然竭力配合。”
    蒋星重目光从张济面?上扫过,她明?白,这勇卫营绝大多数将士,包括这张济在内,都是看不起宦官的,他们?根本不可能真正配合她。
    且先干正经事,其他的,容后再说。
    蒋星重看向眼前诸位将士,朗声道:“列队,操练!”
    蒋星重令下,众将士连忙展开队伍。许是太久没有操练的缘故,这队伍拉得稀稀拉拉,甚至好些人都忘记带兵器出来,匆忙回去取。
    约莫又等了半炷香的工夫,勇卫营的将士们?,方才将操练的队形列好。再随着蒋星重令下,众人方才操练起来。
    蒋星重在将士当中巡逻,张济则跟在蒋星重身后,时刻注意着她的神色。
    蒋星重也不理会?张济,只专注自己要做的事。
    将士们?无论?练得好与坏,蒋星重都不发话,也不指导,只仔细看过去。
    凡遇到看起来还不错的将士,便对?他说一个“你”字,然后便从他身边走过。
    凡被点到的人,连礼都来不及行,蒋星重便已离去。这一下,弄得许多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勇卫营的将士操练了一个时辰,蒋星重也细致地观察了一个时辰,待巡查完所?有将士的操练之?后,蒋星重再次离开队伍,来到阵前,朗声道:“停!”
    众将士停止操练,重新?站好,时不时擦擦额上的汗水。
    蒋星重指一下左侧的大片空地,朗声喊道:“方才所?有被我点到的将士,全部出列,单独列阵。”
    话音落,方才被她点到的将士连忙出列,全部在一旁重新?列阵。等他们?出来后,蒋星重便示意剩下的人填补空位。
    约莫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新?的方阵便已重新?列好。
    蒋星重挑出来的,约莫有一千人。她将这一千人,分别按照甲乙丙排列,总共排出甲乙丙丁戊,五个班,随后道:“尔等甲乙丙丁戊五个班,以后无论?做什么,你们?都按照这个顺序来排。”
    众人有些不懂蒋星重要做什么,面?上神色都有些迷茫。
    蒋星重重新?排完班之?后,直接走向单独拉出来的那五个班,在他们?面?前缓缓踱步,朗声道:“我知道,你们?瞧不起宦官。但是你们?,个个都是英武青年?,不该为这等狭隘的观念所?束缚。前几日的卖国大案,想来诸位都有所?耳闻。请问边境那些同晋商同流合污的将士,是宦官吗?”
    众人立时面?面?相觑,蒋星重又继续道:“冒着生命危险,将这叛国大案揭露到陛下跟前的,反而是宦官李正心。他九死一生,方才从晋商手中逃脱,方才将这可怕的消息带回。请问他的爱国忠义之?心,可因他是宦官而削弱半分?”
    蒋星重看着众人,复又道:“自古英雄不问出身。无论?是宦官、文官、还是武将,无论?是何身份,其中都有贪生怕死的小人,亦有忠君爱国的义士!道德品行,心性?能力,从不因其身份而变动。”
    “你们?瞧不上宦官,可今日,也是你们?瞧不上的宦官,将你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请问我身为宦官,耽误我的武艺了吗?你们身为勇卫营将士,请问你们?尽忠职守了吗?”
    蒋星重说罢,目光从那一千多人面?上扫过,见他们?有些人已面?带愧色,便接着道:“今日挑选你们?出来,便是器重你们?。当然,若你们?谁不服我这个宦官的领导,便自请去旁边的队伍便是。我不拦着。”
    方才蒋星重细细观察过,但凡她挑出来的人,要么是武艺比较出众,要么是态度比较认真。
    在如今勇卫营这样的环境中,尚且还能保持武艺,且还有一颗认真对?待的心,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毕竟这种环境,蒋星重明?白,大家都吊儿郎当惯了,你若是认真,只会?招来嘲笑和鄙夷。但他们能坚持,就还算本心尚在。
    至于其他人,前世的勇卫营,听说也是经过了重新?选拔人才,大换血。实在是也没必要留了,等将他们?扔去随时会?上战场的军营,自有人教导规训。
    蒋星重等了半晌,见那一千多人没有一个人动,蒋星重便满意点头。随后转头看向张济,问道:“怎么这么久了,只见张参将,却不见勇卫营副参将?”
    张济“哦”了一声,笑笑道:“您说孙德裕?他整日喝大酒,怕是还没醒吧?”
    姓孙?蒋星重立时对这人上了心,但一听他整日喝大酒,还没醒,不由蹙眉,问道:“他人在何处?”
    张济道:“我带您去找。”
    蒋星重抬手制止,随后道:“你继续操练将士,指路给我,我自己去瞧瞧。”
    张济闻言,只好指了指不远处一间单独的庑房,跟着道:“那就是孙副参将的住处。”
    蒋星重点头,随后便大步朝那边走去。
    蒋星重走后,张济看向蒋星重挑选出来的那些人,不由眼露嘲讽,都是些往日里不大合群,还有一些沉默寡言。张济不由阴阳怪气?道:“了不得了,一个个得了蒋提督的看重,这日后眼瞧着是要飞黄腾达,眼里就要没有我这个参将喽。”
    话音落,未被挑选的队列中,立时出现阵阵嘲讽笑声。而那五班的将士,有的不由撇嘴,有的眼露不耐,有些低下了头。
    张济眼露阴狠之?色,冷声道:“什么也不用?干,就可以白拿军饷。大家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尔等是觉得没劲了吗?我可警告你们?,最好不要太配合这位提督,他碰壁多了,自然就懒得来了,从前便是如此。咱们?还能过安稳日子。这勇卫营谁要是不跟我一条心,就别怪我不客气?。毕竟你们?的提督,不能时时待在这里,他还要去东厂呢。”
    被蒋星重挑选出来的众将士不由低眉,一时只觉被置于炭火之?上,坐立难安。
    张济横一眼众人,朗声道:“操练起来吧,咱们?这位提督,还没走呢。”
    张济看了眼蒋星重离去的方向,不由冷嗤一声。
    他可是辽东前线上退下来的兵,将军营里是什么情况他一清二?楚。
    辽东的战事,为何久难推进,为何土特部能反复骚扰,就是不见彻底清缴。这里头的门道,他可太清楚了。
    若是真将土特部打残了,军饷必然会?缩减,辽东的将士们?吃什么?用?什么?那些当官的又贪什么?
    所?以这仗,就不能打完,就得一直打下去,以战养贪。从前九千岁在的时候,大家畏惧宦官权势,派去的宦官督军、监军还能起点作用?。
    可是如今,九千岁的势力被连根拔除,即便再派遣宦官监军又有什么用?呢?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消极不配合,明?里暗里排挤,给小鞋穿,久而久之?,这谁受得了?
    这些琐碎的折磨,即便是皇帝亲派的宦官又有什么法子?难不成去皇帝跟前嚼这种?舌根?而且皇帝只看结果,事情办不好,那就是没本事。宦官又有什么办法?终究是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张济全然没将蒋星重放在眼里,不知是他,整个大昭,又有哪些文官、武将会?将宦官当个玩意儿。面?子上糊弄过去就得了。
    蒋星重自是不知张济背后的这些盘算,她一路来到张济指路的庑房,一把将门推开。
    门刚打开,一阵冲天的酒气?便扑面?而来,还夹杂着脚臭味,熏得蒋星重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她扇了扇,跟着又在门口站了会?儿,叫屋里的味儿散去了些,这才走进屋内。
    她转头一看,便见一名胡子拉碴,看起来三?十多岁精瘦的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脑袋都掉出了榻边,身上还穿着盔甲,呼噜声震天。
    姓孙?前世那个将勇卫营重新?整顿起来的人?蒋星重记不清那人的名字,眼下颇有些怀疑是不是眼前这个人。
    蒋星重走进屋内,拿起桌上的雁翎刀,来到塌边,握着刀鞘,用?刀柄狠戳那人的肩,大声唤道:“喂!醒醒!孙德裕!醒醒!”
    戳了孙德裕好半晌,他似乎才感觉到疼,蹙着眉睁开了眼睛,连人都没看清,随即便骂道:“别他妈打扰老子睡觉,给老子滚!”
    蒋星重一声嗤笑,直接提刀,狠狠重打在孙德裕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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