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 人潮涌动,推动着时光。
    七年恍然弹指之间,又好似过去太久。
    久到梦醒后, 她在风口处,眼珠大颗大颗濡湿了手机屏幕。
    这么多年过去,她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都预设了他会忘记自己,唯独漏了, 他根本不在意她的可能。
    或许没漏。
    是她自欺欺人, 不愿去回忆最后那句“你不会再遇到比我更爱你的人了”, 幻想着他或许还对她有一点点的心软。
    可是, 她有什么资格去幻想呢?
    是她……先狠下心的啊。
    良久,阵阵手机铃响起, 她才从回忆中抽身,准备站起身时, 因蹲得太久,不仅膝盖使不上劲,就连眼前都起浓重的眩晕。
    她倚着墙壁,闭上双眼缓了很久,看清是舅舅打来的电话,才摁下接听键。
    “宁宁, 医生看了你外婆的检查情况, 确定可以出院了,就是这最近欠下的费用……”
    没说完的话, 周宜宁自然明白。
    这些年, 对于外婆定期疗养的费用,舅舅从最初的主动承担先变成和她均摊, 再到现在坦然让她全部支付。
    当然,外婆把她养到大,她付钱也是心甘情愿。
    周宜宁并没寒暄,只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她试图抬脚往前走动,一股木质交织着雪松的熟悉味道,倏地缠绕住她的鼻尖。
    呼吸短暂停滞,她条件反射抬眼,却只有陌生的人群走过,并未出现那道最让她刻骨铭心的身影。
    不知这是第几次了,她竟又产生了同样的错觉。
    周宜宁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步走进卫生间,用冰水洗了把脸后,扎起哭得凌乱的长发,又补了点唇釉,确保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些。
    收拾好情绪,她转身走向骨科缴费处。
    排队的过程中,因为距离导诊台很近,恰巧能听到旁边几个小护士八卦的内容。
    左边的满脸激动:“哎你们看见刚才和秦主任一起过去的男医生了吗?”
    “必须啊,”同伴狂点头:“帅炸天不说,身段板正,宽肩炸腰,那腿比我命都长,好想挂上去荡秋千!”
    不用猜,周宜宁都知道这位话题中心的人物是谁。
    不管是在南中,还是去了京大,到哪人群中的聚焦点,轻易就能称为大多数女孩经常提起的风云人物。
    理智告诉她,应该避开和他有关的所有信息,但感知却很不争气,一个字都没漏掉。
    “你们好肤浅,那位最不突出的优点就是脸。”
    成功勾起两人的好奇心,中间的女孩神秘一笑:“他家可是政商世家,本人也十分优秀,京大公派留学,是宾西大学近五年唯一一位华人优秀毕业生,据说他刚决定要回国,就被国内各大医院疯抢。”
    “我上学那会儿去听临床的讲座,那全程惜字如金的老教授,中途放了段裴京闻的手术室实录后,就跟变脸似的,把他金灿灿的履历能讲半个小时,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
    “所以这位裴医生昨天来报道,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刘院长亲自开路,红毯从一楼铺到办公室,”左边的女孩感慨:“这待遇,建院这么久都没出几个吧。”
    “大神不愧是大神,能力强长得帅,还有献身医学的觉悟,真不知道上天给他关了哪扇窗。”
    “帅哥还说是上交国家。”
    “最重要的是,这位裴医生目前还单身!”
    话题不知不觉又扯到他的脸。
    “哎我去?!真的假的?长这么帅居然没对象?”
    “啧啧,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才能入大佬的眼。”
    “……”
    随着队伍前进,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
    但周宜宁的脑子里,似乎还停留在“单身”这两个字。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他的身边并没有其他女孩?
    莫名的,内心那点低落神奇般散去。
    意识到这个变化,她又忍不住懊恼。
    他现在……都不在意自己了。
    又何必对他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
    交完费后,周宜宁穿过走廊,决定先去一趟趟秦主任的办公室。
    虽然舅舅说外婆情况安好,裴京闻也说可以办出院手续,但总得问过外婆的主刀医生才安心。
    走到门口,门是半开的,出于礼貌,她抬手敲了敲。
    而后,她试探性推门,随着视野变得开阔,目光
    正对上沙发处的人影。
    脚下的动作瞬间僵住,呼吸似乎都漏了半拍。
    这一次,周宜宁真真切切看清了阔别七年的他。
    黑色短发遮着眉骨,眼尾半掀起,掩藏住那双极深邃的瞳仁,右耳戴了枚细小的黑色耳钉,衬得他更野痞桀骜。
    不同于刚才穿白大褂的严肃正经,黑色衬衣勾勒出挺拔劲瘦的腰身,衣袖半挽,露出一小截冷白的腕骨。
    那双被西裤包裹的长腿随意交迭着,只懒散坐那,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倏地,周宜宁耳畔回想起那句“腿比命长,想荡秋千”的话。
    她耳根微红,慌忙垂眸,避开那双攻击性极强的视线。
    室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脑海里思绪翻涌,总归是她先进来的,周宜宁犹豫着,决定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裴——”
    京闻两个字到嘴边,猛地反应过来,他现在对她不在意到就像不认识她。
    再喊那个出现在梦里无数遍的名字,明显不合适。
    于是,她顿了半秒,硬生生换了客气的称呼:“你好,请问秦主任在吗?”
    话落,不知哪个字惹恼了他,周宜宁忽觉那双从手机屏幕收起的眼神,剎那多了几份冷戾。
    空气再次被凝滞。
    良久。
    除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冷嗤,他并没应答。
    “……”
    她抿了抿唇,强压住心底的难堪和酸涩,刚鼓起勇气准备悄声离开,门口就传来林医生的询问。
    “苗珍家属是吧?”
    听到外婆的名字,周宜宁应声。
    “小姑娘你过来,”秦教授摘下口罩,快步走到办公位,从抽屉里拿出病例单,“经过我们多方面观察,苗珍膝盖骨的骨缝基本与常人无异,回去后要注意休息,不能再干重活。”
    牵扯到外婆的身体健康,周宜宁尽力忽略那人极强的存在感,一一应下叮嘱。
    “记得定期带病人来复诊,”秦教授摆摆手,瞪了眼始作俑者:“混小子,还以为什么大事,跟催命一样喊我过来,你倒好,收拾得人模人样潇洒下班。”
    心尖顿时发紧。
    竟是他联系的秦教授么?
    周宜宁动了动唇角,一句“谢谢”没说出口,却见他径自站起,捞起外套一语不发离开。
    “……”
    见她怔在原地,神色明显失落,秦教授还以为她被吓到,好心宽慰:“别理他,这小子一身臭毛病,对谁都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回过神,周宜宁抿了抿唇,轻声说:“没事的。”
    —
    知道外婆恢复状况后,周宜宁松了口气的同时,快步返回病房。
    小老太太看起来红光满面,已经换好自己的衣服,坐在床边等候着。
    见她进来,眼前一亮的同时,有难掩的愧疚:“宁宁,是不是又花了你很多钱啊?”
    “就一点点,”怕外婆有心里负担,周宜宁连忙摇摇头,“您手术走完医保,就花了几千块。”
    听见这话,杨志脑海里紧绷的心弦终于松缓,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些红润。
    怪他没能力,把自己应肩负的责任全推给这么小的外甥女身上。
    见他忍不住自责,秦绣压住翻白眼的冲动,好脾气凑到周宜宁跟前:“宁宁,舅妈之前给你提到的那位林少……”
    “舅妈,”没等她说完,周宜宁毫不客气回绝:“我不会考虑的。”
    “那林申油腔滑调的,一看就不靠谱,”杨志叹了口气,“宁宁不喜欢的人,你别逼她了。”
    眼见秦绣变脸,恰好响起不绝如缕的铃声。
    周宜宁接起,是之前联系好的一位刺绣师,刚回到京北,问她现在是否有空面谈。
    “有工作要忙就去,”见她有些迟疑,外婆温声说道,“有你舅舅舅妈陪我回去,放心。”
    语气虽柔和,却满含不容拒绝的坚定。
    周宜宁知道外婆不愿成为她的拖累,于是点点头,“好。”
    —
    从医院出来,有些阴沉的天空,再次飘落簌簌的雪花。
    正准备打开手机叫车时,伴随一道刺耳的鸣笛声落下,一辆嚣张的法拉利超跑停在面前。
    车门打开,男人手捧一束艳丽的红玫瑰,摘掉墨镜:“鲜花配美女,周小姐,不介意让林某送你一程呗?”
    是之前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林申。
    正说着,他伸手就去拉周宜宁细嫩的手腕。
    鼻尖萦绕浓郁的香水味,周宜宁不动声色躲开,秀眉微微蹙起,“林先生,我们并不认识,请你自重。”
    见她满脸抗拒,但长得确实太吊他胃口,林申难得多了几份耐心。
    “不是你说让我来这等你吗?”他挑眉,“是不是跟我玩欲擒故纵?”
    知道裴京闻对周宜宁有意思后,他盘算了一晚,还是觉得裴少不太能惹得起。
    但今早,他收到一条带有定位和时间的消息,本就不甘放弃的心思瞬间活跃起来。
    “……那条信息不是我发的,”知道肯定是舅妈的手笔,周宜宁闭了闭眼,决定说清:“林先生,我暂时不准备谈恋爱。”
    “不谈你他妈加我加我微信干什么?当了婊.子还要让我给你立牌坊?”林申彻底撕掉伪装的那点耐心,不由分说把她往车上拉,“害老子白跑一趟,总得付出点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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