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讳跟随范庆阳去了一趟“水墨云间”。
    水墨云间是门槛, 水墨云间的头牌更是门槛中的门槛,不是你有银子就能进,更不是进来以后你想见头牌就能见到人家的头牌。
    色艺双绝,令众人趋之若鹜的大美人是稀缺资源, 是原本的高讳想都不敢想, 可如今呢?
    大美人笑意相迎与他对饮弹唱, 让喝酒就喝酒, 让弹曲儿就弹曲儿,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
    这让高讳有一种强烈的优越感!
    唯有雪儿这样的才情与美貌才能匹配得上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才配得上伺候他!
    说白了, 他就是极度自卑又极度自大,自卑到从一个妓女身上找优越感, 自大到以为人家嘴里那些恭维他的话,说的句句属实。
    可惜,很快他就不得不面对现实。
    范庆阳赏赐给雪儿的银两让他咋舌!
    他都失态了,人家雪儿姑娘也不过是盈盈一笑, 浑然没有半点失态, 可见范庆阳这样的手笔人家早都习以为常。
    高讳大受刺激, 迫切想搞钱。
    他面前就有一座现成的金山——宋景辰的上善楼。
    高讳不死心,这次被刺激, 他干脆脸都不要,厚着脸皮来上善楼门口守株待兔硬堵宋景辰!
    这日, 高讳带着身边小厮如同往常一样在上善楼门口蹲点, 他躲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小厮在外面望风。
    “公, 公子,他来了。” 小厮声音激动道。
    高讳猛地睁开眼, 坐直身体“唰”一下扯开轿帘,正看到不远处景辰从马车上缓步下来。
    高讳急忙从轿子里钻出,脑袋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冷静了几分,脚步顿住。
    他有些莫名的胆怯心虚,不过一想到宫里怀有龙种的贵妃姐姐,再一想水墨云间里的美人,他胆子又壮起来,咬了咬牙,大步朝着景辰走过来。
    “您可是景辰公子?”高讳清了清喉咙,上来拱手行礼。
    他本就比景辰矮上许多,气势上输人一截,又见景辰一身锦衣华服气质矜贵,不自觉就把上半身弯下去,并用了尊称“您”。
    这一系列的动作自然而然,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觉满面羞恼,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咬牙切齿。
    高讳认得景辰,景辰并不认得他,客气问了一句:“阁下是——”
    高讳定了定神,高高扬起脖颈,“在下侍郎府高讳,久闻景辰公子大名。”
    听到对方报上名号,景辰嘴角略勾了勾,没什么表情道:“哦,原来是高公子。”
    说完这句,他就没有下文了。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高讳,眼皮不咸不淡半敛,眉眼似笑非笑微弯,嘴角则轻轻上扬,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玩味,等着高讳的下文。
    他这般随意但又高贵的姿态,配上他这副风华绝代的长相,显得毫无违和感。
    高讳则如跳梁小丑,脸热得无地自容,须臾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客气的声音:“高公子在楼里玩好。”
    高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景辰迈着坚定的步伐悠然走远,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被皇帝陛下召见时的场面,他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皇帝给他的感觉是掌握着他生杀大权的威严,宋景辰则是让他感觉到被对方彻底的蔑视!
    高讳双拳紧握,气得嘴唇直哆嗦,暗自咬牙发狠——宋景辰你等着!
    你加诸在高某身上的奇耻大辱,高某必要加倍奉还!
    高讳让他娘和妹妹跑到宫里同高贵妃哭诉,添油加醋说宋景辰如何瞧不起高家,如何羞辱贵妃嫡亲的弟弟。
    高母哭天抹泪儿演戏,替宋景辰上眼药,话却总说不到点子上,高玥虽气宋家不把高家放眼里,可她也知道宋家不好惹,不想轻易招惹,皱眉道:
    “讳哥儿惹谁不成,干嘛非得招惹他,便是陛下也对他宠爱有加,他那样的人狂就狂呗,又不单对讳哥儿一个,你们下次别招惹他就是了。”
    “???”高母抹眼泪儿的手顿住,什么时候自家闺女这般忍气吞声了?
    高珧见状着急,她同高玥做了这么多年姐妹,对自家这个记仇的姐姐最是了解不过,她忙开口道:
    “姐姐有所不知,哥哥并非是主动招惹那宋景辰,哥哥只是诚心想与宋家合作,一是为姐姐以及姐姐肚子里的皇子争取宋家的助力。
    二来,哥哥想与那宋景辰做生意也是想多赚些银子好结交人脉,姐姐独自一人在宫中,爹娘,哥哥还有小妹我干着急帮不上姐姐半分,想着我们高家若能壮大些,姐姐的底气也便能多了几分。”
    说着话,高珧低下头抹眼泪儿,可恨人家根本就没有把咱们高家放在眼里,哥哥亲自下请帖人家说忙,哥哥亲自去见,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就被人家撵猫猫狗狗一般打发了。
    这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人家分明没把姐姐这个贵妃娘娘……”
    “陛下驾到——”
    高珧话说一半儿,殿门口传来内侍的高声通报。
    太监特有的不同与常人的尖细嗓音瞬间让正在哭诉的母女打了个激灵,慌忙起身离座,整理衣冠跪迎皇帝大驾。
    高贵妃自不必跪迎,朝着皇帝福身一礼,被赵鸿煊轻轻搀住,温声道:“爱妃不必多礼。”
    “多谢陛下。”就着皇帝的手,高贵妃缓缓站直身体,脸上难免得意,陛下几乎每日都会来看她,这份殊荣在后宫是头一份儿。
    起初她惊惧忐忑,总是做噩梦,害怕被拆穿自己怀的是野种,她不止一次的想弄死当初与她偷情的侍卫,从此永绝后患!
    可惜皇帝看重她肚子里的龙胎找了一堆人伺候她,身边如此多的人,她哪有这个机会下手。
    结果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侍卫竟然患了急症肠痈,一病不起没几天就病死了,死无对证,简直老天爷都在帮她,从此她就真正高枕无忧了。
    卸下心病,高贵妃在皇帝面前越发自在起来,当着母亲妹妹的面儿拉着皇帝的手撒娇,“陛下,臣妾想多吃几粒话梅,她们都不准,陛下要替臣妾做主。”
    酸儿辣女,所以高贵妃理所当然要喜欢吃酸。
    赵鸿煊哪能看不穿她这点小伎俩,拍了拍她的手背,宠溺笑道:“是朕不准你吃,话梅虽好,不可贪多。”
    语毕,他似乎是才看到地上跪着的母女般,平声道:“宫里没有外人,都起来吧。”
    母女俩谢恩起身。
    赵鸿煊注意到娘俩眼圈儿红肿,开口道:“若是想念贵妃,大可时常进宫来探望,宫里的规矩是规矩,亦有人情在,朕亦非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
    赵鸿煊对高贵妃以及其家人表现出极大的耐心,高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对他来说不止是皇位继承人这样简单,更是他的脸面。
    而且他相信高贵妃能怀上一个,说不定就能怀上第二个,有些女子就是极容易受孕的体质,听说民间生下十个的都有。
    高母闻听此言简直是受宠若惊,语无伦次朝皇帝磕头谢恩,不敢抬头看皇帝一眼,高珧却如同她姐姐一般,野心和胆子一样大,半羞半怯地抬起头来。
    她亲眼看到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全天下最为有权势的男人竟然私底下对着她姐姐这般宠溺温柔,心里升起莫名的妒忌。
    赵鸿煊可太熟悉这种暗搓搓的挑逗了,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同为姐妹,既然姐姐易孕,那么妹妹呢?
    他正想着,就听高珧道:“陛下误会了,珧儿与母亲虽甚是想念姐姐,可如今见到姐姐满面红光,身体康健,又听姐姐说陛下对姐姐的诸多照顾疼爱,我与母亲为姐姐开心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哭呢。”
    赵鸿煊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必有下文,不动声色笑道:“哦?那朕倒是不知了,珧儿不妨说给朕听听?”
    高珧自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她不过是猎人眼中的猎物,她愿意演戏,赵鸿煊比她更高明,她的话音里带着暗搓搓的撒娇意味,赵鸿煊便也带上长辈式的宠溺。
    其实赵鸿煊要高珧进宫伴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小小的高家算什么东西,又不是宋家,不是吴家,不是杨家。
    赵鸿煊不过是猫戏耗子般的戏弄,没得半点感情。
    自然,就算他想要试试高珧能不能生,那也得是等高贵妃平安生产之后。
    皇帝能看透高珧,自以为是的高珧却看不透皇帝,她从皇帝宠溺的语气里听到了一点点不同寻常,那绝非是姐夫对小姨的长辈式的亲和。
    高珧自以为是,高玥更是,她见皇帝对自己母亲与小妹这般宽待,认为皇帝这是爱屋及乌。
    至于在她怀孕之前皇帝为何不宠爱她,她自动理解为那是因为皇帝没有足够的机会了解她。
    姐姐受宠,皇帝又对自己似乎有意思,这壮大了高珧的胆气,在心里斟酌一番,高珧在赵鸿煊面前告宋景辰的状。
    高家人打得什么小九九,赵鸿煊一眼就能看透,景辰是什么人,他心里亦很清楚。
    景辰这小子向来吃软不吃硬,莫说是小小的高家,便是自己这个皇帝来硬的,那小子亦敢不服。
    高家这般无耻,景辰能给他们好脸色才怪。
    赵鸿煊正打算和稀泥,却听高珧带着哭腔来了一句:“陛下,这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那宋景辰这般羞辱高家,可见根本就没把贵妃姐姐看在眼里。
    他敢如此藐视皇家,无非仗着与忠亲王的关系好,俩个人称兄道弟的,忠亲王自然百般护着他。
    珧儿倒想不明白了,在宋景辰眼里这忠亲王还能大过陛下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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