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看出赵敬怡的思亲心切, 北胡王下令加快行程,如此,提前两日便抵达行宫。
    城门外,宋景茂一袭深紫官服腰系玉带, 与施志雄率众迎出门外。
    当新上任的北胡王搀扶着他的王后下车, 场面有一瞬间的停滞。
    这位王后虽说一身华丽的异族服饰, 却能让人一眼便认出她中原女子的身份。
    再加上她与赵敬渊肖似的眉眼, 在场心思快之人很快便想明白缘故。
    堂侄子继承叔叔的遗孀在北胡实在不算事儿,合理合规,且明正言顺。
    一时之间他们竟不知该同情赵敬怡亦或是为大夏朝而高兴, 因为看起来赵敬怡似乎很得这位新王的宠爱。
    双方见礼走流程的功夫,宋景茂悄声吩咐, 令人忙去通知赵敬渊……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赵敬怡与爹娘弟弟一家团聚,千言万语只化作与娘亲相拥低泣,无需多说什么, 女儿所受之苦, 当娘的早已在心中推想过千千万万遍, 也心疼过千千万万遍。
    关于自己的经历赵敬怡不想多说,只说了宋三郎通过一个叫霍占山的商人给了她许多帮助, 不止是钱财的上的帮助,她能有今日出头之日, 宋家人功不可没, 嘱咐弟弟记住人家这份天大的恩情。
    行宫中的赵鸿煊得知赵敬怡之事,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有赵敬怡从中调和, 边境可稳,忧的是赵敬渊若有不臣之心, 等于是又添一大助力。
    不管怎么说,赵敬怡对大夏有功,与公与私,他都应当召见嘉奖一番。
    各受邀使团陆续到达,赵鸿煊分别接见。
    这几日宋景辰右眼皮子直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能有什么灾。
    他唯一能想到的“灾难”就是那位西戎的小公主。
    一想到阿依尔小公主,他脑仁儿疼。
    小侄女粘人但不禁吓唬,好打发,这位阿依尔可实在是难应付。
    输不得,赢不得,还躲不得,因为这一根筋的丫头,为了同他比试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晚得对上。
    随着各部落使团到齐,赵鸿煊在宫内举行盛大晚宴招待众人。
    赵鸿煊一番没什么实质内容的官方套话过后,鼓乐歌舞声中,晚宴开始。
    打从宋景辰一进来,阿依尔小公主的目光就紧盯着他。
    宋景辰只觉万箭齐发,自己都快被对方的眼珠子射成筛子了,拜托啊小公主,你这得有多记仇呀,不就是抢了你的烈焰么。
    宋景辰摸摸鼻尖,假装没看见阿依尔,同韩骏等人吃酒聊天。
    韩骏悄悄碰了碰景辰肩膀,低声笑道:“景辰,对面那小公主被你迷住了,一直盯着你瞧呢。”
    宋景辰:“呵呵,呵呵。”
    韩骏睃他:“你这叫什么表情?”
    宋景辰:“你少鬼扯吧,阿依尔才刚十二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呢。”
    韩骏瞪大眼:“还说没有鬼,你连人家叫什么,年龄多大都知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看着她长大的。”
    “哇,青梅竹马。”
    “滚你的,我在凉州时经常同她哥哥赛马射猎。”
    韩骏恍然大悟:“明白了,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宋景辰没好气踹他:“你还有完没完!”
    “嘶——”一声,韩骏面露痛苦之色。
    宋景辰撩他一眼:“行了,别跟这装,我方才踹你右腿,蛇咬伤的是你左腿。”
    被景辰揭穿,韩骏脸皮厚咯咯直乐。
    对面阿依尔瞧见宋景辰这大尾巴狼竟然装做不认识自己,顿时怒火中烧,小公主“腾!”就站起了起来。
    不等西戎王拦住她,小公主跨前一步出列,她朝着上面赵鸿煊拱手道:“西戎公主阿依尔见过皇帝陛下。
    阿依尔听闻贵朝宋景辰骑射功夫了得,想与之切磋一番,还请皇帝陛下恩准。”
    阿依尔此话一出口,宴会上一阵错愕声。
    赵鸿煊也是愣了一下神,转而看到阿依尔看向宋景辰的眼神,心中明悟,却是故意笑道:“宋景辰骑射功夫了得,名声还都传到西戎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朕怎不知?”
    阿依尔也愣了,脱口而出道:“宋景辰打遍西凉、西鹘、西戎全无对手,号称西北第一箭,陛下竟然不知道么?”
    场面突然间的安静。
    每个字都听懂了,连成句子反应不过来阿依尔到底在说些什么。
    赵鸿煊:“啊这……”
    朕还真不知道,朕的摇钱树竟还有如此技本事!!!
    赵敬渊微微愣住:“……此事景辰竟然对自己只字未曾提过。”
    杨睿:“呵呵,在南州时便扮猪吃老虎,到了京城以为不扮了,不成想人家还有底牌藏着呢。”
    韩骏:“宋景辰你个大尾巴狼,真能装,看老子跟个二百五似的指导你箭术好玩儿是吧?”
    施国公则眉头紧蹙与侄子施志雄对视一眼:计划得变。
    宋景茂拈着手中酒杯,嘴角不自觉上翘,“呵呵,我弟弟。”
    大夏朝众人是震惊难以置信,西凉、西鹘的部落首领则是恨恨地瞪向西戎王——
    你女儿丢你们西戎的人就算了,凭什么还要拉上我们俩个?
    西戎王也是苦笑,小公主被他惯坏了。
    “西北第一箭么?倒要领教领教。”旁边北胡王这个以骑射与武功著称的北胡第一人表示不服。
    下面众人心思各异,上面赵鸿煊回过神来缓缓开口:“景辰,你上前来。”
    宋景辰趋步上前。
    赵鸿煊笑道:“景辰,阿依尔所言可属实?”
    宋景辰拱手:“陛下,是阿依尔公主太过高看臣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臣如何敢称第一。”
    阿依尔不由怒瞪他:“你骗人,你明明说得是若你宋景辰敢称第二,天下何人敢称第一。”
    “那是公主听错了。”
    “你敢狡辩,当时好多人都听见,他们都可以做证。”
    宋景辰:“哦,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阿依尔急了:“什么叫本公主说什么是什么,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阿依尔还要较真儿,就听上面赵鸿煊笑道:“阿依尔,听你的意思,你同景辰很熟。”
    “我们俩不熟。”
    “我们俩不熟。”
    阿依尔同宋景辰几乎异口同声道。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引得赵鸿煊哈哈大笑,下面亦是一片窃窃笑语。
    是个长眼睛的就能看出阿依尔小公主对宋景辰不一般。
    阿依尔在马背上长大,又习武骑射,比同龄女子高出一大截,任谁也想不到她才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赵鸿煊道:“阿依尔,你不是想要与景辰切磋一番么,你想如何切磋?”
    阿依尔此时也意识到不妥,忍不住双颊羞红,狠狠瞪向宋景辰。
    宋景辰只觉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好家伙,阿依尔竟然还知道什么叫脸红。
    阿依尔朝着赵鸿煊道:“陛下,阿依尔要与他比试箭术。”
    赵鸿煊:“如何个比法?”
    阿依尔道:“回陛下,射箭之道,既是控箭亦是控心,身心合一不为外物所扰方能百发百中。
    宋景辰:“……”
    这话好耳熟,不是,这话就是我说的呀。
    阿依尔道:“陛下,此话是宋景辰所讲,所以阿依尔不占他便宜,阿依尔要与他比控箭,也要与他比控心。”
    “此话怎讲?”赵鸿煊来了兴趣。
    “听声辩位。”阿依尔解释道:“令人在兔子脖里绑上铃铛,使人驱赶,他与我均蒙上眼布,比谁先射中猎物,比谁射中的猎物更多。”
    阿依尔话音落地,众人不由齐齐吸气——小丫头好大的口气!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没有射箭经验之人只知道这很难做到,但对于究竟有多难做到其实并没有一个直观感受。
    杨睿之前见过宋景辰蒙眼投壶,但显然难度是无法同眼前相比的。
    也只有赵敬渊、北胡王、施志雄这等高手才懂阿依尔所说之事挑战性到底有多高。
    射箭三步,一看、二定、三放。
    所谓一看,便是锁定目标,评估猎物位置、距离,以及猎物可能的逃亡路线,阿依尔公主的意思是这一步直接以耳代眼。
    这么说吧,一个习惯用眼看路之人,你突然给人家眼上蒙块布,告诉人家:兄弟眼看不见没关系,你不还有耳朵吗,给你根拐杖(兔子身上的铃铛),请大胆过独木桥(兔子体型小难度加大)吧。
    就问你难不难?
    要知道对于正常人来讲早已习惯了用眼睛平衡协调身体,而射箭正是一项需要调动手、眼、身、心协调一致的高级技艺。
    所以,听声辩位这种游戏普通射手还真玩不起,赵敬渊玩不起,施志雄玩不起,便是刚才不服气的北胡王亦从未挑战过。
    属实是神箭手的天赋领域了。
    西戎王目光扫过众人神色,面露得色。
    赵鸿煊不由担忧地看向宋景辰。
    只有宋景辰不想出的风头,就没有宋景辰驾驭不了的风头。
    笑话,他能让阿依尔拿住。
    他的骑射是自家爹从小手把手教出来的,手心的薄茧都是他功勋的证明。
    众人就听宋景辰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呵呵一笑,轻飘飘道:“远来是客,在下让公主三箭。”
    耳语般,温和、简短、平静。
    不要说阿依尔想揍他,赵鸿煊都想揍他,你小子就不能收敛着点,待会儿若真输了,你叫朕的脸面,叫咱们大夏的脸面往哪搁?
    韩骏在下面内心激动地哇哇乱叫:宋景辰你可太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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