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渊已经十二岁, 在宫中读书三年,跟随在太子身边,心智远比普通的十二岁少年成熟。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若连他院子里的几个人都收拾不明白, 他还如何能指望成为太子的肱骨之臣?
    今日之事显然是几个侍卫既没有预判到危险, 在危险到来时又无尽到保护责任。
    那种情形之下, 开弓放箭固然冒险, 可若不放,辰哥儿便只有死路一条,说到底这几人都不想第一个放箭, 不想承担风险。
    倘若射不中显得自己无能,倘若射中射不死则要自己承担激怒野猪的后果。
    几人都看得出自己对辰哥儿的看重, 既是看得出,还敢如此,那么倘若他日遇险的是自己呢?
    他们是否又会如今日这般推卸责任,等待着他人先出头, 然后在推卸中失去救人的最好时机。
    呵呵, 这些人可都是父王精心挑选出来送给自己的贴身侍卫, 尚且如此,那么其他人呢?
    父王行事仁慈有余威严不足, 王府的下人日子过得太过安逸,安逸久了, 自然就会生出懈怠。
    赵敬渊寒着一张小脸, 眼中射出一丝狠厉的果决……
    不多时,赵敬渊的院子里响起叫人心惊胆战的闷棍声, 几个侍卫大腿屁股一片血肉模糊,趴在长凳上被破布塞住了嘴巴, 赵敬渊说了,他不想听到棍棒打肉以外的任何声音。
    杖刑能被称为酷刑,绝非说笑,真要往狠里打可不光是血肉迸裂的事,能把人骨头一寸寸打断,非一般人能承受,赵敬渊一个小孩自然不懂这里面的道道,他院子里的人也非刑讯高手,没这个本事。
    尽管如此,从几个人额头上豆粒大的冷汗滴滴答答往下淌,就知道所承受的痛苦绝对轻不了。
    庑廊下,赵敬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站着。
    受罚的侍卫当中,其中一人乃是王妃的陪嫁乳母之孙,那乳母听着信儿,忙跑去哭着向郡王妃求情,王妃很是看重自己的乳母,受不了一把年纪的人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带着人过来劝劝。
    不过是个小官之子,再说了那辰哥儿又没真被野猪拱着,儿子犯得着这么拿自己人出气嘛。
    当真是小题大做。
    王妃带着乳母丫鬟几人匆匆赶来,径直进了儿子院子,待看到眼前情形,眼一晕,忙用帕子遮住眼睛,她晕血,看不得这血腥场面。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再打就出人命了。” 王妃冲众人嚷叫。
    要搁平时,这些人肯定是听王妃的,可刚才赵敬渊所做之事是真把他们震慑住了,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赵敬渊不再是小孩子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这座王府的继承人。
    得罪王妃挨骂,得罪小郡爷挨打,还是手下不留情那种,该怎么选还用问吗?
    那肯定是避重就轻呀。
    负责杖打的几人不由齐齐看向赵敬渊,等着赵敬渊发话。
    赵敬渊朝王妃一礼,明知故问道:“母妃怎么过来了?”
    王妃横他一眼,“你这里母妃不能来?”
    赵敬渊朝她一笑,“儿子这里母妃自然是想来就来,您先进屋歇着去,我这还差十棍没有打完,打完了,我再进去陪您说话。”
    “差不多就行了,咱们王府向来对下人宽厚,他们认了错,知道教训就行了。”王妃劝道。
    赵敬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妃身旁的乳母,那乳母被他看得不自在,垂下老眼不敢对视。
    小主子这几年越发让人摸不透脾气了。
    赵敬渊笑了笑,出口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不行!”
    “我赵敬渊说出去的话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说五十棍就五十棍,一棍也不能少,一棍也不准哄弄我。”
    当着众人的面,王妃被儿子驳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可她也知道儿子大了,不能当着众人的面不给儿子面子,软了语气,道:
    “这些人没有功劳亦有苦劳,你就当是母妃为他们求个情,剩下那几棍就算了。”
    赵敬渊生平第一次立威,不要说是他母妃来求情,就算是和安郡王来了也得站一边看着。
    哪怕他打完人再向父王母妃请罪。
    赵敬渊朝旁边站着的丫鬟一使眼色,“没眼力价的东西,没看见起风了吗,还不速速扶我母妃进屋去!”
    那丫鬟被他冷厉的目光慑住,下意识扶着王妃往厅内走,旁边的老乳母人老成精,知道赵敬渊这是在指桑骂槐点她呢,她若不开口,自己孙子恐怕要吃更多苦头,一时间对赵敬渊当真是又惊又惧,忙开了口:
    “王妃,小郡爷动如此大的怒火,必然有其道理,是老奴年纪大了,考虑不周,光顾着心疼孙子,鲁莽行事了,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老乳母毫不犹豫地自扇耳光。
    赵敬渊不理会她,转过头去,沉声道:“继续打!”
    赵敬渊相信,经此一事,府里的人会很清楚王府里谁能惹,谁不能惹,谁说了算,谁说了不算,他要做什么,看以后哪个多嘴多舌的还敢告状!
    ……
    宋家。
    吃着晚饭,一家子听说了辰哥儿与人出去春游遇见野猪的事,但谁都没有见过野猪长什么样,家猪却是都见过的,谁家还不吃猪肉了。
    是以,他们便以为这野猪跟家猪的区别就像野鸡跟家鸡一样,应该也差不太多了,除了宋三郎一家,谁也没有意识到小孩遭遇了什么危险。
    宋景睿好奇地问宋景辰野猪长什么样,最后有没有猎到它。
    宋景辰只能呵呵,呵呵。
    心说等你明天到了书院亲眼看见就知道什么样了——吓坏你!
    睿哥儿以及家里众人的反应,让小孩暗自庆幸自己果然是有先见之名,让赵敬渊把野猪送到书院去。
    不然自己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人家只会说:哈哈哈,宋景辰被猪拱了!竟然被猪拱了!
    他的一世英名呀……
    宋景茂心思细腻,闻言微微蹙眉。
    他如今在翰林院任庶吉士,从品阶上来说宋三郎是从八品的官,他是正八品;从实权上来说,自然是三郎手里有实权,不过论前途发展,显然还是茂哥儿更有优势。
    年轻人意味着更大的潜力和上升空间。
    因为在翰林院要修订各种书籍,宋景茂见过有关野猪的描述,曰:其毛尖硬若钉,其牙粗长似刃,其性暴躁凶狡,体长过丈,常居山林,亦出没农田袭击人畜。
    按照书上所讲,虽说都是猪,这野猪与家猪却有天壤之别,不可相提并论。
    他若有没记错的话,史料里曾记载过项羽力能扛鼎,可与虎熊相搏,有一次出去游猎,曾一刀砍断野猪脊梁,震惊了身旁一众人。
    项羽、力能扛鼎、虎熊,这些词前后联系起来,再想想他一刀砍断野猪脊梁震惊众人,此事还被特意记录下来,足可见这野猪之凶残危险。
    宋景茂心里一阵后怕,但看幼弟没事人的样子,估摸着只是远远的见到了那野猪,并未真的被威胁到,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反感赵敬渊,成日里带着辰哥儿乱蹿,也不管是否有危险,真遇到危险,他自己有侍卫替他挡着,辰哥儿可没有。
    再说了,倘若带着辰哥儿真闯出什么祸事来,他身为皇亲国戚,姐姐又对大夏有功,他自己也受太子器重,自然不可能什么事,倒霉的还是自家弟弟。
    抽空得同三叔好好说说,让弟弟离赵敬渊那祸害远一些,本就不是一路人。
    一家人吃过晚饭,各自回自家房里去。
    洗漱完毕,秀娘便叫宋三郎过去陪儿子睡两晚上,孩子受了这么大惊,怕他夜里再做噩梦,有大人在旁边,要好些。
    另外宋景辰回来的时候,里衣都湿透又被风干了,怕他半宿再发起烧来。
    宋三郎应了一声,抱着自己的被褥跟儿子回房间。
    宋景辰回来之后已经睡了半下午,不困,拉着宋三郎絮叨,说他要好好学武功,学箭法,还要宋三郎送他一把随身佩戴的匕首,这样的话,下次再遇到危险,最起码他能有自保之力。
    宋三郎一一应了他,哄着小孩入睡。
    果然,夜里宋景辰惊着了两回,嘴里大喊着:爹爹救我!
    宋三郎心疼地搂过他,轻拍着儿子,低声安慰:“莫怕,爹在呢。”
    夜色一片静谧。
    翌日一早,秀娘的意思是要孩子暂时先不用去书院了,在家里休息两天,养养精神再说。
    这宋景辰哪能同意,非得要去书院!
    他不去成什么样子,那不就坐实了他被野猪吓坏了嘛。
    不行!
    宋三郎大概能摸清些儿子的小心思,对秀娘道:“无妨,他想去便去吧,若不舒服,先生会照顾好他的。”
    宋景辰是陈宴安最稀罕的学生,这点书院里的人都知道,当然宋家人也知道。
    秀娘这才放心了些。
    宋景辰说最近天太热了,他要穿竹姐儿给他新做的那套新衣裳。
    竹姐儿现在无论是裁衣还是刺绣,手艺都没得说。
    秀娘瞅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心说你热个爷头,你就是臭美,想穿新衣裳。
    秀娘不知道自家大儿子人家是要书院镇场子去呢,不给他穿,说是现在天还凉着呢,等过两天暖和一些再拿出来穿。
    宋景辰不干,非说他热死了,书院一个屋里做那么多人,一人出一口气儿,都把人热得不行。
    秀娘寻思着也是,这屋里人多了是热,给小孩拿出来换上了。
    月白小圆领袍,外面罩了一件素纱对襟宽袖衫,没什么繁杂的花样纹饰,但因为衣服的用料好,做工讲究,加上是量身定做,宋景辰穿上可太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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