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财不露白, 贫穷会限制贫穷人的想象,于同光拿马球场一成的收入收入十分可观,对一帮穷亲戚来说却是无法真正想象他到底赚了多少银钱。
    凡事就怕有比照,于同光穿着绫罗绸缎, 在南城置办了不错的宅院, 如今又养着个外室, 光养着的外室就能有燕窝喝, 可想而知他能有多少银子。
    惦记的人多,事就多,于同光烦不胜烦。
    骆秀青稳住了婆婆, 她不想成日里把自己的时间耗耗在老人身上,便在家附近找了个闲散婆子来伺候老太太, 她自己则找了个学徒的活计,就在家附近,帮着人卖茶汤。
    老太太嫌弃那婆子照顾得没有儿媳妇细心,又嫌还得付人家工钱, 不乐意。
    骆秀青同她解释, 说那马球场可不是自己家里的生意, 于同光在人家那里只是个管事而已,这东家换管事那还不是常有的事, 长公主又是皇家的人,不好伺候, 若于同光一旦做得不能让人家满意, 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家替换掉,到那时侯一家子该怎么办?
    她去给人做学徒, 好歹学门手艺在身上,于同光那里万一有什么变故, 东边不亮西边亮,自己这边也能有个赚钱的营生。
    老太太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好像主意越来越大,不过这正妻就是正妻,想得总是为自己儿子好,为自己家里好,不似那外面的狐狸精只想着把儿子榨干。
    于同光发迹得太过突然,再看于同光如今花钱大手大脚没有节制的样子,老太太心里其实亦不是那么踏实。
    骆秀青干活儿利落,又不怕吃苦,在茶汤铺里做得越来越好,于同光约莫十天半个月回来看看儿子和老娘,于兴业管他要银子,自己唯一的亲儿子,于同光每次都给些零花钱。
    于同光一走,骆秀青便把于兴业的零花钱全都收起来,任由于兴业怎么哭闹都不给他,于兴业气急败坏说是要同他爹告状。
    骆秀青道:“你想要后娘进门管着你,你就尽管去告,没有小孩不对后娘心存恐惧,于兴业也一样。”
    骆秀青让于兴业学着帮自己分担一些活计,干了就奖励他银钱,奖励银钱于兴业也不乐意做,转头同老太太那里要钱买零嘴儿。
    骆秀青不让老太太给,老太太背着她给,有意无意总爱说两句骆秀青的不是,她想在孙子面前做好人,让小孙子同他这个祖母比跟他娘亲更亲。
    骆秀青管得越多,于兴业越叛逆,娘俩的关系日渐紧张,甚至于兴业对她还不如对老太太亲昵。
    骆秀青慢慢觉察到儿子竟然和丈夫一样看不起自己。
    事实上,于同光对骆秀青平日里的各种贬低看不起,早在潜移默化中一点一点影响着于兴业。
    于兴业已经习惯了他们家里他爹地位最高,他地位次之,他娘地位最低。
    尤其他看到宋景辰的娘亲比他娘亲漂亮好看得多,看到郭午的娘亲富态能干,他甚至抱怨于同光为什么娶了他娘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娘子,害他有这样一个丢人的娘亲。
    相反,于同光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次,回来一次自然对于兴业很是宠爱,对比之下,于同光成了于兴业心中的好父亲,骆秀青则成了唠叨讨厌又没本事的母亲。
    于兴业想跟着他爹吃香喝辣的,不想跟着骆秀青过苦日子,凭啥一个狐狸精都能喝燕窝,他这个亲生儿子却不能?
    在某次于同光回家时,于兴业说想他爹想得不行,想跟他爹住一段日子,顺便让他爹指导指导他功课,他娘大字都不识几个也管不了他。
    这话说到于同光的痛处了,他自己考功名无望,对自己儿子却寄于重望,儿子若能高中举人,光宗耀祖,他这个做爹的自然也跟着享福。
    当下,便应了于兴业,直接把儿子带回了南城,反正他养的那个外室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照看一下孩子。
    骆秀青哭了一宿,哪怕是于同光的变心和背叛都不及儿子对她伤害的万分之一。
    尽管知道孩子还小,孩子还不懂事,她亦忍不住心如刀割,仿佛被人一刀刀凌迟。
    茫茫天地间,原来她能做主的,仅自己一人而已。
    她最终谁也改变不了,哪怕是自己十月怀胎的亲骨肉。
    在书院里,于兴业同宋景辰的关系渐行渐远,在他看来,宋景辰当初肯帮他,正如爹爹所说,当初他们家的马球场能赚钱,自己爹爹的功劳最大,要是没有自家爹爹弄来好马,马球场连开都开不起来。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最崇拜谁,谁对他的影响就最大,于同光对于兴业的影响远远大于骆秀青。
    一个人怎么可能被他自己都看不起并且不认可的人教育和影响呢?
    于兴业对宋景辰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他喜欢宋景辰,羡慕宋景辰,想成为宋景辰,又妒忌宋景辰,恼恨宋景辰。
    于兴业的世界很小,对他来说,宋景辰是他无法跨越的人,亦是对他影响极大的人,是他不可能遗忘掉的人。
    这段时间,宋景辰的算学天赋在书院里越发显现出来,陈宴安不管出什么样的算学题似乎都难不倒小孩,却每每把陈宴安惊吓到。
    甚至于陈宴安觉得“神童”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宋景辰在算学上的天赋,孩子太小了,心智不成熟,陈宴安不管内心有多么激动和骄傲,亦是不敢声张,更不敢宣扬出去,搞得人尽皆知。
    甚至连对宋三郎他都说五分,保留五分的余地,他不希望太多的外部干扰影响到辰哥儿。
    其实宋景辰自己也很疑惑,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儿传说中“生而知之”那劲头儿,先生出的算学题,他好像一看到就知道该怎么解答。
    小孩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可能并没有喝过“孟婆汤”什么的。
    因为他不光对算学题生而知之,他发现自己脑子里还有许多其他奇奇怪怪不可思议的想法,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一下。
    而且他很小的时候就会做稀奇古怪的梦,梦到见都没见过的东西,那时候他只以为是做梦,现在却觉得不大对劲儿。
    都说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问题是他并没有日有所思,并且他敢肯定梦里出现的东西,在现实里根本就不存在。
    宋景辰想同爹娘说一说,又觉得爹娘一定认为自己在说胡话,尤其娘亲,指不定又有找大师驱邪各种折腾他,还是算了吧。
    反正这些东西并不影响什么,他想理会就理会,不想理会就不要理会好了。
    宋景辰个子蹿得很快,原本隔间的小床睡着不合适了,宋三郎利用闲暇的功夫,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给小孩打了个黄花梨的四柱床,放置在书房。
    条件有限,以后书房就当做是儿子的独立居室了,孩子大了,得有自己的空间,这睡觉休息的居室不能东西太多,影响休息。
    宋三郎把其中大部分的书籍杂物一部分搬到堂屋,一部分搬到宋景辰原来睡觉的小隔间。
    宋景辰很高兴他有自己的房间了,就是还是会怕鬼,以前是真怕,现在是半信半疑,幸好有胖虎同他睡一个屋,胖虎很乖,自觉睡在卧房门口,宋景辰脚头的位置,守护着自己主人。
    宋景辰只要一叫“胖虎”,小家伙就立即警觉得睁开眼,宋景辰拿手拍拍床铺,胖虎便明白这是允许它上床呢,蹭一下跳到床上,往宋景辰怀里钻。
    搂着毛绒绒的大胖虎,宋景辰整晚都睡得很踏实,胖虎是他一点点从小喂大的,在小孩眼里它并非畜生,是自己的家人。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进入到了七月分,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这日吃过晌午饭后,外面一丝风也没有,大毒日头晒得啥都蔫头耷拉耳的,人也热得懒洋洋不想动弹。
    东西厢房都是冬冷夏热,今年屋里舍得放冰鉴,丝丝凉气缓解了不少热气,宋三郎在看书。
    秀娘和宋景辰则忙着捣鼓“点酥山”
    所谓的点酥山就是在小山状的冰沙上浇上奶酪蜂蜜等,再根据自己的喜好,在冰山上浇上喜欢的果浆之类,秀娘浇了一层煮好碾碎冷凉的绿豆沙。
    人家娘俩从上午就开始折腾各种材料,忙乎到现在了,一个敢下手做,一个敢张嘴夸。
    “娘亲,好漂亮呀,白雪皑皑,山峰点翠,这是舌尖上的美色吧。”
    宋三郎抬眼看过来,闷笑。
    秀娘摸着儿子的头呵呵笑道:“好儿子,咱这书真没白念,三郎你瞅我们儿子这都出口成章了,我看将来这状元郎非咱儿莫属。”‘
    宋景辰顺嘴接道:“还不是状元娘生了状元郎。”
    “就你嘴巴甜。”秀娘笑着挖了一口冰沙让儿子尝尝,这一勺子挖下去,才发现这酥山另有乾坤呢,最里层放了许多水果粒。
    宋景辰眼睛亮晶晶的,“娘亲,好好吃,让爹也尝尝。”
    秀娘端着酥山送到宋三郎跟前,挖了一勺喂给他吃,三郎就着她的手咬过去,抿了抿,笑道:“别说,还真不错,也不比外面卖的差多少。”
    秀娘小得意,“那可不,咱自己做能和人家做一样吗,用得可都是真材实料,奶酪是好的,蜂蜜是好的,啥啥都不唬弄,除了麻烦些,那哪都好。”
    “娘亲,我还要。” 宋景辰挤过来,要秀娘喂他。
    秀娘一口喂儿子,一口喂丈夫,自己也跟着吃,一家三口吃着,秀娘说自己前几日碰到兴业他娘了。
    说兴业娘现在在茶汤铺子帮忙,那铺子冬天卖热茶,夏天卖冷饮,这酥山的做法就是兴业娘说给她的。
    说起于同光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秀娘就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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