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里寒气逼人, 沈宗良从机场出来时,眉眼疲惫,一身黑色羊绒风衣。
    唐纳言在外头等了二十分钟, 乍一见了他,快走几步过来夺行李箱。
    “才个把月不见,”沈宗良抽了口烟,拿眼斜他,“你什么时候成个急性子了?”
    唐纳言催着他进去, “沈总先别笑,等我跟您汇报情况。”
    黄秘书见状,知道上级另有安排,告过别后, 乘另一辆车走了。
    上车后,沈宗良夹烟的手揉了揉太阳穴,“有点累,不去吃饭了, 直接送我回去。”
    今晚唐纳言来机场接他,原本是要给沈总洗尘的,酒局都安排好了。
    他人刚一到机场, 家中佣人就来电话说,二小姐溜了出去。
    打听到是去了酒吧寻欢作乐, 唐纳言头都疼了。
    他在前边开车,也不急着说事儿了。
    唐纳言就问他:“半个多月没见你那心肝儿,特想她吧?”
    “上来就问我这些事儿。”闻言,沈宗良瞪过去一眼,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冒昧了?”
    唐纳言大力摇摇手, “老沈,我不管你在小丫头面前有多能装,意志有多坚定。但你确定她在家吗?”
    这一点沈宗良还是很有信心。
    他吁了口烟,笑笑说:“小惠很乖,她功课都做不完,晚上是不出门的。”
    唐纳言噢的一声,“那有没有这种可能,就在今天,她期末考试完了呢?”
    听他煞有介事地故弄起了玄虚,沈宗良心里也烦了。
    他把唇边的烟摘下来,“不是,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讲。”
    唐纳言扶着方向盘说:“就是这个时间,你家很乖的小惠,和我妹妹,正在夜店里寻开心。”
    沈宗良皱了皱眉,“哪一家?”
    “也不是别人,天麟开的酒吧。”
    他吐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掐灭了烟,“往那边开。”
    唐纳言哎了声:“沈总,我就欣赏您这一点,雷厉风行。”
    “别废话,你注意着点儿信号灯,不是你大伯管交通的时候了。我眯一觉。”
    这一路开得很快,他们把车停好的时候,刚过十一点。
    沈宗良用力睁了两下眼,手臂上挽着一件大衣,进了这个闹哄哄的地方。
    他最怕吵,这种震耳欲聋的蹦迪乐曲是他的克星。
    沈宗良一听,不觉得有多么地来劲,心脏倒是隐隐发疼。
    他四处望了一眼,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正中间的卡座上。
    五六个亮眼的女孩子在一起,嘻嘻哈哈,坐没坐相。
    他家小姑娘穿了一件抹胸红裙,羊绒披肩搭在椅背上,五光十色里,她雪白的肩颈仿佛玉兰花瓣,柔软地舒展着。那片猩红像一团火焰,一下子迅疾地烧到了他的身上,眼里溅起了火星子。
    姚天麟迎了出来,“亲哥,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我最近可没犯事儿啊。”
    “知道。”沈宗良冷冰冰地回他,“不是找你的。”
    姚天麟松了口气,继续招呼:“那包间里坐坐?我去拿酒。”
    “不用了。”唐纳言指了下大堂内的空座,“就坐那儿吧。”
    扔下大衣后,沈宗良疲倦地坐下来,喝了一口酒解乏。
    他又往那边看了眼,拿起手机给她发微信。
    两三个来回后,眼看着且惠呜呼哀哉,绝望地倒在了闺蜜身上。
    沈宗良哼笑了声,随手把手机丢在一边,等着她过来扯谎。
    “她们姐妹商量对策呢。”唐纳言端起酒杯,余光瞄了瞄那边,“马上就来敷衍你我。”
    那一头,且惠惊慌地仰起脸,“绝了,沈宗良在那边。”
    幼圆的眼珠子左右乱瞟:“哪儿啊?他人在哪儿?”
    “别看了!”且惠按住她的身体,“我跟他说我在精读论文,他让我把论文拿过去,我上哪儿给他找论文去!”
    幼圆嘶了声:“真是书呆子一个,他是真要看论文吗?论文还能有你好看?”
    且惠撩了撩头发说:“肯定是没有的,那我去了。”
    她正要起身,准备去沈宗良那儿坦白从宽。
    幼圆一把拉住她,且惠嗯的一下,“怎么了?”
    “不是,刚才谁觍个脸说,她不怕沈总的?”
    “......”
    且惠给了她一个白眼,把自己的披肩扯过来,拿上包走了。
    她小心地穿过人群,先和唐纳言问好,“庄齐的哥哥也在。”
    唐纳言笑着回她:“在的,庄齐人呢?”
    且惠说:“她刚才往洗手间去了。”
    “那我去看看,你们坐。”
    他走了以后,且惠还笔直地站着,一动没动。
    沈宗良端着酒,缓慢地抬眸,眼底浓云密布。
    他点了点下巴,“不用罚站,坐吧。”
    “喔。”
    且惠应了一声,走上一格台阶,坐在了他的腿上。
    沈宗良纹丝未动,放下水晶方杯后,目光从下往上挪动。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地问:“我让你坐这儿了吗?”
    “没有。”且惠松开绕着他脖子的手,“那我下来。”
    但下一秒,她的腰就被一只大手掌住,“坐就坐了,别动。”
    且惠试探性地伸出手,见他没有躲,大胆地抹了他唇角沾上的酒。
    她小声说:“我那个......是怕你担心才那么说的嘛,我如果说在酒吧,你肯定要问很多。”
    沈宗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么说是我的问题,管多了。”
    他那个样子太有意思,也太有魅力了。
    且惠极力抿着唇,憋住笑,“我哪有这个意思,你冤枉人。”
    他的手从头到尾,很绅士地搭在她腰上,没用半分力道。
    迷离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也被过滤出冷静克制的味道。
    沈宗良玩味地看着她,“你这个辩论学到家了,很会倒打一耙。”
    看来和他就事论事解决不了问题了。
    且惠换了个策略,她怀柔政策,抚了抚他的眉梢。
    她抱住他的脖颈,轻声哄他:“你看起来很累了,先回去好不好?我到家再哄你。”
    沈宗良看起来依然平静,眼神却有点恍惚,“好。”
    “嗯。”且惠欢喜地站起来,又帮他拿衣服,“走吧。”
    他看她那副小孩子气的模样,堵在胸口的气忽然就散了。
    沈宗良把大衣披在她身上,“穿着出去,就这么两块布,别又着凉了。”
    且惠想说不用,但都这个时候了,还是不和他争吧。
    她顺从地把自己裹进去,跟在后头出了门。
    他们出去时,碰上从外面进来的秦晓乐。
    且惠目不斜视,没有看见庄新华这个前女友。
    但晓乐看清了她的样子,琼花月貌,艳胜春光。
    姚天麟接了她的包,说怎么这么晚还要过来?
    秦晓乐却自顾自地说:“原来我长得像她,我说呢。”
    “谁啊?”
    她摇摇头,“没谁,进去吧。”
    回家的路上,沈宗良只顾阖眼休息,惜字如金。
    且惠问他说:“你是提前回来了吗?”
    “不算。”
    她又说:“在飞机吃的晚饭吗?不好吃吧。”
    “是。”
    且惠太久不见他了,心里想他,没停地和他说着话。
    她问:“江苏很好玩吧?我会说一点儿苏州话,糯是糯得嘞。”
    沈宗良实在有点坚持不住了,完全是在硬撑。
    故作深沉这件小事,对他来说变得这样难。
    他这么温柔的,可爱的心肝宝贝,会说很多话来趋承他。
    在外面这些天,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她。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工作或应酬结束后,第一时间回家看她。
    且惠总是坐在他的书桌旁,眉如小月,低婉着一张素白柔和的脸,安静地写卷子。
    沈宗良不喜欢打搅她,但回回会被且惠发觉,然后放下笔,带着一阵暖香,扑到他的怀里来,连埋怨也是轻轻软软的,说等他好久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在时刻牵动着他,从身体到思绪。
    夜里最容易想她,她抽抽噎噎地泄出一滩水渍时,婴儿一样吮咬他手指的感觉还停留在神经末梢,把他刺激得深夜里坐起来,走到浴室用凉水激脸,使紧绷兴奋的肌肉放松下来。
    沈宗良以为,这段感情经由且惠的口开始,但他的阅历和岁数摆在那儿,总还是占着上风的。
    出差这段日子他才认清了,哪有什么大好局势可言?
    这个柔弱娴雅的小姑娘,像培育院子里那盆即将枯萎的晚香玉一样,轻而易举地料理了他。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遍,睁开眼看了眼路,不耐烦地催促司机:“再开快点。”
    昏暗的车厢内,且惠看不清这些细枝末节,只知道他语气不好。
    她眨眨眼,以为沈宗良还在生气,恹恹地住了口。
    方朴停好车,没等他去开门,沈宗良已经走下去。
    且惠披着他的衣服,小手被他牢牢地攥在掌心,沈宗良走得很快,她几乎是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回廊上碰见隋姨,她站住和沈宗良问好,“回来了?”
    沈宗良也只是冷淡地嗯了声。
    且惠在后面抱歉地笑笑,又来不及解释一番说,他心情不好。
    她被推进了熏着安神香的卧室里,气味沉郁。
    且惠身上的外套掉在地毯上,她弯下腰去,要捡起来。
    但沈宗良不关心这些,他抓过她细白的胳膊,坐到了床尾的沙发上。
    且惠被他圈在怀里,对上他浓黑的一双眼,无遮无拦的欲念藏在里面,浪潮一样翻涌着。
    不知道是怎么了,到了这会儿,沈宗良反而不愿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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