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主母谋害养子被帝王亲自关押, 养子欲与谢家断绝关系,这两件事不知是如何走漏的风声,不过是过去了一个下午和一宿,第二日一早, 便传遍了整个长安。
    帝王亲办, 没有人敢质疑真假, 只唏嘘养母蛇蝎心肠,还有养子的果决。
    到底是多寒心, 才会这般的决绝?
    听说再过两日, 圣上亲持让他们断绝关系, 但那养子得偿还二十年以来所有的花销。
    同时鞭笞十鞭,算是偿还不多的养育恩情。
    都能要其性命了,还还什么养育之恩?
    爱瞧热闹, 人之性也。百姓都等着这分家一事, 还有谢家主母定罪一事。
    别人都等着看戏的时候, 孙国公府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孙国公府国公夫人连着两日进宫求见, 不仅是帝王, 便是帝后都闭门不见。
    无法,只能是去见太后, 哭诉求了好一通,等太后应下会去圣上那里说情后, 他们才告退,去了孙贵妃的宫殿。
    国公夫人与小女儿道:“也不知你姐姐怎的忽然魔怔了,以前只是针对谢衍, 现在竟荒唐的想要谢衍的性命。”
    孙贵妃因昨日听大元殿的内侍说帝王盛怒, 直接让人把谢家夫人押走了,更是在允了谢衍与谢家断绝关系的请求。
    她辗转难眠了一宿。
    以前她从未失过手, 如今却是让她那不甚聪明的姐姐给连累了。
    若是她那姐姐供出了净能道长,那她这些年的所为岂不是都将被捅到圣上拿出去?
    这还了得!
    心下不安,却全然没有表现出来,只安慰自己的母亲,说:“说不定,姐姐是真被冤枉的呢。”
    国公夫人轻声一叹,对于女儿是不是被冤枉的,其实她也是心里没底。
    “你姐姐下嫁谢家三载无子,抱养谢衍后,接连生了三个孩子,首胎一举得男。而谢衍自己也是个争气的,哪怕没有参与科举殿试,却也因祸得福入了大理寺为官,这般按理说谢衍算是个福星才是,怎就好端端的成灾星?”
    孙贵妃:“阿娘又不是不知自煊儿出生后不久,生了多少次病,但谢衍一病,煊儿便好了,怎能让姐姐不信?”
    国公夫人转念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一次能说是巧合,两次,三次之后,就不是巧合了。
    国公夫人无奈:“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现在只盼着你姐姐能平安无事地从狱中出来,别的也不敢想了。”
    孙贵妃心下清楚,既是圣上亲自命人关进去的,再想要出来就难了。
    国公夫人看向自己的小女儿,尤为迫切道:“你会救你姐姐的,对不对?”
    孙贵妃轻一点头:“我与姐姐一母同胞,感情深厚,自是不会不管。”
    她思索了几息,又说:“但毕竟是圣人亲审,若姐姐真做了这件事,恐怕……”
    国公夫人面色一紧:“那也不能看着你姐姐去死呀!”
    孙贵妃一默。
    谋害人命未遂,罪不及死,可要是谋害朝廷命官,便是要从重发落。
    但问题是,姐姐根本就没有与杀手联系,是她宫中的人联系了宫外的人,宫外的人再找到杀手,而杀手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又如何指控?
    竟还把姐姐身边的管事婆子清晰的供了出来。
    定然有人蓄意谋害,且还是熟人陷害。
    会是谁呢?
    转念一想,得利最大的人,莫过于谢衍。
    若是谢衍早从某些渠道知道了养母要害他一事,再同时设局,借着此事,彻底与谢家脱离关系呢?
    谢衍么……
    孙贵妃心下有了猜测,敛了敛心思,又与母亲说:“阿娘先别想着如何给姐姐脱罪,这过程不仅繁琐,还要找证据,都是要时间的,万一来不及了如何是好?所以先是要想如何避免死罪,再行翻案,这才是要紧的。”
    国公夫人闻言,顿时也觉得是这个理。*
    孙贵妃又继而道:“圣上那边,女儿也会去求情,再加上太后求情,应是能保住的,但若再有一个人去求情,便稳妥了。”
    国公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恍然:“谢衍。”
    *
    明毓把备用的银钱拿了出来,余下的则留给谢衍还给谢家。
    但只堪堪能拿出四百两银子,这里边有三百余两还是谢家的。
    谢家或在圣上面前,大度得不要谢衍偿还这些银子。
    但不管是谢衍,还是明毓,都想与谢家撇得干干净净的,自然不会再让谢家有挽回名声的机会,更不会让谢家日后有拿此说事的可能。
    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银子是一定要还回去的。
    这刚把账理出来,青鸾敲门进来后递上了一个信笺。
    “方才是一个婢女打扮的姑娘送来了,也没说是哪个府邸的,只说转交给谢夫人就走了。”
    明毓眼尾微一上挑,接过看了一眼无子的信封,琢磨片刻后还是打开来览阅。
    看到信上内容,便知是谁了。
    是孙国公府。
    信上道,只要她说服谢衍为孙氏求情,便允诺给她百金。更能帮助她父亲升一品官阶。便是她的兄长也会助他入仕,还有她幼妹,也可与四品官家子弟通婚。
    明毓唇角轻轻一勾,眸中浮现嘲讽。
    不管是百金,还是明家那一家子都不至于让她去帮一个害过她孩子的人。
    明毓看完后,动作轻缓地撕了信笺。
    青鸾微错愕:“夫人,这是谁的信?”
    明毓重复撕着信笺,冷漠道:“孙国公府。”
    说罢,把碎纸放入了火盆中,看着碎纸一点一点燃尽,她道:“让我说服夫君,让他为谢家主母求情,允我百金,明家仕途通顺,幼妹更能得到一门高攀的好婚事。”
    青鸾瞪大了双目,随而道:“那国公府哪来的脸,竟觉得夫人会同意这荒唐的要求!”
    明毓:“我不同意,国公府大抵会把目标转向明家,从明家下手。”
    她沉吟片刻,与青鸾道:“给我收拾几身衣物。”
    青鸾:“夫人要去哪?”
    “躲我父亲母亲他们,如此诱惑,他们必定会一而再地来烦我。来得多了,邻里总会有闲话。总归要久居梨花巷,大人也还要继续走仕途,自是要积攒名声。”
    思索了一下,又道:“我们等过些时日,再回来。”
    谢衍与谢家断绝关系已是板上钉钉,不能出差错,所以必然不能再与明家闹起来。
    夫家和岳家都不和,易让人怀疑是谢衍与人不善,他自身有问题,风向也会随之倒戈。
    青鸾问:“那要去哪?”
    明毓思索片刻,又说:“顺道也给家主收拾两身衣裳,他自会解决我们安身之所。”
    现在这情况,不仅谢家,便是国公府的人都盯着他们,她自是不能贸贸然的带着婢女去外宿,所以还是等谢衍安排吧。
    这时的谢衍,正与陈亭长在办公署中看着水户巷的布局图。
    八个男子相继失踪,所居之处皆标记了出来,还有他们在长安城做的活计,以及归家时间。
    有做更夫的,有做倒夜香的,也有是酒馆打杂的。
    这些深夜归家的人,最容易落单。
    可这水户巷深夜归家的人不少,若是绑架的人在巷中蹲守,不可能没人见过。那只有可能是已然踩好了点,也仔细查过每个人归家的时辰区间。
    谢衍与陈亭长道:“绑架的人极有就是水户巷的居户,出入水户巷才不会被人怀疑。”
    丁胥也在屋中,应道:“可水户巷南往北来的人都很多,每个月来来去去的人都不少,很难盘查出嫌疑人。”
    谢衍看着挂起的布局图,拿起竹条,往火盆中搅弄了几下,继而在布局图上失踪之人最多的那一块画了出来。
    “查一下这一块地方的屋子,有哪些居户是从第一个失踪之人出现前三个月居住至今的,最好是同时来了两人以上的人。另外,再查一下是否有被众人欺辱,常年除了误工外从不出屋子的人,或是欠下大债务的人。”
    谢衍解释道:“失踪的人身形都不算太矮小,抬走要不小的力气,且巷子窄小,扛着人易发出声响。两个人以上更方便灵活,也可望风,所以定然不止是一个犯人。第二,不排除是报复,常年被欺辱,心生怨恨报复。第三,主谋之人要绑架这些人,目的不明,但所托去绑架的人,必然极为缺银子,才会干这等凶险且缺德的买卖。”
    陈亭长道:“先前那两个嫌疑人,提及过道长,谢大人可查到了是何人。”
    谢衍转身从桌案上拿起一张纸笺递给了他,说:“百里内有回元观,青云道观,这二者相对近一些,更远一些的道观,有乾元观,白山观。”
    长安城是天子脚下,富贵之人多不胜数,而时下道观颇兴,百里内一条道能通四五家道观并不出奇。
    谢衍“我已让人去把这四个道观的监院道长都请来大理寺问话,大抵下午就能到。”
    陈亭长提醒:“少卿大人特意吩咐下官,若是盘问青云观的净能道长,少卿大人要旁听。”
    谢衍一点头:“我会让人先行安排。”
    正说着话,忽然有衙差敲门,议事被打断,数人都往门口望去。
    衙差一拱手,禀告道:“谢大人,谢夫人在大理寺外,说是要见大人,还说若大人忙,便先忙完,她会在大理寺出去左转往前的茗香茶楼等大人。”
    谢衍心下微微一怔。
    陈亭长自觉道:“若大人没有旁的安排了,我等便先退下去勘查了。”
    谢衍点头:“等那几个监院道长都来了长安,我再与陈亭长去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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