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之后没多久, 薛蟠杀过人的事情,在某个圈子里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人觉得是薛蟠胡吹大气,也有人叫人仔细打听了一番, 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贾政是个庸人,这事也都是贾政找了贾雨村在操作,徒宏憬那边还以为贾雨村是看在贾政这边之前跟甄家和自己的关系的份上, 徇私了一把,还颇为满意, 知道自己手下的人想要借此弹劾贾家,直接压了下去。毕竟, 这事其实不怎么牵扯得到贾赦头上,不如留着贾政乃至留着薛家, 继续给贾赦拖后腿。
    但贾赦也闻听了一些风声,只惊出了一身冷汗。
    江湖越老, 胆子越小!当官也是一样, 贾赦如今愈发能够体会,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有点小把柄在皇帝手上不是坏事, 但你也不能把柄太多啊!
    贾赦琢磨了一声,朝堂上没有风声,他只得用密折的渠道先递了封请罪折子上去,将前因后果说了,只说自己治家不严, 之前也不曾听得半点风声,之后知道了,还以为的确是误杀, 没当回事云云,总之, 该甩的锅一个都没留下。
    圣上看了折子,也觉得好笑,
    然后,贾赦就气势汹汹回去,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再揍贾政一顿。
    贾政被揍得鼻青眼肿的时候,贾瑚已经携着佳婉往王府回门来了。
    佳婉看起来神情颇为轻松自在,看样子在贾家过得不错,先拜见了顾晓,顾晓瞧她满面春光的模样,也不多问,便是一笑:“罢了,你去后头跟妹妹们说说话吧,一会儿再到这边来用饭!”
    而贾瑚这边,也被徒嘉钰给提溜走了,很快就被徒嘉泽和末儿包围,老老实实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又一次赌咒发誓,不会叫郡主受任何委屈。
    徒嘉泽想到之前外头听到的话,忙问道:“你们家有个亲戚,说是在金陵杀了人,是真的吗?”
    贾瑚一下子就有些尴尬,只得含含糊糊说道:“我也不清楚,只听闻是误伤,他本来是要打拐子的,结果那拐子躲了,反倒是打到了别人,又一个不巧,失手将人打死了!”
    徒嘉泽一听,也信了,嘀咕道:“原来是吹牛!我说了,一个杀人犯,好不容易逃了国法,居然还敢正当光明地在神京出没,还以为是什么绝世凶人呢!”
    徒嘉钰可不是什么容易糊弄的,他这几年也知道了不少世情,知道民间私底下也有许多污糟之事,也有官府勾结豪强,颠倒黑白之事,像是这案子,分明就有些猫腻!真要是误杀,那薛蟠差点惹上人命官司,好歹得谨言慎行一阵子,如今却是酒后狂言,说不定还真是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狂徒。
    末儿也是个机敏的,他撇了撇嘴:“无风不起浪,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我听说他就住在贾家,以后可不能叫他靠近大姐姐!”
    “说什么糊涂话,他是外男,你大姐姐住在内宅,如何能碰得到他!”徒嘉钰忙说道。
    贾瑚愈发羞惭,自家怎么竟有这等亲戚,实在是丢人现眼。
    贾瑚在前头被几个大小舅子弄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佳婉却在后头跟两个妹妹说起了闲话。
    嫁了人跟在娘家完全是两个感觉,她跟贾家的人并不相熟,因为身份的缘故,大家彼此都客客气气的,便是贾史氏,对上她也是亲亲热热,头一天见礼,就给了一柄镶金嵌宝沉香如意,据说还是前朝宫廷之中的旧物,颇为珍贵。
    原本嫁过去之前,家里还叫她注意一点二房,哪知道这次二房那位婶子王氏,居然出手也挺大方,直接就给了一副八宝璎珞。
    “也亏得之前邀请过他们府里几个小姑娘,要不然我过去都没什么熟人了!”贾瑚虽说已经吊车尾考上了举人,不用继续待在国子监读书,但是白日里头还多半是在书房,晚上才能回来。佳婉刚过门,她自个性子也懒散,张氏不开口,也不会大喇喇表示自己要管家,总得等到一切水到渠成了才行,何况,她倒是情愿坐享其成,省得多费心。白日里无事,佳婉总不能一个人住在后头院子里,贾瑚也说了,家里几个姑娘都是好的,便是年纪小了点,却也聪敏过人,又善解人意,可以经常请了一起来玩耍。
    昨儿个佳婉就请了一干姑娘到自己院子里面喝茶聊天,佳婉不摆郡主的架子,几个女孩子情商也都挺高,自然是相谈甚欢。
    “大姐,你不是还有个妯娌吗?听说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千金,她怎么样?”可卿问道。
    佳婉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也邀请了她,但是她却没有多待,就回去了!总觉得她好像有点心事!”
    佳姝听了,不免脑洞大开:“难道她婆婆不喜欢她跟你接近?”
    可卿却是个心思玲珑的,说道:“那才不会,我猜啊,肯定是她跟她婆婆关系不好!大姐夫去读书,大姐还能请了那些小姑子一起说笑,但之前却没听说那位也这般,可见她在家里压根做不得主,定然是婆婆太厉害,她怕婆婆说她!”
    佳婉听了,不由笑着捏了捏可卿的腮帮子:“你这丫头,倒是婆婆媳妇的了,可是也想男人了?要不要姐姐给你做媒啊?”
    之前都是佳姝和可卿打趣佳婉,等到佳婉真的嫁人做了媳妇,反倒是不在这种事情上娇羞了,可以反过来打趣两个妹妹。
    可卿却不是那等动不动就害羞的,反倒是说道:“二姐姐还没定下来呢,说我作甚!大姐姐尽管问二姐姐去!”
    佳姝没想到火烧到了自己头上,忙说道:“我才不嫁人呢,在家多好!”
    “说起来,母妃不曾与你说什么吗?”佳婉问道。
    佳姝这回是真有些羞恼了,几个女孩子打闹了一番,只闹得粉面微红,娇喘吁吁,佳姝才涨红了脸,低声说道:“母妃跟我说过这事,只是,我真的一时半会儿不想嫁人!”
    可卿笑嘻嘻说道:“这样也好,二姐姐躲两年,我就能跟着多躲几年了!”
    她们两个真不觉得嫁人有多好,佳婉好歹嫁了个知根知底的,之前忙着出嫁前的准备,许多事情,她们都没跟她说,怕她生出什么想法来。之前她们认识的那些闺蜜,好些个这几年都陆陆续续嫁了人,但真正过得圆满的也没几个,便是有封号品级的宗室女也不例外。婚事看起来花团锦簇,但真成亲之后,却都暴露出了不少事情来。有的丈夫就是个浪荡纨绔,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没几天就先跟自己的陪嫁丫头眉来眼去勾勾搭搭;有的却是才进了门没多久,就发现对方就是面上光鲜,家里头已经是寅吃卯粮,入不敷出,催着她管家就是叫她托底;也有的看起来运气好,嫁过去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好容易九死一生生了孩子,但是生育之后,身体亏虚,身材走形,脸上长斑,丈夫见了不光不体贴,还多有嫌弃……
    总之,过得好的不多,糟心事倒是挺多,两人不免就有了婚姻恐惧症,觉得还是留在家里做姑娘更好一些,再不济,多拖几年是几年。
    顾晓也猜出了她们的心思,只是对此也是无奈。如今女子地位在那里,不比汉唐那会儿,女子还颇有些自主权。像是唐朝那会儿,多有女孩子不想嫁人,干脆先出家修道,过个几年想要嫁人了再还俗。成婚之后,便是夫妻不偕,也能和离再嫁。
    宋朝之后就没这样的好事了,女子的权利越来越少,甚至到了后来,民间裹脚之事也流行起来。本朝开国的时候,一度严禁裹脚,像是勋贵武将人家和开明一些的文官人家,倒是不会叫女子裹脚,但是低品的官员还有民间却根本不在乎这条禁令,还有人专门吹捧什么三寸金莲,恶心一点的,拿着人家的绣鞋当酒杯,也不怕脚臭!横竖裹了脚之后便是睡觉也穿着睡鞋,平时也都裹着裹脚布,看不到那所谓三寸金莲的畸形与丑陋,只觉得玲珑可爱,因此,但凡是那等以色娱人的行当,几乎就没不裹脚的。
    便是寻常百姓家,也会叫家里的女儿裹脚,裹过脚的聘礼都会高一些。那也不是因为裹脚好看,而是因为裹脚之后行动不便,娶回来就不怕跑了!有钱人家裹了脚,可以不用做活,饮食起居都有下人伺候。而穷人家裹了脚,该干活还得继续干,站不起来就跪着。顾晓前几年去庄子上的时候正值农忙,就曾经看到路边的田地里头,有农妇跪在地里头割麦捆扎,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悄悄问了人才知道,那几个农妇居然也是小脚。
    顾晓后来专门打听了一下,不免又是庆幸又是恶心。庆幸的是,她没摊上裹脚的人家,恶心的是,这等恶臭的习俗居然愈发兴盛了。也亏得王府里头不会有人裹脚,要不然的话,她真是想要立马提桶跑路。
    对佳姝和可卿的婚事,顾晓也有些犹豫。可卿和佳姝两人年龄其实都不算小了,再拖下去,她都得落个不慈的名头。但其实依顾晓的本心,并不希望两个女孩子将来就困在内宅之中,她们可以有更广阔的世界。因此,顾晓想过,能不能将两人嫁给会跟着徒嘉珩和徒嘉钰出海的人,以后他们可以一起出海,到了海外,因为人力资源紧张的缘故,女子也会有更多的用武之地,而不至于一辈子只能相夫教子,过那等一眼能望得到头的日子。
    这也是因为佳姝和可卿表现出了她们的不甘,顾晓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要不然的话,她们如果就想要如同寻常女子一样,嫁个贵婿,过一辈子安逸荣华的生活,以她们的身份,那也再容易不过。
    只是这般想法,颇有些离经叛道,何况,朝廷至今没有表露出半点出海的意思,顾晓也不能一直拖着,真要是耽误了两个女孩子的青春,回头也要被人说嘴。
    顾晓不是那等大公无私的人,她首先考虑的是自己,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她才会给别人方便。这也是现代人的普遍价值观,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管好自己就已经很难了,没事不要去管别人的闲事。佳姝和可卿又不是她生的,便是以这个年代的价值观,做亲妈的也没法保证孩子婚姻的幸福和心理健康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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