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那边, 如今谁也不敢提大姑娘三个字,尤其在王氏那里,一提到元春的名字, 她就几乎要崩溃地大哭起来。
    贾珠对此很是无可奈何,他运气好,今年又南下了一次, 考中了秀才,回来的时候白莲教还没有作乱, 并未受到任何波及,太太平平回来了。
    他虽说只考中了增生, 连廪生也不是,但已经具备了参加乡试的资格。只是他回来的时候, 贾宝玉刚抓周抓了胭脂盒,将二房变成了笑话, 贾政正心烦呢, 自然也没有为了他考中秀才的事情大举庆贺,也就是家里头私底下吃了一次席。
    贾珠倒也没有为此觉得不平, 只是心疼自家妹妹。
    他原本就知道,家里有叫妹妹进宫搏一搏富贵的心思,他对此其实是不愿意的。一入宫门深似海,妹妹便是再蕙质兰心又能如何?他也不想叫别人觉得自己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因此, 只盼着自己能科举顺利,好告诉父母,自己不用妹妹牺牲, 可以自己挣出一个前程来。尤其去年听说大选取消之后,贾珠更是欢欣雀跃, 毕竟,下一次大选还不定什么时候,到时候妹妹就超龄了,家里头自然也该绝了这个念头。
    哪知道,他前脚刚南下金陵,后脚家里就给元春参选女官,等他回来的时候,元春都已经被选上了。
    贾珠只气得两眼发黑,他原本考完之后,还专门去扬州拜会了姑父姑母,姑父考教了他的学问之后,还给了他一封荐书。贾珠这个成绩进不了国子监,但是神京这边的东山书院却是能进的。
    东山书院的副山长是林如海的好友,只要看了他这封荐书,定然不会拒绝贾珠。
    贾珠原本以为这是个好消息,等回来听说元春的事情之后,顿时就有些颓丧起来,他有一种自己的全部努力都是白费的感觉。
    紧接着又是皇权更替,自家妹妹简直是在踩钢丝。贾珠不知道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他只盼着自家妹妹能安安稳稳在宫里面待着,熬到二十岁放出来,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不用再提心吊胆。
    贾珠又被激起了斗志,跟贾政和王氏说了东山书院的事情,王氏有些舍不得,毕竟,东山书院虽说也在京城,却是在城外,放在后世,从市中心到郊区通勤时间都比较长,何况是现在。因此,贾珠想要去东山书院读书,最好的办法其实是直接住到书院里头去。而书院里的规矩,又是不许带什么书童小厮的,贾珠从小娇生惯养,便是回金陵考试,考前下头人也早就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他进去之后,只需要将羊毛毡子一钉,再铺一条毡毯,就可以直接开考。秀才试不必乡试会试,纪律严格,饿了渴了,可以自己带食物,也可以直接掏钱问考场上的小吏买,便是味道一般,起码新鲜还是热食。
    但是到了书院之后,可就不一样了,王氏很怀疑贾珠的自理能力。
    贾珠却是说服了她,毕竟,他迟早也是要回金陵参加乡试的,如今在书院里面将该学的学起来,总比到时候进了考场手忙脚乱来得好。
    至于贾政,才不管这么多。在他看来,贾宝玉那小子根本靠不住,小号还不如贾珠这个大号呢!因此,又是一番疾言厉色,将贾珠从里到外讥讽了一番,只说得他面如土色,最后头重脚轻地离开了贾政的书房,等着回头收拾一下东西,直接去东山书院读书。
    贾瑚也听说了贾珠要去读书的事情,私底下也鼓励了贾珠一番,两人并没什么直接的竞争关系,虽说父母一辈不算和睦,但是他们堂兄弟之间却还算亲密。贾瑚对东山书院所知不多,不过既然都要住宿,许多规矩估计跟国子监差不多,因此,便跟贾珠说了国子监里头住宿的一些事情,又列了一张单子出来,里头都是可能用得上的生活用品,叫贾珠去书院的事后带上。
    贾珠拿了单子,对照自己准备的那些,果然有些不足,又诚心谢了贾瑚一回,然后又说到元春之事,叹道:“大妹妹如今进了宫,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贾瑚也知道祖母和二叔二婶的打算,心中难免有些鄙夷,如今瞧见贾珠这般忧心,不免劝道:“大妹妹素日是个聪明灵慧的,自然知道在宫里如何自保!等过两年,说不定宫里又有恩典,肯再放出一批人来,到时候咱们看看,能不能找个理由,将大妹妹也接出来,并不耽误什么!”
    贾珠摇摇头,叹道:“希望如此吧!”他如今不过一个秀才,在家里半点话语权都没有,再过几年,便是他运道好,考中了举人,也未必撼动得了父母的心意,只盼着他们歇了攀龙附凤的心,好叫元春不再过那等提心吊胆的日子。
    贾瑚见贾珠悲观,也是无可奈何。之前他也听贾赦说过此事,叫贾赦的意思,那就是贾政两口子简直是失心疯了,光想着好处,却不想想看,此事便是成了,自古以来,外戚之家,又有几个真正得了什么好的。
    只是为尊者讳,这些话,贾瑚不好再贾珠面前讲,只得又安慰几句,这才跟贾珠道别。
    贾瑚其实如今烦心事也多,都知道他给徒嘉钰做过伴读,徒嘉钰又一向与如今的皇长子徒嘉珩交好,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这是正经的嫡长子,只怕过几年就要册立太子的,一个个都觉得贾瑚也算是皇长子一党,不免有许多人显露出趋奉之意。
    但是贾瑚哪里敢站这个队,又不好多解释什么,毕竟这事传出去,圣上一想,我儿子看中你,那是你的荣幸,轮得到你来嫌弃了?因此,贾瑚如今只得各种含糊,表示自己不过是个小小伴读,哪里就攀附得上皇长子了,其他人哪里肯信,只闹得焦头烂额。
    贾瑚回来找贾赦求救,贾赦也没这个经验,只能叫贾瑚躲着点,等风头过去也就好了。
    贾瑚为了这事,愁的都不想去国子监读书了,只是国子监管的严,没个合适的理由,却是不好告假,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尽可能躲着人便是。
    贾瑚这边焦头烂额,徒嘉钰倒是没什么想法。
    他本来就跟徒嘉珩交好,与另外几个皇子的关系就远了一层,如今再硬要分出亲疏来,就未免显得太过刻意。
    何况,徒嘉珩做了皇长子,其实心里头也是有些战战兢兢。
    他自知自己资质寻常,做个亲王世子,那是半点问题也没有,但更进一步,就有些不足。他没什么野心,也没太多心眼,如今自己都觉得惶惑,自家父皇看到这样的自己,只会更加失望吧!
    徒嘉钰可以说是跟徒嘉珩一起长大的,两人一起读书,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徒嘉泽和末儿还要多,加上两家大人本身也走得近,他们两人说是堂兄弟,其实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如今徒嘉珩茫然无措,徒嘉钰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在弘文馆里,依旧一直跟他亲近。
    皇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自从丈夫做了皇帝之后,原本还算安分的一帮人如今也不安分了。
    雍王府里原本那位周侧妃,早就被圣上厌恶,只因原本还生了一个三姑娘,进宫之后不过就是得了个贵人的位份。但是除了周侧妃之外,府里还有个吴侧妃,这位倒是出身良家,父亲是个低级小官,母亲娘家是商户,因此,家里很讲实惠,觉得女儿长得好看,不能随便嫁个小官什么的,得往上送。然后就通过雍王一个乳母的路子,给送到雍王府了!
    这位也是争气,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生的是如今的皇三子徒嘉茂。徒嘉茂比起徒嘉珩来说,是个机灵的,素来也挺得圣上喜欢,母以子贵,这位先做了侧妃,如今进宫就是贤妃。
    圣上的子女数量不如太上皇,如今活着的也就是四子三女,皇次子徒嘉茁是个小透明,他小时候受过一次惊吓,之后就落下个说话结巴的毛病,因此之后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他生母刘氏如今也就是被封了个嫔。
    皇四子徒嘉蕴如今年纪还小,虚岁也才四岁,看不出贤愚,生母潘氏也就是封了嫔罢了。
    如今贤妃就跳得挺欢,觉得自家儿子资质出众,她倒是没想着先给儿子争什么储君的位置,而是想要求了圣上给儿子改名。
    各家宗室都有规矩,从来嫡庶分明,像是这一代,嫡子都是从玉字,庶子嘛,平王府是从水,雍王府就是从草,如今雍王是圣上了,庶子也是皇子,总不能还从草,跟徒嘉珩区分得太明显吧!因此,贤妃就闹着想要给儿子同样换个玉字旁的字。
    圣上虽说没答应,毕竟孩子都十一二岁了,改名也没这个必要,但是之后却赏赐了徒嘉茂一套书。
    这无疑给了不少人一个暗示,那就是圣上其实更喜欢徒嘉茂。
    贤妃因此在宫中气焰颇盛,皇后如今也是无奈,她如今都是皇后了,但是娘家还没有平反,因为太上皇还在,不能推翻太上皇当年的决定,只能是先赦免了皇后的父兄,连个爵位都没给封,她自个底气也是不足,无非就是仗着少年夫妻的情谊罢了!
    只是皇帝这种生物,你跟他讲情谊?
    皇后如今能做的,无非就是谨守本分,最重要的是,不能出错。
    这让皇后身心俱疲,她在圣上那里要做一个贤内助,在儿子那里要做一个慈母,但她自己,实际上心里也没底。她娘家人身上也没官职诰命,不好召进宫来,想要找个人说几句体己话,都是不能,只能暗中叹气。
    孙嬷嬷心疼她,琢磨了一下,便说道:“平王太妃素来与娘娘亲近,娘娘为何不召平王太妃进宫说说话?”
    皇后犹豫一下,说道:“他们母子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何苦将他们也拖到这泥塘里头来!”
    孙嬷嬷叹道:“我的娘娘,您这怎么就是泥塘了?弘文馆里头,小王爷跟咱们殿下好着呢,可见他们是不在意这个的!您这边反倒是跟人家生分了,岂不是伤了人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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