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圣上对此事极为重视, 戴权亲自跑了一趟平王府。
    顾晓压根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引起了圣上的注意,不免有些慌。
    她穿过来之后,其实还没真的见过圣上。每每进宫都是在内宫, 圣上也都是在前朝。圣上也并不插手各府的事情,对于顾晓来说,这个公公就是个遥远的符号, 她觉得自己其实一辈子都不需要跟他打什么交道。
    哪知道搞了点毛线出来,居然就被圣上注意到了。顾晓不免担心徒嘉钰在弘文馆是不是也被圣上惦记上了。
    另外就是, 顾晓还得琢磨个说辞,毕竟, 有了好东西,不先献给圣上, 居然先给几个小屁孩用了,这难免有些不敬的嫌疑。
    顾晓琢磨了一下, 只得叫人连夜先织了两身毛衣出来, 回头只说是尝试,毛线也没有染色, 不敢敬上就是!
    虽说圣上早上应该要早朝,还得接见大臣,处理国事,但是向来只有别人候见的,没有叫圣上等着见别人的道理。虽说这不是什么太正式的场合, 不需要品级大妆,但也不能穿得太家常了。
    顾晓一早就起床梳妆更衣,因着怕在宫里头要出恭, 也不敢多吃什么东西,就如同进宫朝贺一样, 就着几块点心吃了半盏参汤,勉强算是填了下肚子。
    马车到了宫门口,早就有人候着了,一问却是含章宫的内侍,顾晓便有些郁闷。麻蛋,居然还得去拜见甄贵妃!不会回头还要看到李才人吧!一想到因着这事,可能会加恩李才人,到时候自己就要多出一个难伺候的婆婆,顾晓就恨不得想要剁手!没事搞什么毛线啊,穿个貂不比穿毛衣暖和?进口的毛呢贵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缺这点钱吗?
    甄贵妃便是要摆架子,那也不能在顾晓这个平王太妃面前摆,因此,内侍还带了肩舆过来,顾晓略客气了几句,又给抬肩舆的几个小太监塞了银子,这才坐了上去!从宫门口走到含章宫那可不近,这已经入冬了,她可不想顶着寒风走老远。
    肩舆不是暖轿,是敞开的,顾晓坐上去没多久就被吹了一嘴冷风。她只得略低了头,紧紧抿着嘴,手里抱着手炉,跟她一块过来的春香紧紧抱着装着毛衣和毛线的包裹,紧张得不行。
    这些抬肩舆的小太监因为得了赏银,这会儿便尽量不走空旷的地方,而是从宫墙下面走,如此便是有穿堂风过来,也不会那么大。他们又都是做惯了的人,这会儿脚下也加快了脚步,竟是没多久,就到了含章宫。
    顾晓原本以为自己来得已经挺早了,结果发现,圣上居然已经到了,不免也紧张了一些。
    跟着内侍进了门,顾晓深吸了一口气,也不抬头,只是用余光判断了一下距离和方位,便蹲身行礼:“儿媳恭请圣安,父皇万福金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圣上笑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不必多礼,赐座!”
    说着便有人端了一个锦墩过来,顾晓只略坐了半边,然后便低眉顺眼,等待垂询。
    甄贵妃瞧了圣上一眼,想要说话,结果就听圣上先开口说道:“昨儿个老十四带了两双手套回来,说是你们府上做的?”
    顾晓心中暗骂万恶的封建社会,但还是老老实实起身回话,说道:“是儿媳闹着玩的!今年秋天榷场交易了不少羊,儿媳想着秋冬正是吃羊的时候,便叫人采买了一些!不怕父皇笑话,儿媳长到这么大,见过兔子,见过鹿,也见过山羊,没见过草原上的羊。因此,庄子上送到府里的时候,儿媳便去看了一下,就发现这些羊的羊毛既密且长,又听说家里的毛毡也都是羊毛做的,便叫下头人将羊毛收集起来清洗干净,看看能不能像是做棉纱一样纺线。但毛线是纺出来了,却比棉纱粗得多,儿媳在家的时候女红也就是学了一些绣活,许多事情也闹不明白,便叫针线上头看看能不能将这些线试着织出布来,然后针线房那边试了多种办法,最后发现能用棒针和钩针直接织衣服!只是我们府里买的羊不多,剪下来的羊毛又得仔细清洗,才能去掉上头的脏污和味道,一开始纺出的毛线也少,只能做一些小东西。后来儿媳又在外头买了一些,本想着纺了线之后染好颜色,做了衣服回头孝敬父皇,等着过年的时候博个彩头,哪知道父皇圣明烛照,竟是已经知道了!”
    说着,顾晓便叫春香将包袱打开,露出里面赶制的两身素色毛衣,还有几团毛线出来。
    圣上原本确实觉得顾晓发现羊毛的用处没有第一时间报上来,觉得这个儿媳妇就是个后宅妇人,只知道关爱自己的孩子,竟是想不到君父,如今一听,是东西还没准备好,这会儿心里那点芥蒂也消散了。
    戴权见圣上神色,忙上前接了打开的包袱,然后将里面的素色毛衣和毛线捧了出来,奉到圣上面前。
    甄贵妃凑过去看了一眼,赞道:“果然巧思,原本这衣服都是裁剪缝制出来的,今日我才知道,竟是可以直接织出来!倒叫妾身也跟着开了眼界!”
    圣上笑道:“可不正是如此,你们家一直就是做织造的,竟也没见过这个,可见难得了!”
    顾晓只在一边低头做羞惭状,戴权却是凑趣道:“奴婢也是没见过这稀罕玩意,正好这衣服没有染色,皇爷也不好上身,不如先赏了奴婢吧!”
    “好你个狗才,连朕的东西都惦记上了是吧!”圣上笑骂道,“若是能有便宜的羊毛纺线御寒,以后天下百姓冬日里便多了一样保暖之物,这等于国于民都有好处的东西,朕怎么就不能上身了!”
    听着圣上这般说,戴权连忙服侍着圣上去屏风后头穿上了一件毛衣。这年头也有套头的衣服,所以圣上穿起来也很快,才穿好,便觉得柔软贴身,身上也多了几分暖意。
    圣上穿好毛衣,只披着褂子就出来了,笑道:“果然暖和得很,真没想到,草原上那些羊除了好吃之外,羊毛竟是也有这样的好处!以前都觉得他们那些毛毡子臭烘烘的,原来是他们自个不会做!”
    顾晓忙说道:“我中土织造之术,自然是天下无双,草原蛮族哪里学得会!而且,儿媳有一次不慎将一件猩猩毡的斗篷燎了一个洞,叫下头人织补的时候才发现,那猩猩毡只怕也是羊毛做的,只是那羊毛比咱们中原的羊毛要细许多。儿媳琢磨着,咱们的羊毛就算做不成猩猩毡,用来做哆罗呢也是行的,只是儿媳不通织造之术,父皇若是有意,不如叫下头织工尝试一番!”
    圣上一听,顿时心动,这毛衣只能穿在里面,穿在外头却容易漏风,但若是能做成毛呢,就不一样了!朝廷每年从丝绸贸易里赚得的利润圣上心里也是有数的。圣上不知道西洋那边羊毛成本如何,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贸易战,什么是低价倾销,但是草原上各个部族,那些羊毛以前多半是扔掉的,如今朝廷要是肯用粮食茶砖盐之类的东西跟草原换取羊毛,成本肯定要比西洋那边来得低,以后要是能跟丝绸一样卖出去,岂不是又有一个源源不断的进项?
    想到这里,圣上看着顾晓的眼神就很欣赏了,笑道:“不愧是顾卿之女,果然心思机敏,着实难得!此事算你一功,我记得你膝下那个小的之前也许了郡王的爵位,若是此事成了,以后你们这一支就是两个亲王了!”
    顾晓大喜过望,她来的时候就怕圣上是个小气的,或者是只想到李才人身上,到时候将李才人给提拔上去,平白给她添一桩麻烦。如今一看,圣上也是个会施恩的,直接就加恩给末儿了,当下又是起身拜谢:“儿媳多谢父皇恩典!惟愿父皇万寿无疆!”
    圣上哈哈一笑,他是真没想起来李才人的事情,一个运气好睡了一次就生了儿子的妃嫔,也无什么多出挑的容貌,又没什么能叫他难以忘怀的才艺和性格,他能想起来才怪!说不定他都以为徒宏远就是以前婉嫔生的了!
    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提醒圣上,大家都是聪明人,提起来干什么,叫人以为圣上是个无情无义的,连给自己生了儿子的女人都不记得?还是叫顾晓记恨,平白无故给她塞了一个需要孝顺的对象?人家辛苦用心,不是想要给自己找个不省心的婆婆伺候的!
    不光许了末儿一个前程,圣上给顾晓的赏赐也很丰厚,直接就是织金缎,织金纱,织金罗都给了十匹,另外各种妆缎、蟒缎、闪缎、羽缎之类也各有六匹,又赏了一匣子合浦珍珠,一匣子金瓜子,连同下面刚刚进贡送来的贡桔也赏了两筐。
    顾晓这边可谓是满载而归,而圣上却是踌躇满志。
    甄贵妃正想要求着圣上将这个差事交给甄家,圣上却是敷衍了一番,甄家如今就已经有些尾大不掉地架势了,再叫他们沾手毛纺的事情,回头不定能将多少人拉拢到他们的船上,所以,圣上只说这羊毛要是从草原再运到江南,实在是太远了,还不如就在北边那个临水的地方另设一个织造府。
    甄贵妃倒也没有太失望,这天底下最好的织工都在江南,圣上想要叫人研究毛纺技术,横竖是离不开江南织造的。
    徒宏憬却是大为失望:“这般功劳,竟是便宜了一个小崽子!”
    甄贵妃听着不免皱眉,说道:“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你日后是要做太子,做皇帝的人,连个侄子都容不下,那你还容得下谁?叫你父皇知道了,又该怎么想你?”
    甄贵妃倒是有些心胸,但徒宏憬却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嘴上敷衍,心里却是不高兴。早知如此,不如当时拿了那手套直接给江南那边送过去,以江南织造的实力,到时候先将东西造出来送上去,平王府便是想要讨好父皇,那也晚了!可惜就这一念之差,竟是叫平王府白捡了个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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