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 颖王太妃其实也是有婆婆的,是宫里的云嫔,只是那日宫变之后, 婆媳两个就撕破脸了。
    那日宫变,云嫔因为见孙子次数少,便将孙子叫到了自个身边坐着, 后来大殿被围,乱军闯进来砍杀, 云嫔一个躲闪,就叫孙子暴露在乱军刀下, 可怜好好的孩子,直接被一刀砍死, 颖王太妃当时正好看到,差点没当场扑过去, 却被心腹丫头死死拉住。
    云嫔之后知道自己儿子也死了, 再因着她没护好嫡孙,心中愈发不自在, 宫变之后,就自个进了佛堂,每日里就是吃斋念佛,再也不出来。也没人会去劝云嫔,就算她是孩子的祖母又如何, 这皇家里头,正经的龙子凤孙才是最要紧的。便是皇后,遇上了难产的情况, 多半也是保小不保大,她一个不是那么名正言顺的祖母, 竟是不能护好嫡孙,那就是她的错!
    颖王太妃对这个婆婆也是恨得厉害,要不是她多事,自己带着孩子,自己的儿子也会一直好好的,结果,她没了孩子,没了丈夫,日后还得仰侧室鼻息过活,这怎么不叫她心中生恨。因此,她这些年根本就不往宫里送什么东西,即便云嫔也算是一宫主位,她也从不往那里迈半步。
    至于安王太妃,她婆婆在听说了儿子的死讯之后,却是抑郁成疾,没多久就去世了。所以,几个人才不用各自去找婆婆,可以在这里磨牙。
    四个人原本都是一样的身份,如今就已经有了明显的区别,雍王妃明面上是最有福气的,丈夫还在,大儿子是世子,现在又怀了一胎。但是论起日子过得自在,却是顾晓,没有男人,儿子是世子,小儿子也乖巧,府里头原本的刺头,如今也服顺了,而颖王太妃和安王太妃就比较倒霉,一个没有亲儿子,一个连庶子都没有。没有对比还好,如今坐在一起,略微想一想,都觉得嘴里发苦。
    好在大家都是体面人,就算心里泛酸,面子上也不会体现出来,尤其,这会儿就她们几个人,也没有男人和孩子在,也少拉了不少仇恨值,因此,大家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雍王妃也明白那两个弟妹的心结,因此也不敢与她们太过亲近,只是保持着表面上的礼貌,才说了几句话,外头天色便暗淡了下来,风也变大了许多。
    顾晓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不会要下雪了吧!”
    安王太妃叹道:“还是不要下吧,要不然的话,咱们晚上回去,那可就要受罪了!”
    颖王太妃想着前头祭祀似乎还没结束,竟是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她那庶子也在前头跪着呢!不过面子上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只盼着老天爷给脸,要不然的话,大家都要遭罪!”
    雍王太妃也开始担心前头的儿子,只是光是担心也是无用,她自个能照顾好自个就算是不错了。今儿个一番折腾,也亏得她素日体健,要不然的话,刚刚只怕想要站起来都难,这会儿忍不住说道:“这钦天监之前竟是没瞧出来今儿个的天气吗?”圣上可是老大一把年纪了,最是珍重自己,要是知道今儿个会雪,大概早就将一应流程给缩减了。
    好在赶在雪下来之前,宫宴便开始了。
    不过,也就是她们这些品级比较高的内外命妇,能在大殿里头混个位置,品级低一点的,都排到走廊上去了,虽说不在风口里,但是这寒风猎猎,还卷着雪花,就算圣上隆恩,在走廊上也放了不少炭盆,外头那些人也难免冻得够呛!
    顾晓还在大殿里头看见了贾史氏和张氏,这两人一个是超品诰命,一个是一品诰命,自然是有资格在大殿里头的,顾晓也就是与张氏交换了个眼神,并未上前打招呼,而是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还是那句话,没有太后皇后主持,这后宫的宫宴也热闹不起来,就算私底下已经投靠了贵妃瑜妃的,也不可能在这个场合公开捧臭脚,因此,宫宴上的气氛就不够热烈。
    宫宴上的菜其实没什么好吃的,多半是蒸的炖的,这外头又比较冷,哪怕用热水温着,送过来也只剩下一点热乎气。
    好在没人真的会指望在宫宴上填饱肚子,大家就是拣几个干果吃着玩,或者是舀上一碗还算热乎的羹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而前头大明宫那里,可就热闹得多。
    先是一帮皇子和宗室王爷一起给圣上贺岁,然后一帮皇孙也依次给圣上说了贺词,之后才能轮到朝中大臣。
    圣上端坐在御座上,听着下头的奉承,那叫一个眉开眼笑,神采飞扬,然后便叫几个年纪比较小的皇子执壶,各自去给宗室里的长辈还有朝中的勋贵大臣斟酒,自己也不时点个名,跟对方交流一下感情。
    而徒嘉钰和徒嘉珩他们说了贺词之后便没他们什么事了,干脆凑到了一起。
    席上的菜味道很一般,平王府自顾晓做主之后,饮食上讲究的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像是这冬日里头,哪一顿席上没点绿油油脆生生的蔬菜呢?但是这会儿席上,就算是有蔬菜,那也是干菜酸菜,这会儿也不好吃,唯一能吃的就是一道酸菜锅子,可总不能什么都往锅子里面涮吧!
    因此,徒嘉钰只拣了几根酸菜丝吃了,又吃了几片盐水牛肉,便偷偷摸摸解开了腰间的荷包,从荷包里面拿肉脯吃。
    徒嘉珩坐他旁边正好看到,也说道:“给我几片!”说着,又低声抱怨起来:“每年都是这些,油腻腻的,还温不拉几,看着都倒胃口!”
    徒嘉钰悄悄塞了他几片,徒嘉珩用袖子遮掩着塞进嘴里。顾晓府里的肉脯咸淡适宜,上面还洒了一层芝麻,略嚼两口,便是满口的咸香。
    吃了几片肉脯打底,两人也不想再吃了,瞧着席上有一道虎皮花生,倒是还算酥脆,只是份量少了一些,便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玩。
    徒嘉钰悄悄问道:“珩大哥哥,这宫宴得到什么时候啊?”
    徒嘉珩嚼着花生,有点口干,他们小孩子也不吃酒,他又不喜欢喝席上那些看起来黏糊糊不知道放了什么的羹汤,只得喝了两口茶水,这才说道:“等着吧,总得过了子时才行!明儿个一早,还得再过来!”
    徒嘉珩他亲爹在圣上那里都只能小心伺候,徒嘉珩这个皇孙在圣上那里更是个小透明,所以,他一点都不觉得参加宫宴有什么好处,只觉得吵闹无聊,这会儿越说越觉得无精打采,好在还知道场合,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等到回去的时候,你最好在车上就睡下,要不然,明儿个一早,那是真起不来!”
    徒嘉钰听着点了点头,就听徒嘉珩悄悄说道:“明儿个这些吃食多带点过来,咱们晚上的时候可以在大殿外头放烟花,到时候可以吃着玩!”
    徒嘉钰也是悄悄说道:“那我明天多准备几个荷包,倒时候换上就行!”
    徒嘉珩不免眼睛一亮,看着徒嘉钰的眼神愈发亲厚起来,心里念叨,可惜不是自个的亲弟弟,不过再一想,就算亲妈给自己生了弟弟,也未必能有这般贴心。
    他们小哥俩的小动作其实上面都能看见,只是原本他们两个在圣上那里就没什么存在感,而且又还是半大的孩子,宫宴上觉得无聊再正常不过,其他那些相熟的孩子凑在一起划拳玩酒令的也不是没有,这大过年的,很不必多计较。
    饶是大殿内热闹得近似沸反盈天,到了亥时,徒嘉钰也已经有些瞌睡起来,只得从荷包里拿了薄荷糖出来,自个吃了一粒,又给徒嘉珩吃了一粒。
    这些薄荷糖以前用的是薄荷水,如今里头加的却是薄荷油,刚含到嘴里,就是一阵激灵,立马人就精神起来。徒嘉珩也是眼睛一亮,往年他打瞌睡,都得靠着掐大腿,如今有这个,可就好多了,当下又问徒嘉钰要了几个,也藏在荷包里,说不得,一会儿就得靠着这个提神了。
    好容易熬到宫宴结束,雍王看似有了醉意,但眼神还算清明,见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坐在一起,两眼已经有些迷瞪,神情略微温和了下来,贴身太监夏守忠还想要过去叫人,却被雍王拦住,自个走了过去,轻声喊道:“珩儿,钰哥儿,该回去了!”
    喊了几声,两人才略有些清醒,迷迷糊糊跟着雍王往外走。跟着的人连忙给他们将之前解下来的斗篷重新系上,又戴上风帽,免得一会儿出去,被寒风冻着。
    外头还在下雪,哪怕有粗使的宫人一直在洒扫,但是地上依旧已经积了不少,宫人们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将参加宫宴的这些宗室大臣们带到宫门外头。
    后宫的宴会散得略早一些,因此,顾晓和雍王妃已经坐在马车上等候,颖王太妃没跟他们一起,而是另外找了个地方,她再不喜欢那个庶子,但是在公开场合,还是得保持嫡母的身份,因此,再累再困,也得等着那个庶子出来再说。至于安王太妃,她却是不需要等人,也不想看这种场景,便直接先走一步,回府休息去了。
    这回顾晓没有跟雍王妃同车而坐,而是坐在自个车上,瞧见徒嘉钰他们过来,只是隔着窗户给雍王行了一礼,然后就开了车门,叫徒嘉钰上来。
    车里面一直燃着暖炉,顾晓瞧着这一会儿的功夫,徒嘉钰的手已经冻得冰凉,立马又将一个手炉递了过去。徒嘉钰抱着手炉,很快便昏昏欲睡,顾晓见状,便让开一点位置,让徒嘉钰趴在自个腿上先睡一会儿。
    一直到回到自家王府,徒嘉钰也没醒,顾晓也不将他喊醒,而是叫人抬了暖轿过来,将裹着斗篷还在呼呼大睡的徒嘉钰送回自己的院子,那边自然有人会伺候他宽衣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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